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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百味】麻木(中篇小说)


作者:张慧兰 布衣,463.8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368发表时间:2016-06-04 15:50:14


   兰香把木盒锁好,重新放进床头柜,关上灯,来到洗手间,开始卸妆。因上妆时间过长,卸妆有些麻烦。兰香先用卸妆液洗了一遍,又用洗面奶洗了一遍,可脸上还是有些残垢。夏辉从房间来到洗手间,看到兰香还在镜子前晃来晃去,突然说:“你以后不要去乐队表演了,你看那个蔡鸭子,什么形象?你跟着这样的人做事,别人会怎么看你?”兰香说:“我凭我的能力赚钱,不偷不抢,蔡鸭子什么形象跟我有什么关系?”夏辉说:“怎么没关系,每次表演都是深更半夜回来,你就不怕有人说闲话?连小孩子都说你死皮赖脸的。”兰香一怔,说:“谁爱说去说吧,我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夏辉说:“以后这样的活动少参加,一晚上都找不到人,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兰香抬高声音,望着夏辉:“我能做什么?我不是在辛辛苦苦地赚钱吗?你以为我愿意这样?有本事你给我八万块钱,我明天就带夏天去做手术,以后哪里也不去,怎么样?”夏辉一下子噎住了。等夏辉进了房,兰香又用香皂把脸洗了一遍。她轻轻地揉着眼睑,却发现眼里不停地有泪水往外冒,而且越冒越凶。最后,兰香不得不把整张脸没进了脸盆里。
   以前在夏家湾,兰香根本不会跳舞。可自从搬到统建楼以后,兰香就像一个下岗工人,必须重新创业。以前在村子里,水和柴是免费的,地里种的菜、田里收的粮食也是现成的。可现在,家里用水用煤,买米买菜,读书治病,样样要钱。夏辉跑麻木,赚的钱仅够维持一家人的生活。要是自己不想办法赚钱,夏天的病就真没指望了。
   从村里搬到镇上以后,很多女人做起了小工。每天早上,她们成排地站在集市边上,有的提着灰桶,有的拿着泥刀,有的背着锄头,等着别人请她们去做事。兰香脸皮薄,不想做这些事,就在菜市场里摆了一个小地摊,卖些发卡、丝袜、内衣什么的,生意小,利也薄,每个月也挣不了几个钱,干脆不做了。后来,蔡鸭子组建乐队,招聘广告贴到了小区的电线杆上,有人看到了,怂恿兰香去参加。兰香以前读书时,一直是班上的文娱委员,嗓门好,唱歌也好听,就毛遂自荐找到了蔡鸭子。
   蔡鸭子早年当过兵,在部队文工团混过几年,会打架子鼓、拉二胡,可能因为外形不够好,身材矮小,嘴唇有点瘪,一直以来没上什么大场面。退伍以后,蔡鸭子基本上没跟文艺打交道。这几年,蔡鸭子瞄准市场,想成立一支乐队。兰香是第一个来报名的,蔡鸭子当即收下了她。后来,蔡鸭子还专门为她们举办了一次舞蹈培训。兰香咬着牙交了三百块钱培训费,然后把老师教给她的那些交际舞、三步踩、卡卡、伦巴、探戈等学得滚瓜烂熟。同时,还苦练了一些经典歌曲,像《天路》、《青藏高原》等。没想到,乐队第一次外出表演,兰香就走红了。现在,兰香的名气越来越大,已成为蔡鸭子乐队的招牌。很多人请蔡鸭子乐队,都是冲着兰香来的。说实话,兰香不大喜欢蔡鸭子那一副嬉皮笑脸的猥琐模样,有时甚至非常讨厌他随时随地都想粘住自己的那双粗糙的手,但蔡鸭子对兰香不错,给她的报酬总比给别人的多。多半时候,兰香会自己劝自己,只要一想到这些钱能给夏天治病,就什么不快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兰香收了眼泪,擦干脸,涂了一点护肤霜。回到房里,夏辉还没睡。兰香脱衣上床,侧过身,把后背对着夏辉。看到兰香眼圈红红的,夏辉心一软,不竟后悔起来。他侧过身,把手搭在兰香的肩头,轻声说:“好了,我刚才话说重了,对不起。”兰香不做声。夏辉又说:“我也知道你很辛苦,你在外面赚钱也是为了这个家,我是怕你在外面受委屈。”一听这话,兰香的眼泪又来了:“我在外面能受什么委屈?