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球，回来。”一个仆人出现在门前。毛球恶狠狠的瞪了那个家伙一眼，汪汪的叫着不情愿的回到仆人的身边。
　　 “我是汉王府的牙将。要见你家老员外，有要事，烦请通禀一声。”摸摸被撕掉的袖管，牙将的气势弱了很多。
　　 当牙将在老员外的相送之下走出大门的时候，下意识的绕到远离毛球的一侧，嘴里说着：“员外留步，在下告辞了。”眼睛却一直盯着毛球，有点怯意，生怕毛球在冲上来撕咬他。毛球也盯着牙将，很是得意，很是不屑：你个胆小如鼠的纸老虎，狐假虎威，要不是仆人拦着，咬死你个乌龟王八蛋，什么玩意。
　　 送走那个牙将，满脸堆笑的老员外立马晴转多云再转雨，云是愁云，雨是恼怒的泪水。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土都埋到脖子了，还老有少心，要娶我的女儿，不知脸耻，丧尽天良啊，这个该天杀的老色鬼。”老员外哭丧着脸，嘟嘟囔那的走回后宅，一会的功夫，后宅便传出了哭声，凄凄惨惨，肝肠寸断。
　　 原来，那名牙将是奉汉王之命前来提亲的，说汉王久慕二小姐的美貌，要纳二小姐为妾，三日后将二小姐送到汉王府拜堂成亲。
　　 这可是飞来的横祸，难道长得好也是罪过。接连两天，老员外家不见了往日的平和安详，取而代之的一片悲凉，无助和绝望。老员外顿足捶胸大骂汉王。小姐整日涕零，要寻短俭。就连出出入入的家人伙计也是长吁短叹，叹小姐命苦，替员外无耐，也恨汉王的欺男霸女无恶不做。
　　 毛球看在眼中，也是气愤难当，热血膨胀，一股扶危救困、仗义行侠的侠义情怀油然而生。
　　 “明天就是送亲的日子了，一定要为员外、为小姐做点什么。”
　　 “可怎么办呢？”
　　 毛球在院子里漫无目的的溜着，心里在反复的想着，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二小姐的绣楼下，迎头和金毛撞了个满怀。
　　 “你干啥呐，撞死我了。”金毛冷若冰霜，没有一点的往日的娇嗔。
　　 “我来找你商量个事。”毛球也没在意，因为它知道金毛现在的心情。
　　 “咱俩想一块去了，我也正要去找你。”金毛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喜意。
　　 “可我还是没啥好主意。”毛球沮丧的摇了摇头。
　　 “我有。”金毛把嘴凑到了毛球的耳边。
　　 “这个主意好，但太危险。还是我去吧。”毛球很赞同的点点头，爱恋的看着金毛，一脸期待。
　　 “还是我去，我就在小姐身边，容易找到机会。”金毛坚持着。
　　 “不行。要不……”
　　 “哎呀，都啥时候了，还争，再争一会，黄瓜菜都凉了。就这么定了，我去。”金毛的语气不容置疑。
　　 “随你吧。”毛球没了脾气，嘟囔着悻悻而去。金毛站在原地，心绪难平，眼角挂上了晶莹的泪滴。
　　 这一天，到了送亲的日子。早上艳阳高照，员外府張灯结彩，鞭炮齐鸣，可一家人的心情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也是，女儿本来就是父母的心头肉，女儿出嫁，父母本来就舍不得，更何况女儿嫁进的不是福窝是侯门深似海的火坑，能高兴起来才是怪事。
　　 吹吹打打中，二小姐满脸泪痕被扶进花轿。在一队身着锦服却暗藏利刃的武士的护卫下渐渐远去。这两天，二小姐一直在生与死的痛苦中挣扎。按照她的本意，一死了之就算了，省的遭受凌辱，毁了名节。但看看愁容满面的父母，二小姐的心又软了下来，死倒容易，身后的父母真么办，汉王没娶到人，怎会善罢甘休，岂不牵连了父母。越想越后怕，越想越没招。最后，反倒想明白了，人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先进汉王府，走一步算一步，不行就鱼死网破，死在汉王的面前，既全了名节，也解脱了父母。想明白了这些问题，二小姐反倒有些沾沾自喜，为自己的聪明，更为自己的父母。
　　
　　 （四）
　　
　　 日落西山，太阳的大半张脸已经藏到了山的后边，剩下的一点点攀住山顶，眯着眼静观世间纷繁，员外家的烟囱一整天都没有冒过烟。
　　 小姐闺房里的金毛还伏在床边憨憨的睡着。一缕斜阳射透窗棂，抚摸着金毛的身体，亲了亲金毛的眼帘。金毛醒了，全身软软的，酸酸的，头很沉，很痛。金毛环视房间，小姐丫环都己不见，只有床角小姐的泪水还没有干，阴湿一片。金毛猛的醒悟，顿足捶胸，坏了，怎么这么贪睡，耽误大事了。金毛一跃而起，踉跄着跑下闺楼，跑到大门口，却没有见到毛球。金毛愣了一会，然后冲进残阳，一身红亮，金色的影子越拉越长。
