晓蓉拿着大扫把，在清扫鸭摊。鸭摊上残留着鸭子活动时留下的粪便，很难清扫，必须一边用水冲着，一边用力往下扫。张亮拿着水管配合着晓蓉，两人之间非常默契，很快，一大片滩头都冲洗干净了。
　　 晓蓉大大地吁了一口气，抬起手臂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水，她突然觉得眼前的景致好美。天空是蔚蓝的，云朵儿挨个排着，雪白雪白的，而且造型各异，非常好看。岸边的杨柳，随风清扬着，枝条上的柳叶，片片如眉，青翠欲滴，格外地惹人怜爱，她有些看呆了。
　　 她站在柳树下，阳光从罅隙间淡淡地影射在她身上，她穿着一件蓝色的衣裳，胸前绣着精致的花朵，微微收腰的设计，使她的身材看起来玲珑有致。
　　 “晓蓉，阳光下的你好美！”轻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晓蓉回过头去，见张亮正痴痴地看着她，眼神有些羞涩，却是特别地清亮。
　　 她的心微微有些悸动，这些日子，每天和他在一起工作，其间，他对她的照顾和帮助，无微不至。而他吃苦耐劳的精神，又让晓蓉十分地敬佩。晓蓉在不知不觉中，对他滋生了好感。再加上少女的虚荣心，她想起那些女孩子看她的眼神，各种的羡慕嫉妒恨啊，她小小的心坎里也是有些小得意的。
　　 她有些手足无措，秀气的脸庞漾开了红晕，她抓紧了手里的扫把，低着头，不知道如何回应。“真的，晓蓉，今天的你好美！”张亮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晓蓉不敢抬头，拖着扫把一溜烟地跑了。
　　 一直到下班，晓蓉没敢正眼看张亮一眼，她的心里始终是波涛起伏，她不敢确定，这算不算是张亮爱的示意？还是随口说的一句话？
　　 她想起了临毕业之前的一次旅游。那次，全班组织去杭州旅游，其间，老师让他们自己组队分散活动。原本是他们一行七八个人在一起的，谁知，走着走着，张亮和唐惟佳不见了。结果，在集合的时候，他们俩同时出现了。同学们七嘴八舌地猜测，有的说他们在谈恋爱，有的说也许是恰巧遇到的……后来，唐惟佳告诉她，他们的确在一起玩，张亮还给她拍了很多照片，她还给晓蓉看了其中的一张骑马的照片，晓蓉那时对张亮并不感冒，所以也就一笑了之，没放在心上。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会想起这件事来，让她如芒在背，十分地难受。
　　 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他了吗？她问自己。也许只是感激他对自己的照顾吧？她安慰着自己，对，就是这样的，我是被他感动了，并不是喜欢他。她这样想着，渐渐地释然了，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梦里，有个男孩在远处向她招手，大声地叫着她的名字，晓蓉，晓蓉！……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却看不清他的样子，一会好像是张亮，一会又好像是那个什么马……
　　 她忽然就醒了，梦里的一切历历在目，她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会同时梦见他们两个？
　　 那次聚餐之后，她和小马又见过几次，每次，他都是温文尔雅地和晓蓉招呼，有时也会和晓蓉小侃几句，问问晓蓉的家庭情况，问问她的工作是否顺利之类的，都是平常的聊天。只是，有一次，晓蓉觉得他有些奇怪，没说话，脸却先红了，之后又吞吞吐吐地，又说自己有事，跑了，神神秘秘的，晓蓉也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他在自己的梦里出现了，难道是有什么预示吗？是梦神在告诉自己什么？还是……晓蓉甩了甩头，骂自己，瞎想什么呢？只是一个梦罢了，能有什么啊？
　　 睡觉，她对自己说。
　　 第二天，轮到晓蓉和戴凤英夜班。晓蓉早早来到饲养组，比规定的接班时间早了半小时。戴凤英还没来，晓蓉按常例去各处转了一圈。鸭子大多在河里嬉戏，也有一部分，在鸭滩上闲庭漫步。阳光已经淡下去，徐来的清风带着一丝凉意，毕竟已经是秋天了。
　　 晓蓉见一切正常，遂回到了休息室，她拿起值班记录看了起来。
　　 “呦，晓蓉，你来得好早哦。”门口响起了一个嗲声嗲气的女声，晓蓉知道是戴凤英来了。
　　 “戴师傅，你来啦！”
　　 “是呢，是呢，我来晚了呢。”
　　 “没有，戴师傅，是我来早了！”晓蓉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小丫头，我去鸭棚兜一圈啊。”
　　 “戴师傅，不用去了，都挺好的，我去看过了。”
　　 “哦，那就不去了吧。”戴凤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掏出手绢擦了擦脸，她是骑自行车来的，所以脸上还冒着汗。晓蓉赶紧把倒好的水递了过去，“戴师傅，你喝口水。”
　　 “晓蓉，谈恋爱了没有？”戴凤英拿着水杯笑嘻嘻地看着晓蓉。
　　 “没呢，人家刚工作，还没考虑这事呢。”晓蓉有些不好意思，双手绞着，低低地说道。
　　 “还小啊，都快二十了呢。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结婚了。”
