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1874(小说)
一
我是读行政专业的,果果是读美术专业的,两个专业无疑天差地别。即便不说两个专业,行政学院与美术学院,也是两个独立的学院,按理我与果果应是无法相遇的两个雨点。
可偏偏,即便两滴毫无交集的雨点,若落在同一片荷叶上,终究会有交汇的一刻。而我与果果的交汇,是因为图书馆的那一份兼职。那年盛夏,我们一同应聘了图书馆管理员,又一同通过了应聘。
我想,若非因为图书馆的兼职,或许,这一世都不会认识果果。但又想,若非因为果果,我这一世也许不会喜欢上陈奕迅的歌。尽管,当年班长唱《十年》唱得泪流满面,但我对他及他的歌始终都没有太过深刻的印象。
其实,彼时我与果果并未会面。只是在交班的时候,看到果果的名字,很简单的两个字:林果。然而,这两个简单的字却让我觉得很特别,至于特别在什么地方,又是无法说清的。
我记下了这个名字,按照图书馆老师的要求,加进了图书馆的管理员群。在群里,我遇到了他。当时,他正在群里和众人聊天,我突发奇想地问:“你一个学美术的,为什么还要当图书管理员?”
“为了赚钱呗!”
我想他倒是直率,又接了他的话问:“赚那么多钱干嘛?”
“买豆浆,喝一杯倒一杯。”
这句话并没有什么逗趣之处,不久前我就从网络上看过。然而此刻,看着他QQ头像下打出的这句话,顿时就被逗笑了。甚至,有一种欲要一见的冲动。
当然,我压下了这种冲动,只是添加了他为好友。他并没有拒绝,但也鲜少主动攀谈,除非是对我空间的某篇文章感到兴趣,才会主动地说上一两句。
为了了解他,我点进了他的空间。
就在那一瞬,我被陈奕迅深情低沉的歌声所吸引:
“仍然没有遇到
那位跟我绝配的恋人
她根本未有出现
还是已然
逝去……”
这首歌名为《1874》,是陈奕迅众多成名曲中并不十分出名的一首,然而歌声却苍茫得动人。滚滚红尘中,一心追寻的人始终隔着时空,无论怎样追寻,都注定无法交汇的悲痛。那一刻,我那天真懵懂的心,刹那间就被击中了,如同一道光穿越莽莽时空,骤然点亮了所有的感官,全身心置身于一种惆怅与心疼。一阵莫名的怜惜刹那涌现,对于这首歌,对于这个空间,对于这个空间的主人。
我想,我是在那一刻对果果生出了欢喜。
二
对于某些人,爱恋是一件简单的事。
相遇,相识,相知,相恋。
可对于我,爱恋是一件比较复杂的事。
自然,故事的开始,我对此并未知晓。只是单纯地认为,努力就会有回报。我开始找机会接近果果,当得知他的室友是疯子,疯子又是我高中好友的同学,就通过我的好友结识了疯子,并通过疯子了解果果的喜好。
因着疯子与我是同乡,通过好友的引荐,我们很快熟悉起来,没多久他就告诉我果果喜欢书法。
恰逢当时,校园里来了一位书法名家,在图书馆外的草坪设摊授字。想着他喜欢书法,想必也会喜欢名家的字,于是就怀着一颗激动的心去求字。
那天,去求字的人很多,长长一条队伍排得弯了几个弯。换作平时,我怕是早已躲开了,但为了果果,我还是加进了这条长龙。
为了让排队的时间更快过去,我在想,我要给他想一幅对联,对联的内容我已然遗忘。唯一记得的是,当我说出这幅对联的时候,赠字的名家多看了我一眼。
“这是你自己想的?”当时,他是这样问的。
我点了点头。
“很好。”
那位书法大师说完,含笑为我写了那幅对联。我耐着性子等墨干了后,又将对联拿到外头的字画店找人裱了。一切准备妥当,就找了个袋子简单地包装了一下。之所以简单地包装,是因为觉得太隆重果果会不愿意接受这份礼物。
当我将礼物送到他宿舍楼下打电话给他时,他却说他在外头,没法,我只得将礼物放在了宿管处。
那一刻,我并不知道当时他就在宿舍,只是为了避开我而故意说谎。
故事发生变化的那天,是一个大晴天。
我从不知,自己会置身于如此戏剧性的情节中。
那天,果果在线上主动找我说话,说是很感谢我的那幅对联云云,我正听到兴头上,他忽地问了一句:“左婷,你认识吗?”
