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好起来的，你不能死，你不能丢下我啊。”金毛泣不成声，将毛球揽在怀里，豆大的泪滴滴在毛球的脸上，嘴里。
　　 “你要保重自己，如果有缘，希望来世再遇到你。”
　　 “好，我答应你，下辈子我要嫁给你，永远也不分离。”
　　 毛球艰难的笑了，很甜蜜，有期许，但也永远定格在时光的记忆里，定格在金毛的心里，金毛希望能有一个轮回的奇迹。
　　 半个月后，汉王府里白帆铺天盖地，汉王少了撒尿的玩意，不敢进水米，还染上了破伤风，最终瘦骨嶙峋的病死在家里。三个月后，二小姐的全家结束了胆战心惊的躲避，又搬回了院外府里。半年后在山后的山洞里，发现了两句风干的尸体，金毛一直守着毛球，用一同离去补上了本应甜蜜的婚礼。
　　
　　 （五）
　　
　　 二狗迷迷糊间感觉有个人站在了他的面前，正弯着腰在看他的脸，一只手在轻轻的拍着他的肩，嘴里打着哎声，之后是一声轻轻的召唤:“二狗啊，醒醒，咋在这睡了，别着了凉。”
　　 二狗挣开了眼，动了动因长时间低头而有些发酸的脖子，他由下到上看到了一双粘满泥土有些破旧的皮鞋，一条洗的发白的灰色西裤，一件有些发皱的灰色西服，还有一张因很少见阳光而显得苍白的脸，眼角深深的鱼尾纹，刻着岁月的痕迹，一头稀疏的灰白头发让这张脸尤显苍老。唯有蠕动的嘴唇和关切的眼神流淌着慈祥。二狗猛的站起，又痛苦的坐下，因为他的腿麻了。
　　 “爸，你怎么来了。”二狗再次站了起来，拉住了老爸的胳膊。
　　 “还不是你妈惦记着你，非让我来看看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还能去哪。你那点小九九我能不知道。别忘了，你是我儿子，知子莫若父？”
　　 二狗挠着脑袋笑了，有点尴尬，有点感动。
　　 “爸你还没吃饭吧。要不我给你到镇上去买点。”
　　 “算了吧，等你孝敬我吃饭，我还不得饿死。啂，我给你带来了。”说着二狗爸指了指院门口。
　　 一辆自行车的前筐里有一个两个大的塑料袋，满满当当。几只小狗在围着车前筐蹿蹦跳跃，汪汪直叫，像是饿狼遇见了羔羊。
　　 “爸，你咋骑自行车，电动车呢？”
　　 “电瓶坏了，远道骑不了。”
　　 “咋不换一个？”
　　 “现在店里生意不太好，先凑合着吧。行了，饿了吧，去把吃的拿来。”
　　 “啥好吃的啊？”二狗三步并做两步跑到自行车前，拎起大大的塑料袋。几只小狗朝二狗的身上扑来，仿佛二狗抢走了他们的嘴边的肥硕的骨头，一副决斗的架势。二狗一声断喝：“等会，一会有你们吃的。”脚轻轻一抬，两只小狗一个滚，滚到一边，另外的两只也知趣的走开，坐在一起，汪汪的叫着，却不敢在上前，眼中是期待和幽怨。二狗笑了笑，弯下身子，用手挨个抚摸它们的头，算是安抚吧。四只小狗前腿一弯，爬成一条线，伸着舌头，不再动弹。
　　 “都是你爱吃的，溜肉段、炸刀鱼、土豆丝还有烧茄子，你妈亲手做的。”二狗爸拉开虚掩的房门，和二狗一前一后进到屋里。
　　 二狗爸环视着曾经住过多年的家，多年没人住，有点破败了，原来的老家具还在，但积满了厚厚的尘土。二狗爸下意识的用手划了一下，留下了手指粗的长长印迹，像一道狰狞的伤口，露出朱砂的底漆，有些斑驳，却沟起了许多过去的美好记忆。在这个屋子里结婚，生子，孩子老婆热炕头，虽不富裕但其乐融融，没有什么压力，可现在呢，日子比以前好了，住楼房，开饭馆，也算风风光光的，但怎么就快乐不起来呢？……。二狗爸有些愣神了。
　　 炕边站着的二狗把炕上的一张炕桌擦的一尘不染，然后把大塑料袋里边的菜一样一样摆在桌上。居然还有酒，一瓶50度的尖庄。
　　 “爸，你还带酒了，你不是忌酒了吗？”二狗晃了晃酒瓶冲老爸说道。
　　 “今天破例，咱爷俩喝点，好好聊聊。”二狗爸收回心神，走向炕边。
　　 “真的吗，爸，以前我主动陪你喝，你不让我喝酒，今天主动和我喝酒，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二狗从厨房拿来了碗筷，还有两根湿漉漉的黄瓜。
　　 “看看你住的地方，像个狗窝，也不收拾收拾。”二狗爸唠叨着。
　　 “行了，爸，我又不长住。来，爸，我给你倒酒。”二狗把碗筷放在桌上，又让老爸在炕边坐下，自己蹲下做给老爸脱鞋状。
　　 “一边去，我还不老。少气我点就行了。再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说不定又是个圈套。”