　　 “小丫头，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
　　 “不要了吧，我还小呢？”
　　 “我说的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小张啊，我觉得他对你有意思，你感觉怎么样？”
　　 晓蓉有些惊愕，她压根也没想到，戴凤英给她说的是张亮，她心里有些暗喜的，但嘴里却说，“不可能的，他怎么会喜欢我呢？”
　　 “真的，晓蓉，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有意思，要不，我替你去问问？”
　　 “那怎么好意思啊，不要，不要。”晓蓉连连摆手。
　　 “那有什么，问问又不要紧的，我看他对你蛮不错的。”
　　 晓蓉有些急了，怕戴凤英真的去问，万一张亮对她无意，那多丢脸啊，赶忙说“戴师傅，你不知道，他家是高干，我配不上他的。”
　　 “哦？”戴凤英探寻地看着晓蓉。
　　 “他爸爸是军官，还有警卫员。我家只是普通的工人家庭，门不当户不对的。”
　　 “原来是这样啊，那倒是蛮麻烦的。既然你无意，那就算了吧。”
　　 “晓蓉，没事，赶明儿戴师傅给你物色一个好的，保准你满意。”
　　 晓蓉笑了一笑，没出声。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充溢着淡淡的伤感。的确，她的家境和张亮的家境差太远了，即使张亮喜欢她，估计他家里人也不会同意的。
　　 “晓蓉，走，赶鸭子进棚了。”晓蓉赶紧收回思绪，“哎，来了！”。
　　 很快，一切收拾停当了，鸭子们都乖乖地进了鸭棚。两人巡视了一圈，见没有落下的鸭子，才放心地回了休息室。
　　 “晓蓉，现在没什么事了，我出去一趟啊，你看好家。”戴凤英手里拿了一包东西，站在晓蓉面前。
　　 “好的，戴师傅，你去吧。”
　　 天色暗下来了，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应该到鸭子喂食的时间了，可戴凤英还没有回来。晓蓉有些着急，站在门口不停地张望，但是还是没有戴凤英的身影。
　　 “不管了，我自己去拌料吧。”她朝仓库跑去。拌好料，装车。加了水的饲料沉得要命，晓蓉弯着腰，拼命地拉着。快到拐角的地方，有个上坡，晓蓉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冲，结果，还是滑了下来，下过雨的地格外地湿滑，晓蓉原本就力气小，怎么拉也拉不上去。雨虽然不大，但是还是淋湿了她的头发，眼睛。她再一次用力往前冲，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感觉车子变轻了，一下子就上去了。一个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停下来，用手抹了把脸，微弱的灯光下，一双温柔的眼睛正与她对视。
　　 “严书记，是你？”晓蓉有些不相信地问。“丫头，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搭档呢？”
　　 严龙不由分说地抢过了拖车，转头对晓蓉说，“你去休息室呆着，这里交给我。”
　　 “那怎么行呢？严书记，我自己来。”晓蓉有些诚惶诚恐。伸手却被严龙挡了回去。
　　 “听话，看你头发都湿了，也不知道戴个草帽。”说完，拉起拖车就走。晓蓉呆呆地站着，有些惘然，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她有些懵。她在想，严书记如果知道戴凤英私自离开，会不会批评她，一会是不是该替她说说好话？还有，自己这么没用，拉个车也不行，让他看见了，是不是很丢脸？让书记帮自己干活，也太不应该了吧？……
　　 回到更衣室，换了件干净的工作服，擦了把脸。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无法安宁。
　　 这几日，晓蓉暗暗观察着张亮。自那日以后，张亮对她依旧还是老样子，没有丝毫的变化。晓蓉有些不明白，他这算什么意思呢？既然对我无意，又为什么要说那些煽情的话呢？难道他一直是这样对待女孩的？想想也是啊，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夸了自己几句，能证明什么呢？晓蓉有些懊恼，怪自己胡思乱想。她又有些庆幸，还好没让戴凤英去说，不然糗大了。
　　 孙彩鹃在一旁嗑瓜子，大眼睛忽闪忽闪，很是明媚。晓蓉忍不住夸道，“孙师傅，你长得真好看！”
　　 “小鬼，嘴巴甜死人，我老啦，你才好看呢。”孙彩鹃抓了一把瓜子递给晓蓉，“没事吃着。”
　　 “晓蓉，你来这里多久了？现在适应了吧？”
　　 “嗯嗯，适应了，已经来了好几个月了。”
　　 “那个戴凤英对你怎样？我听说她上班的时候离岗，扔你一个看家，是吧？”
　　 晓蓉语塞了，那天之后，严龙狠狠地批评了戴凤英，差点还扣了她的奖金，是晓蓉替她求了情，可她根本不念情，还给她脸色看，好像是晓蓉打了她的小报告，她才挨尅的。晓蓉解释了几次，她根本不听。为这事，晓蓉现在心里还郁闷着呢。
　　 “晓蓉，这女人为难你了吧？”
　　 “没，没……”晓蓉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知道吗，她在我们面前，说了你很多坏话呢。”彩鹃撇着嘴说道。
