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席话说得句句在理环环相扣，令伯益不禁佩服，刮目相看。大禹沉思片刻更是激动起来，正要说话一个百姓匆匆跑来兴奋道：“陛下，陛下！我们刚刚居然在地下发现了水源！”
　　 大禹震惊地看着美男子：“先生乃当世奇才啊。快跟孤说说你那治本之法。”
　　 美男子的神情终于严肃起来：“本来天地安宁即便以筑堤之法也可防治水患。可这蛮族的魔气侵入天地，才是天灾人祸的根源。所以望陛下听我一言，速速派一支奇兵至乐山大佛。乐山大佛位于大渡河、岷江、青衣河三江汇流处，高山四邻可底下平原地势低洼，只须暗中在附近高地河道凿出大水暂时以堤坝堵住。待蛮族大军下月初一以幽族公主祭祀之时，迅速拆毁河坝，以大水淹之，必能大破蚩尤！”
　　 大禹瞪大了眼睛，上前握紧他的手：“先生莫非神人，预知蚩尤动向还想出了如此破敌妙计！”
　　 美男子脱下黑风衣，躬身道：“不敢。蛮族军师季摇光，参加陛下。”
　　
　　 七、抵达战场
　　 三月初一。宜结网，畋猎，忌祭祀、祈福。季摇光选了这一天作为蛮王祭祀典礼并以近来奔走辛劳染上恶疾为由缺席。
　　 顾小白和莫诗墨躲在不远处的小山丘上，静静等待仪式的开始。
　　 卯时方过天将鱼白，领头入场的大部队鱼贯而入。那是一队赤裸上身肌肉虬结手持狼牙大棒的蛮族士兵，嘴中叽里呱啦喊着人听不懂的蛮语。长队蜿蜒如虎踞龙盘渐渐进入乐山大佛脚下的平原大地，放眼望，连营百里，旌旗飞扬，军威十分雄壮。这时战鼓声起，乌云蔽日，后面一队身着藏蓝色长袖麻衣的女人光着脚踩着银环口中念念有词地紧随其后。
　　 顾小白道：“想必这些就是做法祭祀的巫女。莫大神医你说是不是？”过了半天不见应答，他转头看她。莫诗墨正神情恍惚地望着自己。顾小白笑道：“虽然我是人族最年轻有为英俊潇洒的大将军，但这样被你盯着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的。”
　　 莫诗墨回过神来，骂道：“呸。都什么时候还臭美！”
　　 “噤声。”顾小白捂住她的嘴唇：“蚩尤到了。”
　　 千军辟易，军队整齐地让开一条大路。走来的是一位虎背熊腰，脖悬七色骨链铜头铁额的大汉，身后跟着七十二位手执利刃的勇士。其中两人抬着一个大铁笼，笼中人披头散发，低着头看不清模样，从服饰来看是位身份尊贵的女子。
　　 “应是她了。”顾小白浑身散发出淡蓝色起劲，四周草木纷纷折腰。莫小墨以银针扎入他血脉，低声道：“申脉属阳跷脉可阳出于阴，令你清醒。”
　　 顾小白吃痛，咧嘴道：“姑奶奶我只是发动感知测算蚩尤的实力，你不要小题大做啊。”莫诗墨吐了吐舌头拔出银针，顾小白差点没痛得喊出来，瞪了她一一眼。她撅嘴道：“谁知道见了旧情人你会不会情难自禁。你测出什么来了？”
　　 顾小白脸色一变：“若我的力量是萤火之光，那此人便如皓月之辉。”
　　 “那岂不是一点胜算也没有。”
　　 “是。但即便葬身于此，我也不能退缩！”他一脸坚毅。
　　 莫诗墨轻轻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真的……非去不可吗？”“当然。你待会儿藏身于此，接应于我即可。”她心知肚明——什么接应，只是怕她跟着送死罢了。想到此胸中一暖，五味杂陈。
　　
　　 八、金蝉脱壳
