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撞南墙亦回头
随着运河沿岸改造工程接近尾声,昔日杂草丛生、垃圾遍地、河水污臭得不愿踏足的恶地,仿佛去韩国整容了一般,摇身一变成了繁花似锦、绿树成荫、山清水秀争相光顾的热土。早晚去唱唱歌,跳跳舞,走走路,跑跑步,抑或逗逗孙,遛遛狗,看看风景,听听鸟语,成了时髦的事;周末休息时,一家子老老少少或者呼朋唤友,拎上吃食,往草地上一坐,聊聊天,说说地,打打扑克,扯扯鸡毛蒜皮,也不亦乐乎!就连一向对政府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愤民”,也打心底里承认政府总算是为民做了件象样的事。
条条大路通罗马。在运河沿岸遛达、健体的附近居民,不管是靠“11路”,还是靠两个轮子,都可以选择不同的路线,绕大圈,或中圈,或小圈;也可以选择不同的路况,经砖红色沥青路,或灰青色石板路,或石板与绿草间杂的小道;或平路,或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坎,一会儿笔直一会儿拐弯。最终都能达到目的,不外乎是一个乐呵,一个健康。
然而,人心不足蛇吞象,人总是乐呵了还想更乐呵,健康了还想更健康。于是,问题就来了——东山电厂用一堵院墙、一道门外加一把锁划定了自己的势力范围,硬生生地拦住了人们继续走下去、继续走向更乐呵更健康的道路。
院墙的外漆剥脱如被烫伤的病人,大门也只是一道破烂锈蚀的铁栅子门,铁将军日夜把守。这在改造以前就是这样的,人们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到了如今,就成了问题,成了矛盾,平白地激起了人们的怨忿,无端的抗议和一探究竟的欲望——政府都说了,这是公家的地盘,是民众休闲健身的地方,怎能被你圈了去?难不成你还要咱留下“买路财”?鬼晓得你墙那边藏着些什么勾当!
总有心不甘气不顺的人,便上去揪锁,或是摇门,甚至用脚把门踹得吱呀乱嚎,附带扯破嗓子吼几声:“开门!开门!快开门!”
自然是无甚功效。电厂守门人也不胜其烦。一天,破栅子门上挂了一块木牌,重点的是木牌上黑墨龙飞凤舞地画着:“内有恶狗!”——都可以想象得出门那边的人得意的模样:嘿嘿,看你怕不怕咬!
只是国人经受的或真或假的恐吓实在是太多,这一招还真就不灵了。揪锁的依然揪,摇门的依然摇,踹门的依然踹,扯嗓子吼的依然吼,甚至比以前更用力,更大声,地动山摇都不为过。
又一日,破烂的铁栅子门换成了亮闪闪的合金板,老式的铁将军换成了弹子锁,就连那堵围墙也加高加固了,顶端插着同样亮闪闪的碎玻璃碴,墙面刷上了粉嘟嘟的新漆,倒是与周围的花红柳绿相得益彰。
开锁是要找对配套的钥匙的——那些人依然心不甘气不顺,甚至更不甘更来气,门摇不了就拍,就砸,踹也是可以的,再配上几腔子大嗓门,倒也不输于平地一声惊雷:哼,你竟还敢想着法儿地跟我们作对,我们还怂了不成?国人的逆反心理在这时表现得淋漓尽致,不得不佩服。
突然有那么一天,高人下凡,粉嘟嘟的墙面上用醒目的红漆写了“南墙”二字,一上一下,字斗大,却没什么讲究,肯定不是书法家兴之所致,不过已够让人拍案叫绝了。更绝的是,后面画了一串四个“人”的简笔画,仿似幼儿园的水平,让人啼笑皆非。
怎么就拍案叫绝了呢?自“南墙”二字和四个“小人儿”诞生,接连的众生相好戏就登台了。每每行到这堵墙、这扇门前,只见有的人淡漠地瞟一眼墙,不动声色地折返;有的人先是一愣,继而微微会心一笑,折转身,走之;有的人立在前面,抱着手臂,绕有兴味地看着,咂着,摇摇头,又摇摇头,方意味深长地转身;也有的人手指着字,还有那几个“小人儿”,乐得弯着腰、捂着肚,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好半天才回转身,还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回头又是笑;还有的人明明已经举起了手预备拍打门,并张大了嘴酝酿着把声音尽可能大地从喉咙管冲出来,可能是一不小心瞥见了字和画,手跟触电了般顿时垂了下来,挤到喉咙口的声音生生给压了下去,讪讪地吐口唾沫,鞋底上去揉搓一番,唉,回头吧……
无论是哪种姿态,哪种表情,哪种心情,结果都是一样的,没有人去拍门,去大喊,去做出粗鲁的动作,去发出粗俗的话语。
当然,也没有人去撞南墙。
南墙,“拦墙”,这道拦住人们走上更健康之路的墙,这道激起人们更大好奇心的墙,为什么就没有人去撞呢?不是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吗?
据说,“南墙”也就是过去的影壁墙,俗称“照壁”。我国的建筑物大门一般都是朝南开的,有地位、有势力的人家大门外都有“照壁”,出了门要是直着走肯定就撞上了。“不撞南墙不回头”由此而来。
这堵“南墙”绝非“照壁”。
不过,也是“照壁”,照出了成人的微妙心理:呸,只有傻逼才一条道走到黑,咱能屈能伸,“不撞南墙亦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