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命的滋味太淡了，原因在于我没有足够的奋斗，那么我再把这些奋斗补上吧，马上行动。
　　 我把准备考研用的书找好，这时他进来了。他看着手边的书，没什么表示。
　　 我没想到他会在此时出现，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的目光在室内游移着，我看见的又是一张孤单的床，虽然说我不太贪图动物似的快乐，但我却无法拒绝眼前还有一个人，用这个人可以证明，我还是个有人要的人。我不想陷入一种无人问津的境地。
　　 无人问津的苦闷对于我是一种难以承负之重，我再也背负不起了，在高中时被拒绝后，我的心里便永远地害怕再一次地遭到拒绝。其实所有的拒绝都会让我害怕。
　　 我之所以用尽心思地读书考学，不单纯因为我是老师听话的好学生，下意识里，我是积蓄力量，提升自己，免得再遭拒绝。
　　 而眼下他的家境是我几生苦干也难以挣到其几十分之一的，我有什么理由不去珍惜吗？眼前我已经有一个这样好的归宿，难道说我却要去躲避吗。再说，我已尝受过被拒绝的痛苦，他并不惹我讨厌，我何苦去让他痛苦呢。
　　 当然换了别的任何一个人，我也不会轻易让人家伤心。
　　 于是我对他说：“我想把这些书带回去，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可以看一点。”
　　 他不置可否，我收拾的时候，他也不搭手。
　　 我自己倒觉得很没趣。
　　 他的车停在校门口，是菱志，上车的时候，我看见别人或是羡慕，或是嫉妒，或是厌恶，或是假装无动于衷的表情，但那一刻，我还是像所有常坐这种车的女人一样，高傲地坐进去，跟当时我看到的假胸（阿凤）一样的神情，好象自己的背后有一根钢筋棍，沿着后脑勺和脊梁骨，一直直直地绑在我的后背，下车以后，走了很远才解除。
　　 他生活中肯定还有很多我未曾见过，未曾听过，未曾用过的东西。反正他说了，他的一切都是我的，我也用不着惊奇了，我就慢慢地见吧，慢慢地听吧，慢慢地用吧。况且他的这些豪华，真奇怪，我不怎么看在眼里，虽然我听父母的安排嫁给了他，但是，我对他的豪华并不感到亲切，也没感到受用。
　　 他最近都比较忙吧，每天也不知他什么时间睡的。但是星期六的时候，他一般回来的早一点，这样我们可以在一起体验一下动物的快乐，而他每次过后，会给我倒三分之一杯水。我会领情地，其实，确切来讲是顺从的喝下去的。虽然，我认为他倒的水并不好喝，但是好在不多，也不怎样难受就可以喝下去了。
　　
　　 3月24日
　　 今天他中午到校来看我，并送给我一个手机。我们一起去吃的午餐。
　　 夜晚睡前，他说跟我商量件事，他父母想抱孙子。天呐，我才二十岁，还在上学，他们就……
　　 他对我的吃惊并不感到意外。待我稍稍平静后，他说：“其实，这是老人的意思，爸爸六十八岁，妈妈五十五了（那他妈妈比我妈妈还要大十岁，看起来比我妈妈年轻多了！），我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他们对你都比较满意，他们的心情，你要理解，老人吗，都是这样。”
　　 “但是，这怎么可以呢？”
　　 “怎么不可以呢，只要你愿意。”
　　 “我愿意就行？！”
　　 “嗯。”他很郑重地点点头。
　　 我不明白，他解释道：“如果你愿意，我们很快就可以有了。
　　 “如果你愿意，我就不用给你倒那杯水了。”
　　 “你说什么呢？”
　　 “你真笨哪！如果不是每次给你倒杯水，你快是孩子妈了。我想你就不明白。”他脸上带上笑容。“你真是个小白痴呀！”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想你肯定不知道这些，你肯定也没想过要孩子的事，所以，我自作主张，给你放了避孕药，你不生我的气吧。”
　　 生他的气？他这样肯照顾我，我感动还来不及呢！
　　 “如果你现在肯成全爸妈的心愿的话，你就不用再喝那种难喝的水了。”
　　 “怎么，难喝，你也喝过吗？”
　　 “我替你尝过。”
　　 他老实巴脚的样子，显得特别的可爱，我可能是第二次认为他是可爱的。第一次是刚认识的那个晚上，他流着泪的样子。
　　 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好奇怪，像他这样的男人竟然还会流泪。他又不是演员，如不是真伤心的话，也不容易装出来呀。既然他都可以这样流泪，他都这样坦率地告诉我他父母的心愿，又曾经在我不懂的情况下，为了我的意愿而那样照顾我，给我吃避孕药，他对我比我自己都更了解我自己，同时又肯这样照顾我，如果他不提前跟我讲，不是每次都给我服药，现在我不是已经真的离做妈妈不远了吗，真的到了俗语所说的生米煮成了熟饭，我还是要当他的孩子妈的，我虽然笨，但这样的道理还是能搞得清楚的。