　　 “这不是您来看我感动的吗，带这么多好吃的还有酒，都不知道咋表示好了，还是老爸最好。”边说边把半碗酒放到老爸面前，自己则倒了满满一碗。“
　　 “干什么？怕我喝多了，小兔崽子，给我也倒满。”
　　 “爸，您也五十几岁的人了，血压还高，少喝点，别伤了身子。再说让我妈知道了，又该跟您生气了。”
　　 “少废话，倒上。”
　　 并不干净的窗台上又多了一个躺着的空洒瓶，来回滚动了几下，挤出来一点泪，感伤昨日盈满今时空，形单影只谁与共，同父同母同根生，为何境遇不尽同，同样是酒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儿子，你说说你，都多大了，还让父母不省心，动不动就离家出走，你究竟咋想的，就因为我不同意关咱家的狗肉馆？”几口酒下肚，二狗爸打开了话匣子。
　　 “爸，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也很自责，首先说不应该玩失踪，让你和我妈担心，我向您道歉，也向您保证，以后绝不离家出走，下不为例。”二狗敬了老爸一口酒。
　　 “但我喜欢狗您也是知道的，以前，我真的见不得您宰杀狗时的血腥，那刀插在狗的身上，就像扎在我的心上，狗狗临死前的泪眼就是我心里的血，一滴滴的流，痛的不行。再有那些食客的嘴脸猥琐贪婪，特招人恨，我看不下去。"二狗激动的说着，眼中涌动的泪花。
　　 “你喜欢狗，我知道，你小时候，刚会走路，我给你要的小土狗，黑的，你就特别喜欢，想抱又不敢，薅着小狗的脖子提到空中，小狗一挣，你敢忙松手，小狗掉到地上摔的汪汪直叫，你又心疼的去哄。哎，后来小狗病死了，你哭的不行，不让扔，好说歹说才在院墙根底下埋了，立了个小坟头，你每天都去给送饭。可能就那时结下的缘份吧！但是，二狗啊，不干狗肉馆干啥，我和你妈从这个院走出去，小二十年了，一直干这个，别的也不会呀，你那个给狗看病的医院又不挣钱。咱全家喝西北风啊。”二狗爸有点无耐，但语气却很平和，这里面有对儿子的怨，恨铁不成钢；有对儿子的爱，不想唯一的儿子受一丁点的委屈；更有选择的艰难，二狗爸虽说在城里打拼多年，也挣了一些钱，但这些钱基本都用在了房子上，现在住的一套60多平，还有一套90平米，那是给二狗准备的婚房，必须得准备的，为了这套房，他连准备和老伴交养老保险的钱都用上了。可这些不能对儿子说，他不想伤了二狗的自尊。
　　 “爸，想什么呢？”
　　 “没什么。”二狗爸收回思绪。
　　 “爸，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什么。”
　　 “瞎说，你猜猜看。”
　　 “肯定和我还有狗肉馆有关呗，对不，爸。”二狗把洒碗放到嘴边，等着老爸的回答。
　　 “对，二狗啊，你也不小了，我和你妈希望你把宠物医院关了，把狗肉馆接过去，也算个正当的职业，然后找个对象成家。我和你妈也就净心了。你现在这样找对象都没人能同意呀。”
　　 “爸，这个以后再说，我想先和您说说我这几天想明白的几件事。”二狗打断了老爸的话。
　　 “你想明白啥了？”二狗爸有点疑惑。
　　 “不瞒您说，这几天我去了下市里和县里的宠物协会，也回了一趟学校，和他们深入的聊了聊，可以说视野大开啊，爸。”二狗喝了一口酒，眉飞色舞来，看着老爸吃惊的表情，接着说道:
　　 “首先，我想明白了，让您和妈关了狗肉馆的想法有点狭隘了，畜牧学校的老师告诉我，万物皆乃食物链中的一个点，羊吃草，狼吃羊，往复循环，才能维持大自然的平衡，否则，这种平衡就将被打破，世界也就乱套了。”二狗说的很认真，二狗爸刚要端起的酒碗“啪”的一声又滑落到桌子上，碗中的酒剧烈的晃荡着，像是在嘲笑二狗爸的笨拙和老迈。
　　 “您和妈从农村到城里开狗肉馆不容易，起草贪黑，风里雨里，省吃俭用，想让我读高中考大学有出息，但我的兴趣爱好没在那，我就想干一份和鼓捣狗有关的工作，所以就学了技校，谁知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太大，完全没按我的设想走，已至于现在一事无成，我也很急，很懊恼，那天才顶撞了您。而且我也知道，你们是为了我，为了家付出的辛苦，知道你们把准备交养老保险的钱给我买了房子。我也想干出点成绩来给你们长脸，让你们二老过上好日子。”
　　 “还是以前那个犟驴一样的二狗吗？几天不见怎么变化这么大？”二狗爸脸上的表情依然僵着，心则在紧急的拷问着耳朵，是不是这几天上火，耳朵出了问题。
　　 “还有，爸，我想明白的第二个问题是，我想发挥我的专业特长，把兴趣变成产业。”