只要你不让我受委屈就行了!”夏辉慌神了,赶紧伸手帮兰香擦眼泪,一边问:“今天晚上赚了多少钱?”见夏辉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钱上面,兰香又急又气,破啼为笑:“哪天回来你不问钱不行啊?”夏辉笑道:“我不是想攒钱给夏天看病吗?我今天赚了五十,你呢?赚了多少?”兰香翻过身,面朝着夏辉,说:“你猜猜?”夏辉说:“我哪猜得着?”兰香想了想说:“今天一晚上赚了六百块,是连场。要不,我怎么会那么长时间不看手机呢?”兰香有意隐瞒了黄凯给的三百块钱,她怕夏辉有想法。夏辉一听,刚才的那些抱怨全都跑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俯下身,在兰香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兰香笑骂道:“你心里只有钱!除了钱还有谁啊?”见兰香笑了,夏辉终于缓过一口气来,说:“好了,睡吧,时间不早了。”说着,盖好被子,伸手关了灯。
  
   4
   早上,夏辉醒来时,兰香已经起床了,正在做早餐,鸡蛋下面。下好面,兰香端出来叫夏天吃,自己又去找昨天剩下的饭菜炒了,这是夏辉和自己的早餐。
   看着夏天吃面,兰香摸了摸他的头,问他头还疼吗。夏天说,有点。兰香说:“以后听话,不要跟别人吵架,知道吗?”夏天点了点头。等夏天吃完面,兰香帮他整理好书包,在书包里放了一袋牛奶,嘱咐他上午第二节课后喝,中午早点回家吃饭。说着,提起书包,把夏天送下楼,一直送到小区门口。回到家,夏辉招呼兰香赶紧吃饭,饭都凉了。
   吃完饭,夏辉披上外衣,对兰香说:“你抽时间补一觉吧,看你眼圈都是黑的。”兰香心里一暖,说:“知道了,你走吧。”夏辉拿上钥匙出了门。不一会,楼下传来了麻木发动时粗重的声响。
   和往常一样,夏辉把麻木开到了进菜场的那个路口。每天,镇上几乎所有的麻木都集中在这里,一长溜排成两排,长达几十米。最近,镇上的麻木越来越多。听人说,城里在“禁麻”,好多麻木都被撵到镇上来了。自从这些麻木加入进来后,生意越来越不好做。那些本地的麻木司机个个肚子里都憋着一股气,没事就相互取笑、谩骂,等有了顾客就会拼命争抢,有时甚至大打出手。夏辉不喜欢和他们打交道,更不敢和他们抢顾客。记得去年有一次,夏辉为抢顾客不小心撞伤了人,前前后后花去了二千多,几个月麻木白开了。
   夏辉刚把麻木停稳,几个司机围了过来,一个说:“夏辉,你老婆那么会赚钱,你还来抢我们的生意干什么?”另一个说:“听说你老婆在蔡鸭子乐队蛮红的,一晚上的演出费够我们踩半个多月麻木,你狗日的真有福气!”夏辉掏出烟,点燃一支,蹲下来默不作声。见夏辉不接话,又一个司机说:“老婆会赚钱是好事,就怕把艾滋病带回来了!”“哈,哈,哈……”人群中发出一阵轰笑。夏辉的脸有些挂不住了,正想反驳几句,夏历从另一边走了过来,大声叫道:“什么艾滋病,我看你们都害病了,欠揍!”夏历边嚷边捋袖子。几个司机笑着说:“你以为艾滋病是那么好得的,叫你得你还没那本事呢!”边说边散了。
   夏辉起身,递给夏历一根烟,说:“谢谢你。”夏历一挥手:“哥兄弟的,说什么谢。这社会啊,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些人就是欺软怕硬,你别怕他们,有我呢。”说着,伸手打了个响亮的手指。夏辉问:“你的麻木呢?”夏历朝那边努了努嘴,说:“在那边。”说着,吹着口哨走了过去。
   夏家湾因祖上分支少,姓夏的人不多。夏辉的父亲与夏历的父亲是堂兄弟,两家都是单传,从小夏辉和夏历就跟亲兄弟一般。夏辉木讷老实,不多言多语。夏历性格直爽,为人仗义,只要有人取笑或欺负夏辉,夏历都会挺身而出。夏辉脸皮薄,嘴里总像含着金子不肯叫顾客。夏历常常帮夏辉兜生意,有时甚至把自己的客人让给夏辉。夏历知道夏辉不是做生意的料,他最擅长的是种田。别人一亩田收三千斤谷,他能收四千斤,别人一亩地蔬菜能换三千块钱,他能换五千块钱。有一次,夏历跟夏辉说:“哥,等我们有钱了,我们一起去承包一百亩土地,你负责种,我负责卖,我就不信咱哥俩发不了财!”话虽如此,可眼见着夏家湾变成了一排排楼房,周围的田里也不断长出蓝色的厂房,灰色的大楼,想承包一百亩地,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夏辉接连抽了三支烟,没有一个顾客,心里不由有些闷得慌。不知怎么,从早上到现在,夏辉的右眼皮不停地在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夏辉感觉眼皮每跳一下,自己的心就跟着跳一下,好像大难临头的样子。