　　 但是我又真地没有准备好当孩子的妈。没有思想准备、还是学生，心理上不容易接受、我对他又没有我渴望中的那样的热情，如果有的话，我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愿意，并且可能是很乐意，因为小孩不是被形容为爱情的结晶吗。
　　 见我这么久没做声，他说：“你考虑一下吧。”
　　 想着自己的心思，想着他父母的心愿，想着他的体贴，想着他的真诚，我还是第一次坦诚在对他讲，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停了一下，脸色缓和一些，看了看我，说：“如果你觉得在这个家生活，你会满足，你就要考虑给这个家生个孩子，因为我们的年龄组合，非常有利于下一代的智力，最多只用一年时间，或许一个学期的休学就足够了。不影响你的追求，跟学校办个休学手续就行了。”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里也有一些急切。
　　 但是我还是不太想要孩子，我不甘心这么快结束我自由的独立生活，于是我说：“我不知道怎样生。”我想拿这样的话来搪塞。
　　 他脸上那种柔和的线条不见了，他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下说：“你自己首先要想清楚，将来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如果有机会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就要抓住。我的父母他们不太可能等得太长。”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我立刻说：“我愿意，就是怕不太适应。”
　　 “那是很自然的事，所有的母性动物的本能。”我的脸红了，他怎能这样讲话呢！这叫人话吗！他见状，赶紧笑着说：“你误会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是人，高级动物，又是大学生，高级人，肯定更会。”他又恢复了以前的幽默，我这时才觉得，刚才是自己太敏感了，顶多他是在就事论事，我的自尊心可能太强了，自信心太脆弱了，所以脸红得那么快。
　　 “那我再考虑考虑吧。”
　　 “事不宜迟噢。”
　　 也不知道他的语气里有一种什么意味，怪怪的，想不明白。其实，我现在才感到他对我并不真诚。话又说回来，我对他不也是不真诚的吗，既然我自己都不真诚，我还能理直气壮地要求别人真诚吗。再说，既然母亲这样认同这个婚姻，而孩子对他们李家来说这么重要，我还有什么理由说愿意不愿意吗。
　　 那晚我喝水时，觉着特别别扭。想了一阵子，终于没有喝那杯水。他很感激地把水倒掉，再次紧紧地拥抱着我，我再次被他铁样的胸膛给软化了。
　　
　　 5月20日
　　 每周六、日我们都要出游，中山陵是每周必去，此外，将军山，牛首山，无想山，每个周末，我们都在南京的山水之间漫步。
　　 我的妊娠反应并不明显，老太太问我上次月经的时间，然后非常认真地拿出一张表格，非常认真地推算后，欢天喜地说是个男孩儿。她每天都来弄吃弄穿，说，这个时期是打基础的，要注意三点：心情要愉快、营养要全面、少做剧烈的运动，我哪有什么机会剧烈运动，除了他要的动物的快乐。他妈妈这样说时，他也在场，他很会意的样子。
　　 有时候，要不是他们这样的忙碌，我差不多就忘了自己怀孕的事儿啦，不过他们越忙，我越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同了：腰似乎硬多了，有时还要他搀一下，其实也不过就一个多月。
　　 他在屋里摆上许多孕育方面的书、光碟、胎教CD、老太太在屋里贴上了漂亮的娃娃照。我们的日子红火得像小时候过大年那样。他每天中午和晚上都回来，每次回来都是笑哈哈的，还有亲吻，拥抱，再也没有其它，简直像是外国的兄妹之间那样，好象很纯真，没有动物间的异性相吸，显示出一种非常纯洁的亲情。他会在任何时候，将我拥在怀中，他好象很知道我的这种需要，不用我说，他都可以在我需要的时候，伸开他的双臂，敞开他的胸膛。我没有强烈的幸福感，反而，他们这样倒滋生了我的霸气，我时不时觉得自己越来越趾高气扬了。每天上下学他都要接送。
