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科技》记者问：“请问‘凛冬将至’是什么人？‘前哨’对这个人有多少了解？你们打算怎么应对这个人？‘前哨’公开承认了错误是不是说明了这个‘凛冬将至’比你们更有资格担任地球防御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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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类问题纷至沓来，闪光灯交替闪烁，沃森好不容易等记者们安静一些了，才用他那惯有的官方腔调说道：“‘前哨’十分欢迎有才能的人加盟，如果这位‘凛冬将至’有意向为地球防御做出贡献，‘前哨’将诚心诚意邀请。另外，虽然‘前哨’对简蓝星的分析不一定全部正确，但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人能证明‘凛冬将至’就一定是对的，只能说我们做的还不够完善，所以请相信我们，关于简蓝星的一切信息，我们将在第一时间公布，我们有绝对的信心相信，简蓝星并不会对地球造成威胁，就算真有威胁，也是在上百万年以后了，所以地球绝对安全，请大家放心居住。”
　　 沃森话声刚落，记者的声音就一浪一浪涌了过来，此起彼伏，显然大家对这个答案并不信服，但沃森局长却不再做任何回答，在工作人员的拥簇下往回走。记者们自然不肯罢休，纷纷向里挤，立即有保镖围过来维护治安，密密麻麻的人头挤成一团，这一幕被高处的摄像机完完整整的拍摄了下来，实时转播到休息室的巨大平板电视中。简关了电视，正好遇到两个同事说说笑笑走进来，看到简，一个女同事道：“嘿，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什么？”女同事显得很兴奋：“你知道吗？今天是林涛先生《无限坠落》首发签售仪式，他还亲自给我签名了呢！”
　　 简摇了摇头，表示不感兴趣。《无限坠落》这本书她当然听说过，据说是今年口碑特别好的一本科幻小说。小说作者叫林涛，是个中国人，《大科技》杂志封面上的常客，麻省理工学院最年轻的量子物理学博士学位获得者，美国炙手可热的科幻小说作家，曾获得两届雨果奖和多次银河奖，不修边幅，懒散疏狂，关于他的传说，足够编成一本厚厚的书籍。
　　 听说他虽然混迹于美国文学圈，却并没有入美国籍，小说创作也坚持只用中文，并公开声称汉语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其特立独行的行为举止和他天马行空的小说想象力，成为美国科幻界的一大标杆，他从来不按常规思路考虑问题，往往语出惊人，却总能找到相对合理的科学解释，让人无法反驳，他提出的“黑体屏障”假说甚至差点引起科学界的一场革命。因而喜欢他和讨厌他的人几乎一样多。那两个同事就是林涛忠实的拥笃者，就连“前哨”召开新闻发布会这样的大事都可以缺席，只为去参加林涛的新书签售会。而沃森局长则属于讨厌林涛一类人的典型代表，但凡搞严肃科研的，都不大待见林涛这种把科学当做儿戏的所谓文学家。
　　 两个同事将刚刚买来的书随手放在桌子上，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换了一个频道，电视里林涛正在一群记者的簇拥下做采访。当记者问到怎么看关于最近“前哨”简蓝星事件时，电视机前两个女孩屏息静声，睁大了眼睛，林涛说道：“我觉得‘前哨’拥有全世界最先进最丰富的资源，却在拿着这些资源玩火自焚。简蓝星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他们不仅在欺骗媒体，更在欺骗全人类！”但当问起细节时，林涛却闭口不提。
　　 女同事一脸“他说得好有道理”的表情，见简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由说：“简，你真像个木头，怎么也不发表意见？”另一个说：“拜托！简蓝星可是简的心血，她当然不同意咱们林大才子的观点了。”简不置可否，觉得甚是无趣，随手拿起桌上的《无限坠落》翻了翻，她的中文不是很好，看这类全是中文的文字甚是吃力，只看了几页，便搁下了。
　　 这时，简的手机上收到一封邮件，发件人赫然是“凛冬将至”，内容照旧很简单：“沃森的演讲简直就是个笑话，你们在玩火自焚。”简的心里忽然一跳，“玩火自焚？”他忽然想到刚才电视里林涛也说到过这个词，难道说他会知道什么？简不由把目光投向电视屏幕，看着电视机里侃侃而谈的男子，心想，有必要去见一见这个人。