   太阳渐渐升高了,已经快十一点了,夏辉还没开张。不过,夏辉注意到,周围的几个麻木和自己一样也没什么生意。有几个司机觉得无聊,干脆在地上铺一张报纸,几个人斗起了地主。
   约摸十一点半钟的时候,城里的客运车回来了。柏林镇没有规范的车站,客车回来后直接在菜场边的马路上停了。听到汽车到站后的一声鸣叫,那些司机顿时来了精神,纷纷回到麻木上,一眨眼,就把客车围得水泄不通。夏辉一直站着没动,他知道自己抢不赢他们。从客车上下来的人很多,售票员不停地在喊:“让一下,让一下,让别人先下车!”
   这时,夏辉听到几个麻木司机在争吵,他本能地站起来,朝那方向走过去。不一会儿,又有人从车上下来,三三两两走了,只有几个乘客叫了麻木。夏历也抢到了一个顾客。夏辉看到他小心翼翼地扭转车头后,开始加足马力往前开。夏历在回转车头时,冲着夏辉挤了挤眼睛,笑着说:“哥,下一个顾客我让给你!”可是,就在夏历开动麻木的一瞬间,从客车后突然冒出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横着马路冲过来。那小女孩几乎来不及叫出声,就像一个色彩绚丽的皮球被夏历的麻木重重地弹了出去。几秒钟后,周围发出了一阵惊呼,夏历傻眼了,夏辉也惊呆了,口张得大大的,半天合不拢。他看到那个小女孩穿着一件漂亮的裙子,那裙子一眨眼变成了一摊血。那血就像冬天早晨初升的太阳火红火红的,晃人眼睛。好半天,大家围过去,七手八脚地拉那个女孩,不知谁说了一句:“没用了,已经死了。”夏历顿时像一匹狼一样,朝天嚎叫起来。刚刚赶过来的女孩母亲也杀猪般哭喊起来。
   很快,围观的人把马路堵塞了。有人打电话报了警。不过一会,镇交通大队的工作人员赶到了。他们一边吆喝人们让开,一边手忙脚乱地把事故现场用绳子圈起来。忙碌了大约二十多分钟后,交警扣留了夏历的麻木,要他到交通大队去解决问题。夏历在跟着交警往交通大队走时,回过头对夏辉苦笑道:“哥,我这回倒大霉了。”夏辉什么话也说不出,只呆呆地看着夏历走出了自己的视线。
   消息传得飞快,夏辉做完一单生意,回到家时,兰香已知道这件事了。夏天吃完饭上学去了,兰香叫夏辉赶快吃饭。夏辉扒了几口,吃不下去,起身说:“我得去看看夏历。”兰香说:“我跟你一起去。”在小区门口,两个人碰到了刚从交通队回来的夏历。夏辉问事情怎么处理,夏历说:“还能怎么办?赔钱。”夏辉问:“赔多少?”夏历摇了摇头:“不知道。”说着,三个人一起往回走,心里沉甸甸的。
   在楼下车棚里,夏辉把麻木推出来,问兰香:“晚上,你还要去酒店吗?”兰香说:“昨天请了一天假,今天还不去,要扣钱的。”夏辉说:“那我晚上五点回来送你。”兰香“嗯”了一声。
   夏辉推着麻木刚要发动,兰香突然一把上前拉住他。夏辉不解地问:“怎么了?”兰香脸色惨白,说:“要不,你今天不去开麻木了?我怕。”夏辉苦笑了一下,安慰说:“没事,我知道小心的。”兰香盯着夏辉看了好半天,这才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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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香去打工的玫瑰红酒店在经济开发区,离柏林镇两公里。没有公交车,兰香每天去酒店都由夏辉用麻木接送。