　　 三个月之后，老太太一改往日华贵的装束，穿一套特普通的中老年人的服装，就是街上跳秧歌的那种老太太服装，头发也搞得有些乱而无光泽，然后要我穿上我以前最旧的服装，跟她一起去一个小镇，她说要看看孩子发育的怎么样。我们再次坐进菱志车的时候，我们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让司机在原地等我们，然后，我们步行去一家小诊所，他们给我照了B超，医生看看我说，不错，发育的很好，你看，这是头，这是屁股，说屁股的时候，他有意思地朝老太太看看，老太太眼睛快贴到B超屏上了，与此同时，我感到医生的动作非常仔细地朝某个部位集中，然后，就听到老太太乐颠颠地说：“行了，谢谢！”然后老太太给医生一些钱。
　　
　　 5月25日
　　 他说妈妈买了一套房子，在新街口，送给我，如果我想老家的爸爸、妈妈可以让他们搬过来，户口也可以迁过来。
　　
　　 6月1日
　　 爸爸妈妈已办好南京户口，爸妈是房主，爸妈已经知道我的情况，也高兴得不得了，并且说，弟弟一放假就转到这边上学。
　　 我高兴地像踩在云头上。
　　
　　 8月31日
　　 弟弟和我明天就要开学了，我爸爸妈妈（穿上他送的衣服，简直像换了人），他爸爸妈妈，我，他，还有弟弟，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吃饭，在希尔顿大酒店。
　　 晚上回来说起我明天上学的时候，我故意为难地说道：“肚子这样怎样上学呀？”
　　 他站远几步，围着我看几圈，双手在胸前握在一起，头朝左边稍稍一歪，同时下巴朝向反方向一扯，然后脸上非常认真地说：“嘿，小莲，一个假期没见，你有点胖耶。”我不禁大笑起来：“你学女人比女人还像！”他保持刚才的表情和动作，继续道：“你这样胖一点，比以前还要性感呐。”
　　
　　 9月1日
　　 学校的生活依旧。学校里都有人叫我胖妞了。但是没有人会想到，小孩有四个多月了。
　　
　　 9月16日
　　 今天我生日，我们一起去向阳渔港吃的饭。
　　 晚上，我忽然有了解他的兴致：
　　 “去年的今天，你怎么刚好猜中我的生日的？”
　　 “傻瓜，你的档案里不是有吗？”
　　 “那怎么能那么肯定我就没有男朋友呢？你当时假装学生追我！”
　　 “我有说过自己是个学生吗？是你自己太单纯。那时如果是个大灰狼对你说两句好听的话，关心关心你，你也会以为是个好灰狼而且轻易就擒的。”
　　 接着，他又道：“像你这样的丑小鸭，一看就知道，绝对是个老师的好学生，怎么可能会有男朋友呢。”
　　 他说得还真是那个理。高中时要不是太听老师的话，我肯定没心思学习，如果有现在这样宽松的条件，我肯定会追求我那样心动的他的。当然我可能十之八九也考不上大学，更别说现在这样好的学校了。
　　 不过，他说我没男朋友，我不认同，因为，初中时的那个他，是那样的占据过我整个的心，虽然说我们之间全然没有任何身体方面的接触，但是，我的激情，我的青春是因为他而燃烧了，而且，从那以后，我再也找不到那种痴迷的激情和火热的青春了，现在的我是个现实世界中，一个非常现实的存在着的东西，我所有的就是实实在在的钱，实实在在的房子，现在我的一切都太现实了，没有一点可以让我陷入想象的东西，确切来说，是没有任何东西再值得我去追求了，我已经是非常非常的满足了，最重要的是，他给予我的关怀，使我觉得他完全可依赖。
　　 他见我不说话就问我在想什么，我才又想起他刚才的话，他说我不可能有男朋友，他也太自信了。所以我想说：“你太自以为是了。”刚说到“哼，你太——”又突然觉得此话不妥，于是打住话头，他却追问到：“太怎么了？”
　　 我随即改口说：“你太狡猾了。”
　　 没想到他立刻正色道：“我待你好不就行了吗？你难道希望我是个傻瓜，傻瓜还有那个本事待你好吗？！”
　　 真难想到，我随口的一句话竟说得他这样激动，看来他是挺在意自己的真诚的！
　　 但是，我现在这样大牌，我怕谁，我也要尝试一下无理辩三分的女人的霸道，我眉眼一斜：“那你是说我待你不好了？！”语气里甚至都有威胁的成份了，说实话，我这样讲过之后，自己对他是否生气，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我自己都没把握，因而有一些后悔了，但是他却笑着说：“嗨，嗨，我们该给宝宝的姥爷和姥姥打个电话了吧。谢谢他们二十年前的今天，把宝宝的妈妈带到这个世界来。”
　　 他走过来抱住我，他知道，这一招对我很管用。
　　
　　 1994年
　　 10月27日
　　 现在已经六个月了，我怕孩子太显，不能上课，而他妈妈却相反，说六个月了，怎么还不怎么显，说我看起来顶多像个胖妞，担心孩子发育不正常，所以总想增加孕检次数，我却懒得烦，反正也没感到什么异常，不想去，正好孕检的医生也是这样安慰她，所有我就坚决地说：“我不去那么多！”看看他母亲有些吃惊和受伤的样子，我赶紧还是接着说：“太多的B超，对小孩发育不好。”老太太的脸才缓和下来，并且见我有些紧张，她脸上马上尽量的带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