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不就是一只羊嘛(小说)
灵棚下站满了带孝的晚辈们,整个院里院外都是黑压压的人群。响器班的吹打声,大人的说话声,小孩子们吵闹声,混杂在一起。黄槐不断地驱散着人群,棺材慢慢地从堂屋里抬出来了,慢慢地往院外移动,孝子们手持哭丧棒,在棺材前阻碍着棺材前移,哭声震天。
灵柩出来大门往北走了有百多米,黄槐要求停下来“行路祭”。按亲友们的亲疏远近顺序再次行礼。
重孝子黄兵已不再哭了,只是呆呆地跪着。
“乖儿,再也见不到你娘了,你怎么不哭啊!”一位邻居奶奶说。
只有黄兵自己明白眼泪已经哭干,再也哭不出来了,但黄福战却再也抑制不住丧妻的悲痛,他跪在灵前泪如雨下,手指棺材哭道:“你就这样走了,把我一个人扔下了,小娟你好狠心哪!”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黄健只是搀住哭得死去活来的黄冷,在涌动的人群伴随下,葬礼队伍缓缓地往陵上移动着。
当阮春娟的新坟被培完最后一掀土时,暮色已笼罩了大地。还留有夕阳余晖的西南天际悬挂着一弯红红的月牙儿,充满清冷和凄凉。淡淡的月辉照耀着阮春娟长眠的坟头,一颗飘零一个多月的灵魂终于入土为安了。
突然黄福堂的院子里火光冲天,照亮了黄家坪大半个村庄。火苗是从黄福堂的堂屋屋顶窜出来的,堂屋顿时坍塌了,熊熊的火苗燃烧着梁头和木团,窜出屋顶一丈多高。堂屋西间黄福堂曾放着棉花、棉被、衣服,可怜完全葬送于火海了。邻居们都自发的前来救火,然而哪能济事,一桶水,一掀土简直是杯水车薪。直到三间房屋烧尽一切可烧的东西才渐渐没有了火势,直到第二天,灰烬里还冒着残烟。是谁纵的火,人们开始议论纷纷,但一直没有定论。有的说黄福战,也有的说是黄福堂自己放的火,也有的说是没烧尽的烧纸引着的!谁也没有证据,都是猜想罢了,谁也无法解开这个谜了。只有一点谁也无法否定,那就是黄福堂永远失去了家园,举家只能飘零在外了…
葬完阮春娟三天,黄兵带领弟弟妹妹祭过陵,黄兵和黄乾要回部队了,而王艳玲已身孕6个月,也不能回北京了。
“别丢下我一个人,我也跟你走。”王艳玲眼泪汪汪地望着黄兵说。
“玲,其实我也不想把你丢在家。可是部队官兵是集体营地,居无定所,夜行露宿,常常是住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有时候吃喝都困难,条件非常的艰苦。你怀着孕,我没法照顾你啊!到临产期我一定来照顾你…”黄兵抚摸着妻子的头发说着也流下泪来。
王艳玲妥协了,两地分居,这是天底下军嫂最大的苦处和牺牲。
七
如血的夕阳染遍了古老的雄信县县城。黄健踏着残阳独自漫步在古城大街上,每当这个晚饭后的时间,他都要从繁重的书堆中爬出来独自到外面散散步透透气,放松一下紧张的神经。
古城大街往北一直延伸到武装部的大院内,往南一直通到烈士陵园。在这道街上坐落着县中心医院、县一中、实验中学和大众剧院。往中心医院方向,黄健边走边构思着一篇关于黄庆弟弟的散文,因为他常常感叹漂流到江湖上的弟弟,弟弟参加完阮大娘的葬礼又匆匆返回江湖了,恰巧王英峰催稿,很想把黄庆弟弟现在的处境以及弟兄两个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写一下,抒发一下对弟弟的手足深情。
“健哥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黄健转身见是黄灵,昔日还是小孩子的黄灵妹妹,居然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白净的瓜子脸,一双瞳孔碧清的杏仁眼,高高的鼻梁下一张似红非红的小嘴,幼嫩的面颊上是一对迷人的酒窝。上身穿一件半新不旧的暗红棉袄,下身一件褪了色的条绒裤子,脚穿一双胶皮运动鞋。
“黄灵妹妹,你怎么在这里?”黄健问道。
“我妈妈被转到这家医院里了。”黄灵眼里涌出了泪花。
“我余婶婶现在怎么样了?”
“她头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医院又在催医疗费了,我爸爸说最近还要提前出院,在我姥姥家休养。”
“你们全家什么时候回黄家坪?”
“我们怎么回啊,没有家了……”黄灵哽咽了。
“长久在外,怎么是好?”黄健禁不住一阵心酸。
“健哥哥,其实不怨俺……”
“妹妹别说这些,我都知道,我二叔现在在哪里?”
“哦,他正在书店给我买那本《民间故事》书呢,我恰巧看到你,走!黄健哥哥一块去书店吧!”
“好吧,我也和二叔说说话。”
“过去,你爷俩个还常下象棋呢,呵呵!”黄灵说着竟然咯咯笑起来。
古城书店里,黄健和黄福堂的手握在一起,黄健感觉二叔的手在不停地颤抖,也看见二叔那张饥黄面瘦而充满愁容的面孔,他一时想不起来用什么话来安慰一下二叔,内心顿时像被水淹没了。
“黄健,你,你用钱吗?”黄福堂问。
黄健并没听清二叔说得什么,只是胡乱点了点头。黄福堂掏出10元钱递给黄健,黄健才反应过来二叔问得什么,急忙摆手拒绝说:“二叔,我不需要钱。”黄健想,我哪会要你的钱,况且余二婶的病还没好。
黄福堂把钱又装回口袋,便讲起事情的经过来。
“二叔你别说了,我什么都知道了,也知道这场官司判得不合理。我建议你往地区告,我相信总会有个讲理的地方。”
黄福堂无奈地点了点头,握住黄健的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