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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百味】绿水人家绕(散文)


作者:谭岩 布衣,158.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664发表时间:2016-07-06 20:26:24


   将那一捆谷穗掐住女人腰似地举过头顶,朝着板仓的板壁用力抛下去,金黄的谷子就从谷穗里跳出来,有一两粒还从板仓弹到人的脸上,生疼。人却不恼,摸一下脸,却笑了。打得人痛,一颗谷就算一颗谷,不会有瘪籽。从板仓里找到那一粒谷子,摸在手中又实又硬,丢进嘴里,立刻感到满口是新谷的清香,望着女人割倒的一束束谷穗,又望一望板仓里迅速堆满的谷子,感到的是浑身的舒畅。只有在这个时候,一切的烦恼都可遗忘,满眼是沉甸甸的稻穗,满口是金烂烂谷子的清香,满身是使不完的力气,板起谷子来也越干越有劲儿,手中的一束谷甩到板仓壁上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铿。望着板仓里粒粒女人乳房般饱满的谷子,心想是今年的绿肥下得足,还是灭蛾及时?
   日头刚露出山顶,鸡刚跃上了柴堆伸长了脖子长鸣,一担扁担压得吱吱呀呀的稻谷就挑回来了。将箩筐里的谷往场子里一倒,水也顾不上喝一口,穿着卷了半截的裤子又撅着箩筐走了。裤子早被露水打湿了,沾了些枯黄的稻草叶,纸一样的贴在腿上,然而却无心管这些,只是迈着大步来回地忙着挑谷,指望一个早工就去把那块田割完。
   户户人家的稻场上是一堆堆的稻谷,被刚出升的太阳照出一座座山影,似一片连绵的金色的山峰。这时便有老人出门来,望着那山峰似的谷,脸上是抑止不住的笑意。拿着木耙,将那沾着露水的稻谷摊开来晒。平时不爱说话的人见了这满满一稻场的谷,也会主动打着招呼:
   大爹您今年的收成好啊。
   老人手里忙着,嘴里却如一往的谦逊:一般一般,保田你的挑了几担了?
   红艳艳的日头挂在山顶时,家家户户的稻场上是一片金黄的谷子,似晒在门前的一面面金绒床单。
   一阵鸟飞来,叽叽喳喳地,围绕着这突然出现的一场子稻谷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还没有跳拢去品尝,又有小孩拿着棍子辇出来。扑的一声,惊惶的鸟们飞上场子上空,却还在那里盘旋着。小孩便砸着这些不劳而获的鸟们,一块块土块便像鸟飞上天去。
   最后的一担谷挑回来了,谷倒出来,又把箩筐在场子里磕几下,那沾在箩筐缝里的几粒谷便飞出来,扑到场地上。仍是有弹到人的脸上的,生疼。把箩筐放到谷旁晒着,剩下的事情就是晒谷了。
   坚硬而潮湿的谷摊在稻场上,用木耙在上面推晒着。木耙一路推过去,就是一道道的谷沟。有的嫌碍事,便丢了木耙,戴一顶草帽,光着脊背,用自己的一双脚做了翻晒谷的工具。裸着青筋的脚像用了千年的犁,紧贴着地面,向前拖动着,不断地把谷翻起来。横着拖一遍,直着拖一遍,不停地在上面走着,像用自己的脚在精心织着一块金色的地毯。