　　 乐山大佛头顶。一个金甲银盔的人和一个羽扇纶巾的美男子并肩而立，正是大禹皇帝与季摇光。
　　 季摇光眺望着广袤平原上密密麻麻的人一舞羽扇，恻然道：“蛮王入瓮。没想到他待我不薄，我却选择了背叛。”
　　 大禹拍了拍他背脊：“先生智冠天下，弃暗投明，为天下苍生不惜抛个人荣辱。这般抉择实乃夏朝之福，百姓之福。”
　　 季摇光哈哈大笑：“不，我哪有陛下说的那么伟大。我只是为了她罢了。”回身指了指。只见山间小径上款款走来一人，姿容清丽，不可方物。她说，陛下，季军师。
　　 大禹奇道：“幽族古樱公主。那下面铁笼中的人是？”
　　 平原中一声嚎叫响彻云霄。原来蚩尤正式开祭之时竟然发现笼中人早已被掉包，火冒三丈。
　　 顾小白长吁一口气，庆幸自己并未着急现身。可正当此时，却听身侧一个凄婉的声音冷冷道：“顾大哥，你去吧！”接着身后被一股奇大的力量用力一送，猝不及防之下他腾挪转移跃出了小山丘，正落在蚩尤眼皮之内。
　　 “诗墨你！”他惊魂甫定，回首望。那个女子眼中噙泪，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
　　 一群蛮兵露出獠牙，迅速将他团团围住。
　　 莫诗墨半跪下来，语声低落宛如夕阳暮色：“其实。我是蛮王义女，也是季军师手下细作营首领，我肩负着蛮族众生回家的重任，我是他们的希望。谁叫你是人族最难对付的大将，又是要破坏蛮王祭祀计划的祸首……我……”说到这她泪如雨下，竟再不能言。
　　 顾小白只觉天旋地转，不可思议，一时间胸中无尽苍凉——呵，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半年前，她恰巧路过军营替我治好士兵的疫病先赢得我的信任。后一直随军打探虚实，不怪我的行踪完全被季摇光掌握。我还一度以为这丫头对我有意才百般纠缠，未曾料……胸中郁结，只觉山川风物，人马千万都静止在了此刻。良久，他终于道：“也好。我此行本已抱着必死之心，本还担心你安危。如今我也放心了。”说着昂首阔步朝蚩尤走去。莫诗墨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却难启齿，泪水终于忍不住往下滑落。
　　 长歌当哭，苍穹变色阴霾雪。众蛮兵为他气势所迫纷纷退散。
　　 这时候乐山大佛之顶的古樱提了裙裾便要往下跑去。她说，那是顾小白，是我一生最爱的男人阿，我不能让他死。季摇光用力拽住她胳膊，罕见地怒了——那我呢，我费尽心机以李代桃僵之计救你，背叛蛮王，借刀杀人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和你泛舟五湖长相厮守，可你，你不顾性命也要去救他么？
　　
　　 九、情为何物
　　 古樱嘶喊着想摆脱他：“放开我，你我情同知己却非男女之情，而他……三年前我为了遵守族规已负了他一回，这一回，我愿生死相随！”
　　 相对凝眸。季摇光狠狠地盯着她，望眼欲穿，似乎想从她的眸光中看到一丝自己。可最终却惨笑道：“好。你那么想救，我替你去救！”羽扇一抛，松开古樱的手纵身往下一跃。
　　 “季摇光！”古樱万没想到他会保护自己的一个人居然为了自己跳入战场，正要追下去却被大禹拦住。他说你身负解开《阴符经》重任，切以天下为重，苍生为重。古樱愣了愣，颓然坐在了地上。
　　 战场上，一场旷世大战已经拉开了帷幕。
