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琅琊榜】天堂的眼(散文)
直到我出生,我还跟着父亲一起去交公粮,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要交?但是把自己的粮食拿出来,上交了,我是不愿意。
奶奶养了六个孩子,准确的说是生了六个孩子,养了五个孩子,那年代缺吃的,就把小姑送人了。
我不知道奶奶如何把父辈的一代人养大的,我只是听奶奶说,她从天亮干活到天黑,四季无休,因为有孩子。她不干活孩子就没得吃,然而,爷爷……
爷爷很懒,他的活,大姑干了,以至于大姑很矮,不高,力气却很足。姑姑说那是她小时候背庄稼压得了,直到如今也没有长高。
你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什么感受?
那年,我高一,对高中的一切都还是未知时,家乡传来了信息。
那个信息来得迟了一些,是大伯埋葬之后的几天,才传入了我的耳朵。
当时,大伯家里手头紧,对大伯的丧事也是握紧了,任何人都不说。
大伯去世是前半夜,后半夜就被装进了棺材,埋了,第二天,就像所有事情没发生一样。
那些年,穷,村子基本上所有的男丁都外出打工。有些人在建筑队当了苦工,有的人在外面饭店帮忙,而大伯去了石灰窑厂,结果落下了病。肺上的病,不知道是什么病,治不好了。
埋葬的时候,还是夜里偷埋的,六个叔叔,还有我的父亲把大伯埋了,不敢大声说。大伯走了,忙乎了一夜,全村人很少有人知道。因为那年代,埋人必须要先火化,不火化,不能入土。可是家人们一致的意见是,让大伯尸骨全在、入土为安。
奶奶说,那是她的儿子,亲生儿子,感觉就像心被带走了一样。
大伯住在奶奶隔壁,奶奶说,夜里只听到邻家吵杂声和脚步声,但是不敢去,害怕看到自己的儿子。
奶奶就躲在这边屋里,抹着泪,什么都不说,爷爷在屋里,沉默着。
我想那是一场灾难,对于两位老人来说。奶奶就瘫坐在床上,被子裹着,流着泪,很像一位孤独无助的孩子。
后来,奶奶告诉我,其实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但是第二天,生活一如既往。虽然失去了大伯,但是还有一个大家子。
奶奶难道真的没有悲伤吗?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后来奶奶的眼睛开始不好使了。
你和死神谈过话吗?
那年冬天,早早飘起了雪花,那是个寒冬,冻得人不敢走出家门口,只得紧紧裹被窝里。
那时候,奶奶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了,说话也显得格外吃力,从床上坐起来还需要人搀扶着。
就在2010年冬季,奶奶辗转了好几家医院,最终人民医院医生摇了摇头,让父亲和叔叔把奶奶接了回去。
那年冬季,奶奶住在我家,一间独立的小屋,姑姑们,叔叔们轮流照看。大姑家住得远,只好也住在我家,家里一下子热闹了,所有人都围绕着奶奶转。
奶奶躺在床上,隔三差五就会有来一个新医生,给奶奶重新配药。姨夫是乡村有名的医生,他也来给奶奶配过药,那药前三天管用,三天过后就起不到任何作用。姨夫也摇头表示无奈,因为那时候,奶奶气管炎到了最晚期。姨夫说,奶奶的气管已经坏掉了,给任何药都不管用了,只能解除她暂时的疼痛,可是根本解决不了根本的病症。
姨夫的建议是让父亲给奶奶准备一个氧气包,家人多陪陪她,尽量让奶奶多享两天的福。
那年冬天,家人都回来了,包括小姑。妈妈说,奶奶临走前,所有人都围在她的身边。在奶奶身边没有说过任何一句悲痛的话,全是喜悦的,各道各家喜。
家人们,就那样陪着,陪在奶奶身边,过了半个冬。那天是小年,下着雪,奶奶笑着笑着,就再也没醒过来。
奶奶临走前,她和我单独说过话,她说她最近经常听到一个人的呼喊,说让奶奶去陪陪她。
我一听到这句话,眼泪直接流了下来,因为我知道,那是我的亲生母亲。
福是什么?
家人都说,奶奶在临终前才算是真正的享了几天福。
奶奶走之前,吃不下饭,一顿半碗饭,一天吃两顿。
水,喝不下;饭,吃不下;
在我家的那段时间,姑姑、叔叔、都在家,给奶奶带了一大堆营养品、补品,可是……
快过小年的时候,躺在床上一直都是喘粗气的奶奶突然说,她想要吃鸡腿。所有人都喜出望外,以为是奶奶的病情有好转,快要好了。
当时下着大雪,父亲二话不说,骑着三轮摩托车去镇上买了烤鸡腿,给奶奶吃。可是奶奶只咬了一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奶奶还给父亲说,她想喝八宝粥。天空仍旧飘着雪花,父亲还是去了镇上,买了罐装的八宝粥,回家热了热,给奶奶喝。结果,奶奶还是没喝下。
奶奶说,她想吃香蕉,姑姑就把香蕉烤热了给奶奶吃,可是,奶奶只吃了几口,就再也不吃了。
姑姑说,奶奶临走前几天,那可是喊哪个孩子,哪个孩子就在身边;想吃什么?就有什么?也就只有那几天吧!大家都把奶奶当佛一样供着,养了一辈子的儿女,最后都跪在她的面前,侍奉着她。
在外人看来,奶奶临走前是享福了,可是我知道,奶奶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子孙一切都好。
这是我从奶奶口中得知的,她只给我说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奶奶最疼我,自打母亲去世之后,她就和母亲一样,照顾着我。
姑姑们带回来的好吃的,都留在箱子里!不给其他人,只给我。
我喜欢看奶奶的眼,一辈子的辛酸和爱,满满的,都在她的眼里。
天堂有双眼,一直看着人间。
奶奶临走前,眼睛都花了,可是她总是能够在街道上看到我,并且摆着手,让我跟她走,她说,小箱子里有吃的,特意为我留的。
那双眼,一直都在,从未消失过,直到如今。我随时都能感受到那双眼的存在,并且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我还听见,她正在呼唤着我的名字。
1942年和1960年对河南来说,都是历史性的惨案,可是记下的却很少很少,我只是听老人说起的时候,只记下了一点点,但是这一点点足够我心疼一辈子,记下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