   六月的雨,说来就来,刚才还是红火大日头,刚进屋去,正端了一碗饭才扒了几口,突然听到屋顶了劈下一个炸雷,忙放下饭碗跨出门来,那天上的太阳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乌云潮水似的从山边那涌来,风拚命地摇着树,一两根稻草被吹到空中,又落到人的脸上。快抢收!慌慌张张地,一会儿拿扫帚,一会儿拿撮箕,又是扫,又是撮,风吹乱了女人的衣,雨打湿了男人的脸,累得精疲力尽,好不容易把谷收拢,找来塑料盖上,那风却停了,雨也住了,乌云一溜烟地向东飘去,红火火的大日头又露出来了。云向东,一阵风,狗日的老天!人们气喘吁吁地咒骂几句,望一望身上被雨水和汗水打湿的衣服,又只好去摊晒收拢的谷。
   躲在屋檐下的鸡跑出来,耸着一身被雨打湿的羽毛,去稻场抢食被雨冲到草地里的谷子;那狗惊魂末定地一动不动地趴在大门口,吐着舌头,望着不知从何外钻出来的几个孩子跑到枣树下,抢拾被风雨摇落的青枣。
   雨霁云收,一道艳丽的彩虹跨在空中,一头却伸在很远的河中,像要把刚降下的雨水再抽上天去。四处的蝉声又响起来。除了山更青,空气有些湿润外,一切又和雨前一样。那再厉害的暴风骤雨,也不过是过眼烟云罢了。
   正午一过,日头偏西了,稻场上的树影投下来。累了一天的人正好坐到枣树下的荫凉里歇息。树上面的蝉叫得正起劲,像日头冒着的火苗。靠着树坐着,脚搭在那晒着的谷场上,感到坚硬而踏实。
   在极度的疲惫中,脚搭着谷,身靠着树,在如火苗似的蝉鸣中,人便睡着了。
   梦中,那蝉化作了悦耳的牧笛,而那晒着的一稻场谷像一张金色的毯子,将像照全家福似的一家人托起来,向空中飘升着。隐隐约约,看见的似是绚丽的天堂——靠在树傍的人在睡梦中笑了。
  
   拉草和耕田
   秋天,那日头也熟透了,露着红红的一层皮儿,像一枚硕大的苹果。
   这枚苹果挂在山顶上的时候,山下的村子还没有醒来。
   平躺着的收割后的田野。蹲在稻田里的稻草垛儿。还有那堆满了稻草的屋场。
   初升的太阳怕惊醒了这酣睡中的梦,便悄悄地罩上一层黄绒绒的光。然而秋的早晨的确是有些收缩的凉了。那梦呓似的鸡啼,不知是从哪个山冲凉丝丝地拂来。根根稻草,被这声音碰个寒噤,却似翻了一个身,又静静地沉睡去了。
   收割后的疲惫,忙碌后的清闲,不论是收成好的,还是略微比往年有些欠的,这个时候都不会再火急火燎了,带着收获的喜悦或者些许的遗憾,稳稳地睡上几大觉了。欠点产怕什么,还有明年呢。
   然而明年又会是一个什么境况,人要不病不灾,田要不干不涝--靠天老爷照应了。本想睡个懒觉的,可早起惯了,鸡一叫就睡不着。听着窗外的鸟雀在檐下吵闹着,就知道又是一个大晴天了。
   那回了潮的谷要晒,若一下雨就糟了--那板田也要耕了,过不了几天,田里一有墒,油菜也要栽了。
   起床推开门,就见了那红红的太阳,像一张睡得红润润的脸。有人在稻场上套着板车,还有的把挂在墙上的犁放了下来,擦洗着。吃过早饭,各自又要忙各人的事了。田里的事,总没有个完结的时候,人长了一张嘴,又长了一双手,手一停,那嘴大约也要停了。
   先是把那一袋袋的谷从屋里拖出来,倒在稻场上晒。用耙梳子似地来回拖几遍,或者把赤裸的脚嵌进谷里,来往地拖着地走,于是满稻场的谷就成了一片金黄的瓦沟,暖暖地流淌着黄亮亮的日光。一阵麻雀像一块柔软的布纱,摆几摆,落到这片金瓦上,叽叽叽地啄食着。出门来的一声吆喝,那麻雀噗的一声飞上屋檐,像一团雾,又飞走了。
   吃了早饭又去拖草。见草垛儿一个个矮矮地呆立在田中,就想起电视中的那胖乎乎的企鹅来。兀自笑一笑,便拿着草腰子,弯了腰去捆。捆好,就上板车。
   田道上是一车车的稻草,像一只只慢慢爬着的乌龟。稻草堆得很高,两边也是擦得车轮子吱吱地响。转弯时,一不小心,车便翻了,那车轮还卷着几根稻草在空中转动。人也跌倒在田堤上,望着那翻了的车轮在空中转动。前后的人见了,早停下板车,一起走拢去,说笑着。一、二、三!一使力,那板车就又翻过来。道上落了一地的稻草,盖上了硌人的小石子儿,赤脚踩在田道儿上,脚心里是酥酥地软和。