   兰香在玫瑰红酒店的工作主要是给客人斟酒和清理桌上的食物垃圾。兰香刚来时,连酒瓶都不会开,斟酒更把握不了分寸。不过,兰香长得好看,皮肤白皙,身材苗条丰满,这些弥补了她服务时的一些不足。兰香在给客人斟酒时,客人的眼睛常常不盯着酒杯,而是盯着她的脸和胸脯。酒店的管理很严,服务员一律要求穿红色旗袍,配高跟鞋。旗袍的边缝开得很上,而胸口的领子却开得很下。一走路,白晃晃的大腿时隐时现,一低头,丰满的乳沟纤毫毕现。有时,兰香倒啤酒,不小心啤酒的泡沫冒出来淌了一桌,兰香慌忙拿纸巾来擦。兰香手忙脚乱,可客人却满不在乎色迷迷地盯着她,嘴里还连声说:“没关系,没关系。”后来,兰香认真揣摩,终于掌握了一些倒酒的技巧。通常,兰香倒白酒时会紧紧握住酒瓶的颈部,手腕尽力抬得高于瓶嘴。倒啤酒时,则会把瓶嘴紧挨着酒杯嘴,沿着杯壁往里倒。这样,即使泡沫翻滚,里面的啤酒也不会溢出来。
   每次倒完酒,兰香都会两手交叉放在身体前,恭敬地站在一旁的酒柜边,沉默地看酒桌上客人的表演。她发现只要有美女,美女常常会成为酒桌上的焦点,酒桌上的气氛也会格外热烈。只要是美女敬酒,那些男人大多来者不拒,爽快干脆。兰香还发现,来这里的下级请上级吃饭的多,上级请下级吃饭的少。这一点,可以从酒桌上主人阿谀逢迎的话语中听出来。兰香有时挺看不惯那些下级卑微的神态举止,看着那种媚笑就觉得恶心,跟蔡鸭子有时的表现差不多。其实,最令兰香不能接受的是酒桌上的铺张浪费。通常七、八个人一大桌子菜,鸡尾虾、甲鱼、螃蟹、蒸全膀,什么都有,可到最后,每一样菜都吃不完,只得拿到厨房去倒掉。有时,客人们在酒桌上推杯换盏,兰香就在一旁估算这一桌酒菜得花多少钱。有一次,财政局领导就餐,满满一大桌子菜,加上五粮液和香烟,一桌酒席花费将近一万元。兰香反复琢磨着这个数字,想到儿子夏天做手术急需八万元钱,心里就像自己犯了罪似地难受。她想,要是他们能把这钱节省下来捐给夏天做手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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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篇笔锋犀利的刻画出充满残酷、充满贪婪;充满牺牲、充满爱的这样一个复杂的情感故事。剖析了当今社会这个大的环境,在不断的进步与发展的同时,它也更像一张巨大无形的网,将好与坏、善与恶,美与丑交织在一起,令人辨不清方向。人性的黑暗,社会的虚伪,道德的沦丧,良知的泯灭,人们尔虞我诈的阴险,在这个物欲横流嘈杂的都市生活中,人们渐渐地被人性冷漠所侵。在温暖的阳光与七彩的霓虹灯照不到的地方,到底隐藏着与繁华格格不入的颓败,从而导致了到底多少悲剧的发生。让作者笔下的女人公为筹备给孩子看病的巨款而出卖了自己,男主人公隐瞒癌症病情选择死亡,无一不是为了爱。本文内容生动丰富,文章以准确流畅的语言,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使文章的主题自然而然升华到了较高的境界,故事虽平凡,感情却真挚、充沛、感人。推荐共赏,谢谢赐稿百味,期待佳作多多。【编辑:金青衫客】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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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金青衫客        2016-06-04 15:50:40
  故事虽平凡,感情却真挚、充沛、感人。
2 楼        文友:金青衫客        2016-06-04 15:51:18
  佳作欣赏,拜读了,祝创作快乐!
3 楼        文友:沫同        2016-06-04 23:31:50
  欣赏佳作,感谢赐稿。期待您的下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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