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安定下来，睡房檐下总不是办法。姐姐在一个大杂院帮我租了一间小小的房子，找些木板拼了张小床，买了一些生活用品，我有了自己的家。生活稳定了，我干劲更足。每天早出晚归，穿街走巷，生意越来越好，收入越来越多。城市店铺如雨后春笋，招牌林立，地下地上空中，渐渐地我的心不满足地下，瞄上了那些高悬于楼房上的招牌。一次一个二楼时装店的老板说：“小伙子，把我的招牌清洗一下。”我看了看高高的招牌，只能拒绝。晚上我躺在床上，想着那些悬挂墙上的招牌，就像悬挂在墙上的钞票，触手可得却又望尘莫及。怎么样才能把它们收入囊中？
　　 我心里有了一个更大的计划。
　　 年底，我带着丰收的喜悦回到家，当我把一千元钱放到桌上，全家人的眼睛都瞪圆了，奶奶说那是她活了七十多岁看到的最多的钱。我说：“奶奶，以后我会让您看到更多。”那一年，我们过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富有的春节。
　　 自然我成了小伙伴们眼中的能人，特别是二叔，对我竖起大拇指：“好小子，比我有出息，好好干，咱爷俩来个竞赛。”
　　 春节后走的时候我带了三个小伙伴。回到城里后，我购置了梯子，绳索保险带一类的工具，准备光顾那些高高低低的招牌。有了帮手，很多事情做起来得心应手。九十年代初期，我的手下有了几十几号人，我不再亲自干，只负责联系业务。慢慢地我的业务延伸到医院商场银行等公共场所的室内保洁。在姐姐的提议下，我在城中村租了一个院子，注册了那个城市的第一个保洁公司。不到二十岁的我成了小老板，拿到执照的那一晚，我喝醉了。
　　 经过辛苦打拼，我拥有了一个一千多人，集保洁和家政于一体的公司。弟弟妹妹学业有成后也聚集到这个城市，我们又涉足商界，有了两家称不上规模的商场。待他们一个个成家后，我也最后一个结束了单身的生活，有了一个活泼聪明的儿子。每当兄妹聚会，几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我就想起那棵山枣树，想起去世的爷爷奶奶和爸爸。我想告诉他们，几棵幼苗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他们地下有知可以含笑九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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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我看到他眼里的泪花。
　　 好感人的故事。我看着他说：“这么说你是大老板？”
　　 他笑着反问：“怎么不像？”
　　 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我从来不以老板自居。在很多人眼里，我应该穿名牌，开名车。”他目光投向远方，弟弟们也说，“大哥，你拼了半辈子，应该买套大房子，换辆好车，好好享受一下。”他们不懂，公司一千多号人，哪家没有老人，哪家没有孩子？哪个人没有沟沟坎坎的时候？有难的时候仅靠他们的工资远远不够，钱应该用在需要的地方。解决员工的后顾之忧是员工安心工作的根本，也是公司稳定和兴旺的前提。所以，一年下来，虽然我的收入可观，但放进自己口袋的也是寥寥无几。”
　　 他的话让我讶然，如今竟然还有这样的老板？哪个老板不是全身上下金光闪闪？我笑着问：“我可是听人说，老板靠坐骑和行头发展业务。”
　　 他摇摇头：“我是靠信誉和员工对工作的责任心发展业务，我们做过的客户没有一家投诉和返工的。随着知名度的提高，我的业务都是客户登门联系，我坐在公司等。现在我有上百家的稳定客户，有他们在我的员工就有饭吃。我的公司没有复杂的管理机置，管理人员也是一线员工。所以，我既是老板也是打工的。”
　　 听完他的话我对他肃然起敬：“你是我见过的最值得敬佩的老总，你的员工有你这样的老总是他们的幸运。”
　　 他笑笑没有说话。
　　 这时，远处走来一群人，男男女女，大大小小，其中有人和他招手。
　　 他说：“我该走了，弟弟在叫我，有缘我们再见。”
　　 他最后看了几棵小树一眼，匆匆走了。我目送他汇入人流，直至他们没入花海中才想起来忘记问他的名字。
　　
　　 人生匆匆，很多事很多人如过眼烟云很快就会忘记，我就是那种大大咧咧的人。很多事情忘记了，唯独那次邂逅是那么清晰，他是哪里人？又到哪里去？他没有说，我也没问，他成了永远解不开的谜。前几天又去了一次蒙山，那棵桑树已是郁郁葱葱的一篷，几棵紫色的果实隐藏在枝叶间。坐在岩石上，我回味最多的是他说的那句话：“极限条件下绽放的生命最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