   拖完了稻草,就要去耕田。牛拖了一张犁,又把春天翻起来的泥土倒一个个儿。
   正在收割后的田野里玩耍的小虫们见了这突然从空中踏下来的牛蹄,惊恐地蹦逃而去,像撒出的一把种籽,又落到田前面的枯草丛里。
   耕着的犁就像航行着的船,黝黑的泥土浪似地翻涌而出,田土的清香也就四面地浪去。脚掌踏着这翻出来的湿润润松软软的泥土,仿佛正把自己的一个个日子一步步地踩了进去,让它生根发芽,为来年埋进一个丰收的季节。
   田也有名字。这块叫一亩五,那块叫二亩七,就像一家有许多孩子,叫老二,老三,熟悉的人一说就清楚了。但是不常在这些田里劳动的人,是不知道在谈论哪一块田的。这田也和人一样通情理。经常在里面转,跟它亲近,它就让你多收粮食,如果你长久不下田来,似乎是将它遗忘了,让它长满了杂草,露一头乱逢逢的头发,无论你种下如何优质的种子,它就是不长庄稼,让你收几捆稗草和一筐轻飘飘的瘪谷。田要种好,就要费不少的功夫。比如这耕田,要用力把犁插进去,才能翻出里面的泥土,庄稼才能牢牢地生稳根,要用耙一遍挨一遍地反复梳理,才能打碎那块块南瓜似的土块,庄稼才能出得整齐。草也要经常锄,不能让刚抬起头的一穗杂草窜出一大片,遮住了庄稼的阳光。
   突然又从天空坠下几朵云来。那是一群鸽子,落到了耕走的牛背上,颤悠颤悠地伴着耕田的人走着,像是笼在牛背上的花环。清闲的,只有这些在天上飞的鸟们,而人注定要在这田里忙碌一辈子。
   耕着耕着,时时会从泥土中翻出几条粗肥的黄鳝来。吁的一声,牛站住了,从田里捡起几根稻草一搓,把黄鳝穿好,丢到田埂上,任它们扭成麻花。晚上洗去脚上的泥,穿上软和的布鞋,坐在桌边,望着堆在墙角的小山似的谷,嗅着晚风送来的新耕的田土的香味,可以细细地咂一杯酒,解解乏了。
   见牛累了,鼻子喷着露似的粗气,就卸下犁,让牛到堤上去啃草,又从田堤的草垛上抽一把稻草丢过去,让牛去慢条斯理地咀嚼。自己找一个树阴下的稻草堆,点起一支烟来。田耕好,是种小麦,还是栽一季油菜?--明年的这时候,遍野又是一片绿油油了。黄灿灿的油菜田里,又该有采花的蜜蜂了,嗡嗡地飞来,像一根细细的飘在油菜花上的彩线。
   在蝴蝶牵着的彩线的飘动里,人便靠着稻草睡着了。梦见送午饭的老伴儿从田埂上走来,一手一个用布盖着的装饭的蓝子,一手一把粗陶茶壶。还像是刚结婚时般年轻,脸上红红的像喝了酒,背篓里背的是还在吃奶的孩子。孩子远远地看见了他,一双小手伸出来,翅膀似地拍打着,飞离了背篓,像春天的田野中放飞的一只风筝,要飞上天去--
  
   水沟
   冬天,河水跌了,灌溉的沟渠里也断了流,间或沟底的一洼的积水,像谁遗落的一块破镜子,静静地映照着灰冷的天,和那匆匆急驰而过的不知名的鸟。播种的小麦还没生出来,栽上去的油菜也是整天低垂着头像在打磕睡。田野枯黄着。这个时候,人们便扛了锄头和锨,到田里来起沟了。
   沟的两边生满了杂草,枯黄的杂草将一条沟盖住了。草年年在砍,却怎么也砍不完,就像人的胡子,天天剃,天天还长。草没有人去管它,一长就是一人多深,那庄稼天天在操心,却怎么也不肯长。收一季粮食要费多少心血呢,什么时候,种庄稼像种草样不用操心就好了。
   虽是枯草,却很结实。不小心一拉,那长长的刀片似的芭芒草把手划破了,血立刻冒了出来。忙把划伤的手指含在嘴里,狠狠一吸,吐一口,又低头去砍草。砍完了堤上的草,水沟才露出来。果然里面已於了半沟的泥沙了。如果不把这些泥沙挖起来,就要影响明年的灌溉了。