心中咯噔了一下。左婷,是我的室友。
沉吟了片刻,还是应了声:“认识。”
“能把她的QQ给我吗?”
尽管心里很不舒服,却无法拒绝。将婷儿的号发过去之后,他就下线了。骤然的,窗外高照的艳阳也无法照亮我心底的暗沉。
故事若然是这样,或许可以更简单。但故事之所以成为故事,便是由于它拥有的曲折与离奇。
三
当天,回到宿舍我就问左婷是否认识果果,左婷毫不犹豫就答:“认识啊,他是美美的室友啊,怎么了?”
“没什么,哈哈,就是问问,我今天在图书馆看到这个名字,觉得很特别。对了,美美是谁?”
当时,左婷的脸红了,一双水眸亮晶晶的:“一个朋友。”
“就这样?”
“就这样啊,不然还能怎样?哎,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八卦!”
“八卦?有吗?”我直视她的脸,她借口看书转移了视线。我随手拿过桌上的哲学,翻看起来。顺带,塞上了耳塞,MP3里播放的是那首《1874》。心底却反复浮现刚才左婷那亮晶晶的眼眸。
真的就这样?
这个怀疑得到证实是在那一年的圣诞节,未等宿舍其他姐妹提出一起聚会,左婷就提前表示她圣诞节有约了,当问及是谁,她说保密。
我想也没想,拿过手机发了句“你们宿舍的美美明晚是不是有约?”
不过片刻,果果就回:“啧啧,你怎么知道?莫不是约了你?”
“猜的,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莫名的,心底有些雀跃。若真是美美约了左婷,那果果……
“对了,你们宿舍的左婷明晚有约吗?”
心底的雀跃,如同一个气球被尖锐的针刺中,嗖,瞬间瘪了。
我在犹豫着要不要答,考虑了二十秒,缓缓地回:“没有,我们宿舍一起出去庆祝,你要一起?”
“你们一帮女的,我就算了,我还是赶我的期末作品去了。”
说完,他又发了一个笑脸。我对着这个笑脸,发了一晚上的呆。
然而,第二天我在图书馆值班的时候,一个男生突然地出现在我面前,愤怒地将我刚整理好的一沓书推到了地上。
“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望着眼前这张清俊的脸,脑袋一下子清晰过来,原来他就是果果,果然和我想象中的一样。不知为何,那一刻我并没有生气。只是寂静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见他没有离开的迹象。
“怕你伤心。”
说完,我没看他的眼。俯下身,将书一本一本地捡起。
“去你的怕我伤心,你知不知道你的谎言让我难堪!”他的话刚落,他甩手又推倒了另一沓书。我的心乱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他却甩手走远了。
原来,那天他在饭堂碰到左婷,并邀约左婷与他在圣诞约会,没想美美突然出现,左婷和他说,她喜欢的是美美。
我有些哭笑不得,有些故事就像是一个致命的逻辑。我喜欢他,他喜欢她,她又喜欢他。尽管我和他都在努力地追逐,努力地尝试,然而错误的方向终究毫无结果。就仿如那一学期我的哲学考试,尽管我已很努力,并在上面花费了最多时间,可始终没有合格。
四
从那天,左婷与美美表明关系之后。疯子就和我说,果果基本上不会与美美同一时间出现在宿舍里,即便同一时间出现,两人都无话可说。
果果的性情本就阴郁,自那以后就更阴郁。
我不知如何安慰,如何开解。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闯进他的空间,在那里逗留,一遍又一遍地听那首《1874》。
“怀疑在某一个角度里的某一年
存在过
一位等我爱的某人
夜夜为我失眠”
那一夜,我在歌声中失眠。
翌日,是圣诞。
左婷与美美约会去了,宿舍其他几个女友也都纷纷赴约。本来约好的宿舍聚会,因为其中一个人的爽约,似乎也就没有了坚持的意义。那一晚,我独自在宿舍里看恐怖片,晚餐是红薯。
疯子突然跳了出来。
“你现在去我们学院的展厅,他在那里等你。”疯子说完就下线了。
我愣了片刻,脑袋里掠过那张清俊的脸,那双眼,明明和我一样的年龄,却又那样的宽广深邃。
啪!