　　 汉王府一派喜气洋洋，红灯高挂，红锦庭廊，红烛闪亮的厅堂，大红喜字下坐着肥肥胖胖的汉王。60多岁的模样，灰白的胡须，四方大脸，一双细目，长寿眉很长，扇风的耳朵分立两旁，一張阔口中两行黑黄。此刻的汉王面带喜色，正推杯换盏接受着宾客慕僚的祝贺，一派热闹的景色。
　　
　　 三更梆响，汉王摇摇晃晃的来到洞房，大红帷幔旁坐着呆呆的新娘，绣着鸳鸯的盖头下，二小姐紧张的眼眸着带着希望，不时的看向屏封后。因为那后面藏着毛球。
　　 毛球也很紧张，计算着怎样才能弄死汉王，救出二小姐交给她的爹娘。
　　 汉王色眼迷离的奔向他的新娘，晃晃悠悠的扯掉新娘头上的盖头，欣赏着二小姐俊俏的模样，心衣怒放，如愿以偿。
　　 “来，美人给本王宽衣，陪本王安寝，莫付春宵好时光。”奸笑着，汉王坐在了小姐的身旁，一把搂住了小姐的柔弱的肩膀，并顺手扯下了帷帐。
　　 一声惨叫，血水崩流，原来毛球恶狠狠的咬往了汉王还沒来得及挪到床上去的裆。花红一地，从此彻底断送了汉王引以为傲的风狂。毛球一跃上床，直奔汉王的哽噪，一来汉王太胖，头袋直接连着肩膀，怎能找得来脖腔，二来汉王身胖体不糠，一只胳膊捂着裆，另一只胳膊左右抵挡。所以毛球只是咬得汉王遍体鳞伤，却怎么也不能按照原来的设想一击毙命。毛球急的团团转，旁边的二小姐己吓的花容失色，瘫软成一团。这时外边一梆锣响，由远及近，一片嘈杂。
　　 “汉王出事了，快点救人。”
　　 “有刺客，别让刺客跑了。”
　　 “快把新房包围。”
　　 转眼间庭院中火把晃动，亮如白昼。
　　 “快来人啊，救命。快来人，弄死这个狗东西。”屋内的汉王使尽最后的力气大喊。
　　 毛球放弃了攻击，它现在的想法是背着小姐赶快逃出去。可小姐己吓的瘫软如泥，沒有了一点力气。怎么办。如果不顾二小姐，它自己走，瞅准时机，纵跃而去，应该没有问题。可它不能放弃小姐，无论如何也不能。
　　 当初，是它在金毛的饭里加了蒙汗药，并趁迎亲卫队不备钻进小姐的花轿里。当时小姐吃惊之余，知道了金毛和毛球的主意，流着泪连连感激：“我沒有白疼你，我没有白疼你们。”但二小姐也提出了反对意见。“汉王有权有势，有兵有将，府地森严，别说救我，恐怕连你的性命也得搭上，何苦呢。我就是这样的命了，逃不掉的，我认命，不行我就死在他的面前，再或者我就弄花自己的脸。”说着，二小姐露了露藏在袖口里的剪刀。
　　 “你回去吧，去陪陪金毛。”二小姐眼中又泛起了泪光。毛球却很坚持，说这也是金毛的愿望，一定要除了那个老色狼。小姐无耐，只得由毛球去了。
　　 “弄死你个狗东西。”老汉王嘴里有气无力的喊着，跪爬向门外，犹如爬行的大行星，更像只剩四个爪的螃蟹。门外乱成了一锅粥。
　　 “这正是个逃跑的好机会，可二小姐，我也背不动啊，她又瘫软的不行。哎，管她哪，走一步算一步吧，死也要和二小姐死在一块，就当回报知遇之恩了。”不再多想，跳上床，摇醒昏昏沉沉的二小姐，让她伏在自己的背上。
　　 “你快走吧，别管我了。”二小姐无力的说着，一只手吃力的撑起身子，想要推开毛球，毛球不走。二小姐气的用手捶打着身边的枕头。只听嘎吱一声，床头上移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洞口。小姐呆住了，毛球却乐了。“小姐，快走，天不绝我们，快走。”
　　 门外的护院家丁撞开了门，冲进屋内。汉王只分咐了一句“弄死那个狗东西”，精神一松便昏了过去。
　　 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身处险境精神高度紧张往往能激发出无尽的潜能，愈挫愈勇，甚至能创造奇迹。看到曙光了，精神放松，反倒不行了。就说汉王吧，危急中奋力抵抗，见到救兵自己反到昏死过去。手下人手忙脚乱，这倒给毛球和二小姐逃走创造了机会。
　　 等护院的家丁想起汉王的吩咐，去抓捕二小姐和毛球时，二小姐和毛球已钻出暗道。眼前是一个马厩。两匹高头大马，一白一黄，皮毛鲜亮，鞍韂齐全，一看就是宝马良驹。
　　 “这个老色鬼真是狡猾，逃跑也设计的这么周到。”毛球恨恨的想。
　　 “小姐快上马，我们冲出去。”毛球催促着。
　　 可娇小的女子骑马并非易事，够不到马镫，抓不住马缰，黄马哕哕之叫，小姐体如筛糠。不远处火把的晃动越来越近，暗道中也传来了喊叫之声。毛球急的团团转，再不上马逃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小姐，您快踩着我的背上马。”毛球急中生智。