   沟中的泥沙,有的是河水冲来的,有的是牛踩豁了田堤,滚下的堤土。如果是小沟,自然是不怎么费力,也就是半天的功夫,沟就起好了,如果是濠沟,恐怕就是十天半月了。濠沟很深,杨保田跳下去,就看不见头了;时时一锨锨的泥土不断地从沟中扬起来,落到两边的沟堤上,才知道有人在沟里。那从濠沟里扬起来的泥中,间或有一条小泥鳅,被抛了出来,在堤上扭动着,沾了一身的灰,还有一只螃蟹,突然地被抛上了岸,有一些恍惑,待定了定神,马上爬到草丛里去了。过几天,那从沟中挖出来的泥沙干了,里面嵌有许多的小贝壳,白恍恍地闪着光。来寻猪草的小孩见了,就会挖回去做玩具。
   沟堤经常跨的地方,就要用石头来砌。拖石头,和石灰,做坎子。垱也坏了,也要重新修,两边用石头砌,中间还要溜一道槽,木板顺槽插进去,就可以把沟里的水拦进田了。
   起沟是一件费力的活儿。泥巴是湿的,又重又粘,撮不了几铣,人就喘得像一只风箱,只好爬上堤来歇一会儿。已近正午,阳光是直直地射下来,站在田堤上,不见老伴送饭来的身影,只有那一沟耀眼的阳光,仿佛从自己的胸中流出来,浩浩荡荡顺着起好的濠沟向田野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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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篇《绿水人家绕》围绕着“水”贯穿全文,水,是河水,在农民的眼里、心里,却有着千丝万缕的牵绊!春天,河水暴涨,漫过堤岸,淹没田野,这个时节,万物复苏,山花开,树发芽,农民们便在这花红柳绿中开始忙着育秧苗,施肥锄草等农事!到了夏天,干旱时节,秧苗雨露未沾,人们就仰靠着河水灌溉,为此常常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大打出手!秋季,丰收时节,喜悦、收割、忙碌、汗水交织在一起,恍若一首丰收的赞歌!冬天,河水断流了,农耕田地里,辛劳的农民则忙着收拾一片狼藉,好在来年“整装待发”!整篇文章言辞朴实凝练,以河水为线索将农耕人春夏秋冬四季的劳动忙碌深动形象的展现出来,实则以小见大,写出了农民的辛劳、耕作的不易,更写出了农民平凡而充实的生活!力荐共赏!【编辑:绝域莲心】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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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绝域莲心        2016-07-06 20:26:52
  欣赏佳作,祝您创作愉快!
绝域莲心
2 楼        文友:宏声        2016-08-23 06:19:47
  读远方文友佳作,我的选择并不是首先选加精作品欣赏,其实没有加精的作品细读也有许多亮点,我赞不绝口的文章就是我心中的精品。向远方作者问好!大型文学网江山使我们团聚,我还要再次欣赏你的佳作。遥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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