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字派
江湖路远,行如流星。写字到现在,也有几个年头了,算不上书论,却也算略有所得。
“练字的人清高。”
这句话,应该在中国民间流传有一阵子了。也似乎是给练字的人一个标签:清高。
其实清高这个词,挺好的。曾有句话:日事日毕,日清日高。应该是说古人修身时候要做克己的功课,于事物和义理中有一些心灵上的感悟,从而在精神界面达到升华。这应该和宗教中讲的:修行会有些类似。练字的人练出的字,大抵只有练字的人才会懂。说成清高,只是不懂罢了。
其实书画这种艺术形式,其本身就是一场没有尽头的修行,而练字的人,无非是在这条路上的行僧罢了。从始至终,尽管有良师益友的同行,到头来依旧是孤寂陪着自己。就像游子一般,似乎从出生开始,就在天涯。注定了漂泊孤苦,纵然有高山流水的佳话,又试问古今有几人?
却也正是:“动情处处是断肠,笔墨细看是沧桑。人间若比云间月,不见仙子舞霓裳。”
从古至今,有官有民。或于庙堂,或于径坊。也从来都是民不与官斗。我的却算个江湖字派,论辈分排不上正统,更别说是主流。只是图个乐呵,赏个开心。说能力,也只是个半入门,一只脚在门里,一只脚在门外,中间夹个门槛。
江湖字派,讲究自在。闭门即是深山,也无需过多言语。起码心安便好。
不是官场上的字,民间便矮人三分。只能在柴米油盐和笔墨纸砚来回转悠,若迫于事,丹青易米也是无奈之举,靠这个发家的,古往今来还是有的,不过毕竟占的是一小部分。所以说,那些指着字画出手致富的人家,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我曾记得一位前辈,是位书法学的博士生,在名片上写:书法博士某某某。至于怎么来的嘛,人心自有天知。启功先生一辈子不落“爱新觉罗”四字的款。而王羲之也没有写上自己是琅琊王第七代。再高的能耐,还是一个平平常常写字的。或者,有些人连个平平常常都做不到。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吓一跳。如是而已。
舒同曾说:要做个书法家,不要做个书法活动家。
书法汲取了西方文化,也形成了现代书体的众多流派,活动的很好,而书法两个字在哪,就是两说了。智永闭关四十年,不得笔法真传不出关,书千字文几百本,人家是专家,是祖师,没看见他在自己的山头加个什么衔。艺术同宗教相通,禅宗六祖大师慧能不识字,合到现在,小学都没毕业,如今提起名号,谁不恭敬?所以说,传法,不在于名,在于能不能下入流的功夫。入流的功夫儒家讲修身齐家,道家讲修三千善行,佛家讲戒定慧闻思修,合起来就是自己能不能真的做到自己。做到自己,得大自在。自汉代杨雄“心画”论一出现,字便和个人道德修养直接挂钩,柳公权更是有笔谏:“心正则笔直”。一个理论,两千多年的实践,没有理由不去相信。再博学多闻,融通古今的人,也不可能将那么久远的文明通通消化理解,总不能别人高诵“垂死病中惊坐起”当下来一句“哪里不会点哪里”。当然了,人贵有自知之明,合到现在的话,叫:“苍天饶过谁。”
江湖之远,远在诛心。不求庙堂香火,也就可以和竹柏月影去思考思考我是怎么来的,又会怎么没的道理了。清风明月在人心间。也正是铺开宣纸,自有万古星辰。
江湖字派,行内人见,说个还行,门外汉看,讲个好看。我这也算是雅俗共赏。说字中有禅,有逸,有适,见意境是空灵悠远还是丛峦叠翠,便是看者之心在哪,在外的着色、笔力,还是在内的血肉、精神。不可说,也无从知晓,不了得知也好,正是如是我闻。
江湖字远,宛若流星。
灵山塔下,无姓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