　　 事前简想过无数次见面要和林涛聊什么内容，但真的见到他，才发现这一切顾虑都是多余。简第一眼见到林涛的时候，他正在一个农家小院里陪一群孩子玩耍，和电视机里的口无遮拦和傲慢完全不同，看得出来他很受孩子们欢迎，时不时惹得孩子们大喊大叫。
　　 林涛和简约略见过了，林涛笑说：“我这人随性惯了，委屈你到这儿来见面，简大小姐不会介意吧？”“我姓菲尔普斯，并不姓简。”简解释道。林涛哈哈一笑：“中国人的习惯总改不过来，你们的姓氏太长，还是将就着叫好了。”简向林涛说明了来意，林涛说：“你都这么大一个科学家了，居然会向我这么个外行人请教，倒真是稀奇。”简谦虚的说：“事实证明，科学家的头衔并不能保证我的理论就一定是对的。”
　　 这时，一个孩子跑来说：“林叔叔，吃饭啦！”说的是一口流利的中文。简好奇的问：“这些孩子都是中国人？”林涛说：“也不全是，中国的，泰国的，阿富汗的，丹麦的都有，中国的最多。他们都是孤儿。”简深受震动，说：“没想到在这里还有这么多可怜的孩子。”林涛笑着拉简一起用餐：“来尝尝民间的风味小吃！”
　　 吃过了饭，林涛邀请简去参观他的住处，简想了想便同意了。林涛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是一个安静荒僻的郊区。但简知道，即便是这样的地方，在物价飞涨的今天，这样一大块地皮，也应该价值不菲。简对眼前这个男人忍不住好奇：他明明有着煊赫的身世，身家亿万，却偏偏和孤儿打成一片，他明明有着全世界最聪明的大脑，却偏偏自甘用来写小说搞文学，媒体前的他咄咄逼人，锋芒毕露，然而真正的和他交往，却发现他善解人意，幽默风趣。他真是一个少有的怪人。
　　 林涛的家里布置也很简单，林涛也不请简喝茶，直接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无限坠落》，递给简，说：“我亲笔签过名的，限量版，免费送给你了。”简不解的看着林涛，满脸疑惑，林涛说：“翻到774页，桌上有英汉词典。”简抬头往桌上瞧去，真的放着一本厚厚的纸质词典，这在处处电子信息化的今天实在是少见。
　　 简依言翻开小说去读，刚看了几行就不由得“咦”了一声，在林涛的小说里，提到了一种高分子聚氟晶体，这种晶体的透光率可达到99%，由于宇宙中红移现象的存在，该晶体会大量吸收宇宙中的电磁辐射，在这个过程中，会刺激n层电子向p层跃迁，其振动能级和转化能级都会达到一个极限，量子化的原子和价电子会瞬间从基态转化为低激发状态，从而释放出大量蓝色光谱，悬浮在宇宙中，聚合在一起，看起来就像蓝色的水母。
　　 简问林涛：“这是你想象出来的，还是确实有事实依据的？”林涛提出带简去参观他的实验室。林涛的实验室建在书房的后面，除了几台大功率射电原型机之外，还有原子束装置、超高真空磁光阱系统、高频原子势阱装置和团簇实验装置，这里的强流慢原子束装置甚至比“前哨”里还要先进，实在是科研人员梦寐以求的实验场所。简第一次进到这里就感到彻头彻尾的震撼。
　　 “你的小说里提到的那些理论模型都是在这里验证的么？”简感到自己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林涛点头说：“也不全是，有些也还只停留在数学方程式的阶段。我是一个重视实验大于理论的人，所以你也可以认为我是一个有极度强迫症的神经病。”简看到实验室里还有一些未完成的“简蓝星”模型，不由问：“关于简蓝星，你的研究有什么发现没有？”
　　 “其实一开始我跟你的看法相一致，但是当我发现‘恒星说’违背了开普勒第三定律以后，就开始重新定义这个天体，但我设定过很多模型，都没有比你的恒星模型更接近的，直到我发现到宇宙中存在大量的高分子聚氟晶体，于是我有了一个新的假说模型，我称之为‘行星群假说’。”
　　 “行星群假说？”“是的，我的设想是小行星群在宇宙中做高速运动，由于在运动过程中角动量是守恒的，其逃逸出去的辐射能会改变周围的空间和质量，从而让小行星群捕捉量子级别的光子能量，附着在小行星群的表面，这种光子物质就是聚氟晶体，所以在人们看起来呈现出蓝色。”
　　 “你的想法很新奇，看起来倒是符合开普勒第三定律的，但是要想达到这种能级，它的速度得达到多少才能够？在人类已知的宇宙中，似乎除了光速，没有什么能做得到吧？”
　　 林涛解释说：“不需要光速，只要达到光速的百分之八点三就够了，但是我这个模型还有一个疑难之处。”“什么？”“以太阳系绕银河中心做2.5亿年一周期的公转来看，这群小行星群想要达到光速的8.3%，其调和常数必须非常大才对，这就决定了这些小行星的质量非常大，这与你们前期观测到的结果并不相符，在这样的前提下，除非保证行星的体积足够小，但那样的话，其自身的引力会变得非常惊人，甚至会促发小行星群重新发生塌缩。”