　　 二小姐刚刚爬上马背，追兵己至，前后夹击，堵住了去路。
　　 “好啊，你个狗东西敢伤我们汉王，救这个贱货，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兄弟们弄死他，回去领赏。”一个头头模样的家丁趾高气扬的吩咐道。
　　 “是，弄死他，弄死他。”一片吵吵嚷嚷，一顿棍棒刀枪。毛球遍体鳞伤。
　　 毛球绝望了，“难道就这样完了，旁边上了马的二小姐咋还不逃啊。”毛球抬眼一望，“咳，竟忘了解开马的丝缰。”周围仍在叫嚷，毛球己无力抵抗。
　　 “着火了，不好了着火了。”有人惊慌的喊着。
　　 围着毛球的家丁停手张望，可不，东南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那可是屯粮的地方。就在家丁愣神的空当，毛球咬断了僵绳，并狠命的在马屁股上咬了一口，大黄马疼痛难忍，一跃而起，踩踏着家丁的头和肩膀，冲出重围。
　　 护院家丁中哭爹喊娘，小姐紧握着鞍桥俯身惊恐的张望。毛球也悄悄地逃出了包围圈，一瘸一拐跑向另一个方向。
　　 “这是为了引开追兵，好让我脱险啊。”小姐又泪湿眼眶。
　　 “小姐往这边来。”金毛跑到小姐的身旁。
　　 “你怎么来了？”
　　 “有话一会再说，小姐跟我来。”
　　 穿宅越院，冲出汉王府的大门，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弱。小姐这才勒住大黄马，好半天，金毛才气喘吁吁的跑来。二小姐在一块石头上坐下，金毛卧在她的脚下，这是多么熟悉的场景啊。可惜原来的简单快乐变成了现在的亡命天涯。看着小姐寻问的眼神。金毛简单的说了说经过。
　　 原来，今天早上，金毛醒来，发现了迎亲的队伍已离去。它便追赶而来，由于道路不熟，三更时分才赶到汉王府。府内热闹非凡，金毛却心急如焚，她担心小姐，也挂牵毛球，它怨毛球给她吃了蒙汗药，但它也知道毛球是不想让它冒险。所以金毛的心理暖暖的。
　　 汉王府的大门紧闭着，大红的灯笼呼闪着迷离的眼，随风轻轻的晃着，门上的家丁也在推杯换盏，邪笑着羡慕汉王艳福不浅。金毛眼看着没办法进去，就绕到了后花园。小门虚掩，挑水进去的花匠还没来得急关门。金毛从后花园转到后院、前院好几圈，也沒找到毛球和二小姐，突然听到后院乱作一团，金毛急忙赶过去，看到了昏死的汗王，看到了护院的家丁举着火把东冲西撞乱叫乱喊。从他们的焦急中，金毛猜想，二小姐和毛球应该是没被抓到。
　　 “怎么能帮他们一下呢?”金毛灵机一动，叼起一个散落在地上，快要熄灭的火把跑到东南角的仓库，把粮食和草料点着了，大火雄雄。回过身，又跟着家丁向马厩跑，刚好看到二小姐策马飞出，便将小姐由后花园的角门引出，逃到此地。金毛简单的讲完经过，突然眼圈一红，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掉落下来。二小姐问其顾。
　　 “不知道毛球现在怎么样了，我想去找他。”金毛哽咽道。
　　 “但愿毛球没事，金毛，你去吧，把毛球接回来，不用管我了。”二小姐也哭了。
　　 “这样，二小姐，前面叉路口右拐一直向前，就能到家了。到家后告诉老员外快走，到别处避一避，以免汉王派人来报复。我去找毛球，然后和毛球一起去找你们。”说完，金毛撒腿向汉王府的方向跑去，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中。
　　 在汉王府外的一条河沟旁的杂草堆里，金毛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毛球。所谓狗急能跳墙，毛球是在护院家丁的追打下，情急中跳过一丈高的围墙逃出来的，在跳过围墙的刹那，还被不知谁扔过来的长枪从背部刺透胸膛。所以，毛球是从高墙上头跌落的，枪杆跌在石头上，折为两段，体内的半截枪划破了心脏，鲜血流淌。疼昏的毛球顺着墙外的斜坡滚落到河里。一片殷红。
　　 护院家丁赶到，有人嚷嚷：“把狗东西搭上来回去领赏。”
　　 有人则反对；“抬条死狗回去晦气，要是惹恼了王爷，还赏，恐怕小命都保不住。”
　　 一阵脚步声，护院家丁离去，回府去向汉王报告消息。毛球被水一激，苏醒归来，艰难的游到对岸，一头栽倒在在草丛里，奄奄一息。看到金毛，瞳孔已经渐渐扩散的毛球眼睛闪过一丝惊喜，随即消去，在滚滚的泪滴里。
　　 “我不行了，在离开这个世界前，还能看到你，我此生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