　　 “啥产业？和狗有关？”二狗爸终于又端起了酒碗，半信半疑的问道。
　　 “对呀。”
　　 “啥，狗还能做成产业，咱们县城多少个狗肉馆，都是各自为战，哪有什么产业。别异想天开了。”
　　 “爸，哪个发明创造不是从异想天开开始的。您给我点时间，听我说。”二狗喝了一口酒接着说。
　　 “我想开办个狗场，集良种狗繁育销售、肉食狗养殖屠宰以及宠物狗的诊疗于一体，做大做强。宠物协会的专家告诉我，一条纯种的拉布拉多，品相好点的，一个月大就能买到上万元，利润可观啊！”
　　 “那投入也很可观吧？”二狗爸现给二狗泼了一瓢冷水，零度左右的，他想给二狗降降温，因为他看到了二狗眼里不切合实际的熊熊烈火。
　　 “爸，资金的问题，我想过，主要四种途径解决，一是贷款；二是按照专家的建议把宠物医院搬到市里，增加宠物寄养项目，赚取一部分；三是找个合伙人，募集一部分；第四，就是我想把您给我准备的婚房买了。”
　　 “啥，你疯了，你的设想还不一定成葫芦瘪葫芦呢，就要卖房子，万一赔了，你用啥结婚？瞎胡闹。”二狗爸有点急了，瞪起了原本慈祥的双眼，因为二狗触碰了他的底线。
　　 在二狗爸的心里，儿子是不争气的，二十多岁了，好高骛远，一事无成。所以，那间婚房就是二狗“引娘入室”的资本，是吸引凤凰的梧桐树。这资本和梧桐树都没了，二狗的婚事将难上加难，他和老伴天天设想的抱孙子的场景也将变得遥遥无期。
　　 “爸，您要想明白一件事，我要是不闯出点事业来，我是不会结婚的，这我以前也跟您说过。再有，我要是真的折腾成功了，买个婚房还不是易如反掌，对不，爸？再说，我考察过，一条名犬可以买到十几万，而且，我从小就和狗打交道，我了解他们的习性，一定会成功的。”
　　 “不行，绝对不行，你就说出龙叫来也不行。那房子在我和你妈眼了，就是儿媳妇，就是孙子。”
　　 “爸，我还得跟您讲讲我的计划，别的不说，就说这个屠宰场，我问过，全市现在一家没有，都是各自为战。我要是真的做成了肉食狗养殖和屠宰一条龙，您想想，到时会是什么场景，财源滚滚来呀，更何况，宠物协会的领导和朋友都答应给予我技术、设备和市场营销方面的帮助呢。”
　　 “真的能行？”二狗爸还是觉得二狗在忽悠他的钱。
　　 “我也不敢说，就一定能行，但您不是说过，有百分之一的机会，就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吗。”
　　 “我啥时说的？我咋不记得了。”
　　 “当初您劝说我妈同意你辞职到县里来开狗肉馆的时候。”二狗提醒着。
　　 “对，是有这么回事。你小子的脑袋还真挺好使。”二狗爸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您当初不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担着很大的风险才创下了咱这偌大家业。没有点胆识是干不成大事的。对不，爸？”二狗舌头有点发硬。
　　 “对，当初我就是……，不对，你小子这是在给我下套啊。”二狗爸回过味来，拿起筷子在二狗的头上敲了一下。
　　 “我这是随您，这犟劲、这思维、这胆识、这魄力都随。”二狗喝完最后一口酒，慢慢的将头趴向桌面。
　　 “就是老离家出走这点不随我。”二狗爸也有点醉眼迷离。
　　 “对了，你要是不帮我，我还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二狗微微的抬起头，含混不清的说着，身子却缓缓的斜倒在炕上，脚则碰到了炕桌的腿，一阵稀里哗啦的磕碰之声。
　　 “啥，你说再说一遍。”二狗爸嘴里问道，但勉强睁着的双眼中的光却出卖了他的秘密，二狗最后说的话他听见了，而且听得很清，并且在他的心海中翻卷出滔天的巨浪，他可不想失去儿子，要是儿子离他而去，他和老伴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哎，养儿难啊！”给二狗盖好了被子，二狗爸也在儿子的身边躺了下来，和儿子挨得很近。
　　 之后的一个月，二狗在考察调研和寻找合作伙伴中渡过，有喜有忧，希望和沮丧掺杂，信心和灰心交织。当二狗出现在爸妈眼前之时，二狗的爸妈惊住了。短短的头发，依然整齐，面色黑瘦，但多了些坚毅，满身尘土但多了些沉稳，一双张嘴的鞋说的不是邋遢而是决绝，一定要成功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