我关掉了电脑,随即换了衣衫,一套从没穿过的酒红长裙,发疯地奔向美院展厅。因为圣诞,校园里人烟稀少,大部分情侣都外出约会了,只有少数勤奋的人还在校园的路灯下朗读。
我越过这些朗读者,奔向那个让我心潮澎湃的地方。
当我气喘吁吁地冲到美院门前,我顿住了脚步,待呼吸平缓之后,又理了理头发才拾步走了进去。
只是,他并没有在。但我知道,他的作品也在展厅里参展。于是,自正门进入后,一件一件作品看了过去。
这次的展品设计主题是:礼品盒。
每一个人都极尽想象,以各种创意,制作成各类礼品包装盒。有通过颜色来凸显主题的,有通过饰品搭配来展现视觉效果的。好不容易,终于在一众作品中找到了果果的作品,看着他的作品,我的心再次触动。
整套礼品盒以樱花为主题,礼品盒亦是一朵朵绯色的樱花,有大有小,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团盛放的樱花,近看才知是礼品盒,当真赏心悦目。
我用手机拍了照,并将照片回发给他,又写道:谢谢你的礼品,这一团樱花,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那时,我的心情是欢喜的,如同入目的那一团樱花,染上淡淡的绯色。展厅里播着班得瑞的钢琴曲,恬淡安静。我的心也慢慢地恬淡安静起来,并开始想象一会他到来后我该作怎样的微笑,说怎样的话。
只是,那场等待,一直持续到展厅关门,他都没有出现。我站在偌大的美术展览厅,一遍又一遍地听着那首迷雾森林,感觉自己的心都迷失了,甚至迷蒙了。
我正要打电话给他,远远的,疯子却跑了过来。他十分愧疚地望着我:“对不起,他突然就说不来了。等了很久?”
我垂着头不说话,眼泪却已涌了出来。
“对不起,我请你吃宵夜?”
疯子惶惶不安地道歉。
我抬头勉力冲他笑了笑,眼泪就在那一刻落下,用手背狠力地擦了下:“不用,谢谢你能来,我先回去了。”
说完,留给疯子一个背影。
这个圣诞,成为我内心一个暗影,时不时揪扯我的心。
五
从那一夜之后,我没有再主动联系他,只是在MP3里重复播放那首《1874》。他也没有找我说话,即便我又新发了许多文章。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我以为我和他的故事渐渐趋向结束。
只是,那天他突然地又走到了我的面前,将一份包装完美的礼品放在了我的手上。我愣了一下,望了一眼手中的礼物,又望向他。
“不是给你的,帮我拿给左婷。”
他有些懊恼,望向我的目光又带些愧疚。
我心底闪过一丝冷笑,我自然不会认为这礼物会是送给我的,只是我也想不到,他会让我为他送礼物。当下有些恼怒,狠狠地把礼物推了回去。
“要送你自己送。”
说罢,没再理会他,转身就走,他却扯住了我的手。
“帮我这次,我请你喝酒。”
我顿了顿,为着那一句“我请你喝酒”,我回身收了那份礼物,并为他送到了左婷手上。左婷却将之放在了她书桌的最上层,连打开看一眼都不曾。自然,我也不好奇里面是什么,毕竟那不是送给我的礼物。
第二天晚上,果果十分诚信地请了我去喝酒,说是请,实质是让我陪他喝酒,他喝醉了,迷糊地说着一些话,比如“为什么,为什么她喜欢的不是我?明明是我遇见她在先……”
我不由苦笑,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若真有,我也想问:“为什么你放不下她?你没看见我在你身边么?”
自然,果果没有听见我的问题,他已醉的不省人事,趴在桌上睡去。等他醉醒,已是半夜。
他惘然地抬头:“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请我喝酒,然后醉了。我又背不动你,唯有央求老板留了这桌椅在外头,等你醒了再走。”
我尽可能简单地表达整个经过,并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比较自然。
“对不起,我们现在回去吧。”
他并没注意到我的外套还披在他身上,他一起身,我的外套就掉在了地上。他一愣,回首又看了我一眼,或许当时我的唇已冻得暗紫,他迅速捡起了外套,将之套回我身上。
“别担心,刚才做了几百个深蹲,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冷。”
我冷静地望着他的眼。
“你……你真是个疯子!”
这句话未说完,他就将我拥进了怀中。
他的怀,并不宽阔,但温暖。
那一夜,是所有夜晚里最温暖的一夜。
那一夜,也是开启人生美好的一夜。
六
自那夜醉酒之后,果果决定尝试让我做他的女朋友。我并没有想象中的欢欣雀跃,反倒怀揣着忐忑,总觉美好来得太突然,太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