　　 “哦，是吗？”晓蓉心里一阵慌，看来戴凤英对自己误会深了，自己麻烦大了。
　　 “她说你，个子小，做事不行，她和你搭档，都是她在干活……”
　　 晓蓉无语了，自己个子是小，力气也不大，但是她总是抢着干活，尽量多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她没偷懒，她已经尽力了。她没有想到戴凤英会这么嫌弃她，平时看她对她挺好的，还常常夸她勤快。没想到……
　　 晓蓉有些委屈，心里酸酸的，想流泪的冲动，她忍住了。
　　 “你知道她还说你什么吗？”孙彩鹃丝毫没有发觉晓蓉的变化，自顾自地说下去。
　　 “她说你，狐媚，勾搭男人！”
　　 “什么？”晓蓉的心好像被敲了一棒，震惊了。“她说我什么？”她大声地问。
　　 彩鹃吓了一跳，扔下手里的瓜子，“晓蓉，别生气，我们都知道她是胡说的。”
　　 她站起身来，挨着晓蓉坐下，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吗，她喜欢刘国劲，整天缠着他，我们都看不下去了，她嫉妒刘国劲对你好，所以才诋毁你的。”
　　 “她还说，你喜欢张亮，张亮不要你……”晓蓉的头嗡地大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怎么也想不到戴凤英是这种人，明明是她自己说张亮喜欢自己，要撮合我们，却又对别人这样说，她还算是人吗？……”
　　 “说你人小鬼大，连严书记也被你魅惑了……”彩鹃还在不停地说着，晓蓉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了，她感觉天晕地转，赶紧用手撑住了头。
　　 彩鹃见晓蓉脸色煞白，这下有点慌了，赶紧扶住晓蓉，“丫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
　　 “没事，没事，估计是那天淋雨感冒了……”
　　 躺在床上，晓蓉还是无法安睡。她想起了临毕业时老师说的话，社会就是一个大染缸，什么样的人都有，其中人际关系的复杂，更不是他们这些学生能够洞悉的。只能慢慢地去摸索，再慢慢地去适应，去成长……
　　 她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未来的路还很长，她该怎么办呢？戴凤英，刘国劲，张亮，孙彩鹃……该如何去和他们打交道？
　　 她不停地问自己，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也许是累极了，她睡着了，但从她的神情来看，她睡得并不安稳。
　　 窗外，夜色如柠。
　　 世事往往出乎意料。晓蓉没想到，刘国劲居然把她和戴凤英调开了，还把她和张亮调在了一起。
　　 她终于松了口气，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好事。她心里对刘国劲充满了感激。虽然还是会遇到戴凤英，但毕竟不用独处了，平时只要招呼一下就行了。
　　 和张亮搭了几次班，每次干活的时候，他总是抢重活干，拌料，拉车，下河赶鸭子都是他，没让晓蓉受一点累。晓蓉很感动，张亮在她心里的形象愈发高大了。
　　 工作完成之后，他们会坐在休息室里喝茶，聊天。两人之间的契合点竟是如此之多。他们谈理想，谈文学，以及对未来的憧憬，谈到尽兴之处，张亮的眼睛闪闪发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光彩熠熠。
　　 晓蓉的心里，有些蠢蠢欲动。她在希冀着什么。她常常会想起那天，张亮看她的眼神，以及他说的那句话。她甚至有些陶醉。那里面有他对她的爱恋吗？有吗？
　　 好梦由来最易醒，在那件事发生之后，晓蓉彻底地绝了这个念头。
　　 那天晚上，刚好又是晓蓉和张亮值班。张亮在看值班记录，晓蓉在看书，唐惟佳来了。
　　 看见这个女孩，晓蓉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瞬间想起了同学们的议论，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但她还是迎了上去，“惟佳，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里的？”
　　 惟佳笑了笑，说，“闲着无事，来看看你们呗。”
　　 晓蓉想，恐怕是来看张亮的吧。果然，张亮站了起来，对晓蓉说，“我们去鸭滩走走。”说完，和惟佳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晓蓉眼睛盯着书本，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们出去蛮久了，怎么还不回来？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只过去了十分钟，可她觉得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了。她坐不下去了，走出了休息室，到处看了看，没有找到他们的身影。她的心里愈发忐忑了。她想，他们会不会去后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