　　 简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林涛的看法，但是林涛接着说：“有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我发现这群星体的内部结构是呈现离散化的，这与我的行星群假说又极为相符，所以我认为这些小行星之间存在着一种不知名的斥力，有点像化学原子之间的共价键，它们与彼此的自引力之间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简问：“那为什么不继续研究下去呢？”林涛说：“我尝试过，但是我的实验室里的计算机计算能力太低，即便是连续超频工作，也需要五六十年才能计算出最终结果。”简说道：“‘前哨’里倒是有两台‘走鹃’超级计算机，每秒可以进行1042万亿次浮点运算，你的这些运算量，最快两个月也就出来了。”
　　 林涛不由得眉飞色舞，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简才突然意识到原来从一开始，林涛决定见她就是打着这个主意，不由得悻悻道：“鼎鼎大名的‘凛冬将至’，原来也会这么无赖。”
　　 林涛佯作不解道：“谁是‘凛冬将至’？”简笑道：“你别不承认了。你也说过，你很早就发现了简蓝星的恒星模型违背了开普勒第三定律，在此之前，除了‘凛冬将至’，应该没有第二个人了吧？而且你在新闻媒体上说话吊儿郎当的口气，简直和‘凛冬将至’一模一样，我不用鼻子都能闻出你身上‘凛冬将至’的气味。你打定主意要在沃森局长开新闻发布会那天搞新书签售会，不就是诚心砸他的场子么？”
　　 林涛哈哈一笑，说：“其实我就是想看看那老头气急败坏的样子。”他说这句话，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简不但不生气，反而十分高兴，伸出手去，说：“很高兴重新认识一遍你，大博士。”
　　
　　 第三章文明尽头
　　 即便拥有“前哨”中心里两台“走鹃”超级计算机的帮助，计算也并没有事先想象的那么顺利。“行星群假说”的方程式非常复杂，但由于”走鹃“搭载的是九核Cell处理器和AMD双核皓龙处理器，在其进行大量数据运算时，CPU运存占用率达到了96%以上，长时间连续运作会导致严重的供电不足。事实上，自从”走鹃“问世以来，从来没有超负荷运行过，只是这次数据量过于庞大，以致意外频出。最后林涛只好在简的建议下将数据分解成一个个子方程，通过逐级运算后再将数据合成，但这样一来，原定计划两个月可以完成的运算，到最后出结果，实际已经过去了五个月。但这也远远超出林涛原来的预期了。
　　 当然，对这位化名“凛冬将至”给“前哨”带来这么多麻烦的科学作家，沃森局长表现出的态度并不是那么友好。林涛却偏偏和沃森局长对着来，他越不欢迎自己，就越频繁出入“前哨”，并且说：“当初是谁在新闻发布会上说，‘前哨十分欢迎有才能的人加盟，如果这位凛冬将至有意向为地球防御做出贡献，前哨将诚心诚意邀请’的？难道堂堂的前哨中心局长说话都是不算数的吗？”沃森却也拿他没有办法，但作为交换，沃森坚持要林涛将他实验室里那台强流慢原子束装置捐献给“前哨”中心，林涛同意了。
　　 计算结果出来的那天，简特地看了一眼挂在天际上空的蓝色太阳，幽幽的映在天际，美丽而又清冷。这一刻，简的心情反而显得异常的平静，一直折磨自己六年多的心结，终于要在这一刻解开了。从林涛的眼中，她读到了同样的平静。
　　 这一天，包括沃森局长在内的“前哨”里所有工作人员都集中在会议室里，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面闪烁着一串不断跳动的数字，沃森局长显得有些不耐，问一个正在敲击键盘的科研人员：“还要多久？”那个科学家说：“这串方程所包含的信息量非常巨大，想要将它通过编程，以3D图像的方式显示出来本来就十分困难，现在这个速度已经非常快了，五个月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几分钟。”
　　 十分钟过后，屏幕忽然一跳，变成一片漆黑，在黑幕中央开始出现一个巨大的亮点，亮点占据了屏幕的中央大部分位置，随着坐标的改变，不断远离，在亮点周围开始出现一个蓝色的小球体，大家知道那是离太阳最近的水星模型，刚开始水星还比较大，甚至能看清楚它的自转和公转，紧接着，金星，地球，火星依次出现，八大行星已经显出轮廓，及至冥王星，再到“塞德娜”和“齐娜”行星，整个宇宙已经扩大到柯伊伯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