　　 蚩尤和顾小白的速度惊世骇俗，两人接触时声如夑牛，削金断玉，众人均只看见两个人影自眼前掠过。天上地下，不时炸开赤红与淡蓝色光芒，所过之处漾起光波万千。这样的战斗恐怕谁也插不上手。
　　 顾小白越斗越惊，不免顾虑——我生平大小战斗无数，第一次遇到速度和力量旗鼓相当的对手。且他灵力源源不绝，持久战恐在我之上，再打下去，必败无疑。
　　 高手相争岂容一丝胆怯，蚩尤大喝一声抓住他犹疑之机，集中所有能量在拳心，务求毕其功于一役。这一下快如闪电，顾小白心中暗道：我命休矣。眼看这一拳就要震断他心脉，可蚩尤突觉背心一凉，前胸一柄明晃晃的神剑穿胸而过，手顿时乏力，喷出一口鲜血。回头一看，更是心如死灰：“女儿，女儿！”
　　 莫诗墨失声痛哭：“女儿想为自己活一次啊，义父。”用力拔出神剑，蚩尤胸口鲜血狂涌，周遭千军万马见了此景皆手足无措，呆若木鸡。
　　 莫诗墨颤颤巍巍地走到顾小白身前，微笑，抬脚吻向他额头：“要杀你是为了我的族人，要救你是为了我自己。就让我自私一次吧。”顾小白听着疼痛，伸手环抱住她。半晌，他忽然感觉到手掌指尖湿润，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地流淌出来，定睛细看乃是鲜血。
　　 原来在她吻他的一刻，莫诗墨已经将冰冷的剑锋轻轻刺入了自己腹中。她说小白，我对不起义父，无颜苟活人世。她说，被你抱在怀里的一刻，真的是我这一辈子最幸福的一刻呢。
　　 她的气息逐渐微弱，宛如风中残烛。她倒在了他怀中。
　　 顾小白脑海一片空白，这半年她对自己的痴缠，那一分一秒，一言一行，一嗔一怒，一颦一笑，如过眼云烟飞逝而过，眼见她身体的温度越来越低，顿时心中剧痛，难以复加。
　　 “大水来啦，大水来啦！”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惶恐地望去。果然滚滚洪波如天降神兵袭来，蛮兵大惊失色整齐的队伍不战自溃，纷纷丢盔卸甲，作鸟兽散。
　　 叫喊的那人飞速移动到顾小白身边，拉起这个失魂落魄的人：“你居然还有空为其他女人沉浸在伤感里。我本布局好借蚩尤之手干掉你，要不是小樱她……不废话了，赶紧走！”
　　 谁知顾小白巍然不动，漠然道：“原来那夜她说的故事就是她自己的童年啊，我真傻。”
　　 洪水片刻就到。季摇光看出他这是想死在这里，不假思索运气聚力，耗尽周身灵力制造出三重保护结界。红、黄、蓝三层光将顾小白与他怀中死去的莫诗墨罩在其中。他力竭倒地，索性躺了下来。
　　 顾小白这才惊奇地望了他一眼：“你不要命了？”
　　 季摇光哈哈大笑：“小樱爱你甚于性命，我爱她亦如此。她不许你死，我怎能让你死。好生照料她吧……”大水澎湃，震天的惨呼声响彻天地，季摇光的声音渐不可闻，很快被湮没在无尽波涛之下。
　　
　　 十、愿得一心人
　　 乐山大佛一役，蛮族几近全军覆没，蚩尤重伤逃回异界“荒芜之地”。经过大禹数年以疏导之法治水，困扰百姓的洪患平息，休整后天下大治。因季摇光终归隶属蛮族，禹帝禁止将其载入史册，命人暗中为其铸无字碑，藏于华夏大地。
　　 和这座墓碑一样无名的是某处世外桃源里一对奇异的男女。两人比邻而居，男的终日醉饮不休，女子则每每待他醉倒扶他回屋。然后一个人立在屋外的河畔，伴着潺潺流水吹下呜咽的笛声——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