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经年往事(散文)
科目二考试在即,突然意识到有一笔不确定的支出需要落实承担方。“要是我考试没过,补考的费用谁出?”老婆一脸的鄙夷,都不屑吐出“你”这个字。我指出考驾照是一项家庭投资而不是我一个人的消费。“是你要去学的,我又不同意,当然你自己负责。”她赖得一干二净。无论我怎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都不认可我学车是出于责任而非享受。老天爷哦,是哪位糊涂大仙配送了这么个斗不过,打不得的死对头,让我的大半辈子都过的暗无天日!
刹那间的灵光乍现证明我这几年的余华、村上春树、马尔克斯,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是白看的。
“那么按你说的,学车完全是我要学?”我问。
“是啊。”
“你不同意?”我布下第二个套。
“不同意。”
“考驾照的学费是多少来着?我忘了。”我也确实忘了。
“四千五百二十元。”她脱口而出,对于钱老婆具有惊人的记忆力。
“四千五百二十元……”我低头沉吟——猛地抬头,镜片的左上角闪出柯南十字星光,激越的背景音乐响起,“在我们家,要是有一笔四千五百二十元的支出,完全是出于我的意愿而你是反对的——我一个人有权限调动这样数目的钱款吗!”
在我咄咄逼人的质问下,那妇人露出慌乱的神色……
这是口水大战中罕有的胜迹,但不平等条约依旧没能废除。老婆拒付补考费的决断转换成了压力,科目二真的没过。她在争吵中还说过这样的话:你个大男人考个驾照都要补考,还有脸要补考费?所以,压力不光是财务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一点都没料到,科目二的失利会给我如此巨大的打击,懊丧的心情持续数月之久。补考费的因素几乎可以忽略,全都是对自己能力的质疑。我,堂堂一个退役的业余足球明星,一个全厂职工技能大赛的第二名,一个每年的年终总结都让不少人翘首以盼的精悍男人居然,居然挂在了考试的第一个项目上——侧方停车,还是两次!
粗略算了下,学车的过程中自己承担的费用在一千五以上,驾校的很多收费并不在报名时一次性收取,后来也不屑去老婆那里自取其辱了。
不希望老婆看到这份总结,会不太平的。接下来我要说点艳遇,在驾校里发生的。这几天想了这个事才发现,几十年来我日常接触的人屈指可数,新结识的更是没有……好吧,我言过其实了,还称不上“艳遇”,只是和多名女性发生了……发生了……不好措辞啊,说白了就是热心助人,赢得了交口称赞,被誉为……不过天地良心,她们中没一个比我老婆漂亮,有比她年轻的,有比她说话嗲的,有比她温情脉脉的,就是没一个比她漂亮。
驾校这种地方,满地铺的都是挫折感,教练又凶得要命,很容易产生患难与共的战友情,这不奇怪,我只是惊诧于会有那么多人不讨厌我。不吹牛,我年轻那会是挺招女孩子的,前几天还拿这个现身说法教训每天窝在家里打网游,不肯出去勾搭小姑娘的外甥。可我现在老了,眼角皱纹成堆,头发薄得可以看见头皮,说话腔调老气横秋……我在教练车外,她们就陪我待在遮阳棚下聊天,我进到车里,她们一窝蜂都挤了进来……不就是帮她们看看车身位置,指导一下要领,讲解一下原理,外加笑容和蔼一些。唉——真没办法,有的还跟教练要求我哪天练车她们也哪天练。算起来,那段时间坐过我摩托车的小师妹真不少,有的是顺路去驾校,有的捎带回家,有的一起去熟悉考场,还有一个去开房……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是外地的,考前一天模拟到了晚上九点,人生地不熟的,我只是带个路,就带个路……还帮着在旅馆老板那里压了房价,再帮她选了间房……她都没留我。就是留了我也不会……像她这样三个加起来也顶不上我老婆一个漂亮。
今年爸爸八十了,模样看上去和去年、前年的变化不大,也许是老到头了,再也不会老下去了。这样挺好,像个婴儿一样只管吃饭睡觉,然后一年一年继续下去……不用知道谁当上了国家主席,不用操心外面是不是还以工人阶级为领导,工农联盟为基础,不用扳着手指计算孙女谈的对象家离我们这里有几百公里,不用叹息考驾照的辛苦和煎熬……
妈妈问起我和老婆的工资,撇着嘴说两个人加在一起还不及爸爸一个人的退休金。接着自然而然地又说到我厂子倒闭以后不要工作了,专管爸爸。其实,我不愿意……不是不愿意管他,是我想要有自己的工作。我会一直给爸爸洗澡,剪脚趾甲,打扫他房间里的灰尘,让老婆来给爸爸做他喜欢吃的红烧鱼,可不想因为做了这些事拿报酬,更不指望靠着他们的钱过活,我想有自己的收入。但是,我愿意爸爸活得舒服,活得长久,如果我的照顾能让我家的老宝贝每一年,每一年都能在年夜饭桌的上首端坐,发红包时把我错叫成姐姐的名字,把我女儿错叫成外甥的名字,然后大家笑话他,奚落他,让老头难为情却笑得很开心……要是能这样,我愿意。
二零一五年十一月十七日清晨六点,我冒着初冬的霏霏细雨赶往科目三考场。起先,湿漉漉的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雨水打在脸上凉飕飕的,在阴沉的天色下毫无理由地就伤心起来。几天来车子练得很不顺,感觉糟糕透了,还不如科目二挂掉的那次,估摸着这回又要危险……工资卡里还剩伍佰元,如果补考的话要缴八百多,据说科目三的通过率才三分之一……过一个街角后车辆多了起来,一个红灯前我在车流中排队,前后左右都是汽车,只有我一辆摩托车包裹在中间,四周那些车窗都关地紧紧的,看不清车里的人。我抹着脸上的雨水,它们还是不停地打上来,一阵一阵涌上来的还有压抑不住的低落情绪,然后就……
我都没脸说了。
两天后,也就是拿到驾照那天,我去定做了一条蚕丝被,每斤一百三十元,我要了三斤,加五十几元一只棉质内套一共四百四十几。老婆有一只正好大小的新被套,我要来套上。这是给丈母娘的,老婆说丈母娘这么大年岁了还没睡过蚕丝被。这事不能再拖了,眼看着天气就冷了。
“才三斤,不够暖和啊,而且被套也是我出的……我妈问起来怎么说?”听得出老婆是在笑话我呢。
我说:“就说是你送的。”
做完被子我还剩……还剩……反正够我花到……老婆把它们掏去买了柚子,猕猴桃。
还没想到要写总结,一年就结束了,仓促中只记得裤兜里的钱不多了,不过一年的收成不能全是拿钱来衡量,对吧?我又看了好些书,很多电影,写了几篇小说、影评,在一个适合我的文学群里插科打诨,在单位里混了二百五十来个工作日,和老婆打了N架(胜少负多),扮靓了女儿,拿了驾照,种了牙……
班组里的同事说我把半辆汽车开进了嘴里,说我钱多得没地方花;他们说我父母那么有钱,早晚是要留给我的……听了他们的议论我很得意,即使明白不是他们说的那个样子也不去解释。其实啊,父母要是给我留下什么,我也只是暂时保管,同样会留给我的孩子,而且还要往里面再加一点,而且要教会我的孩子,像我们这样继续传下去。
最后,用一句话概括我的二零一五:很穷,但什么都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