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人生】念,如初(小说)
你,行走于小路中,看着香樟树,抚摸着它们的叶子,仿佛,要将它们刻在脑海之中。其实,它们,早已在你脑海里了。这条路,你,走过多少次,或许,连你也忘了吧!
曾经,这里,是你们最喜欢的地方。这里,拥有着你们太多美好回忆。但现在,它,却是让你最心痛的地方。你,清楚地记得,记得这里发生过的一切。你们,第一次牵手,是在这里,第一次接吻,是在这里,第一次吵架,亦是在这里。这里,藏着你们太多的第一次,多得,让你不敢回忆,不敢驻足。每次来,幸福与痛苦,总会交织在一起,交织成网,网住你的心,越勒越紧,直至,将它勒出血液,勒成碎片。你走了,走过了这条你想驻足却又不敢驻足的小路。你走了,走时,泪眼朦胧,心中,无限凄凉。你,多想停留,可你,不敢停留。多一刻停留,便会多一份伤痛,而这些伤痛,你,承受不了。你,还是逃了。
几天后,你,订了机票,去了美国。漂洋过海,只为,看一眼那些树,触摸一下那些字,感受一下,那些思念。飞机,起飞了,窗外景物,一闪而过,只留下一抹黑影,映在你瞳孔之中。你,木讷地看着窗外,直至飞上云端,看不到建筑,剩下一望无际的蓝天时,你,才回过头,看向机舱。
一个人的旅途,总是孤单的,无人交谈,总觉无聊。于是,你,拿出一本书,随意翻看。看书,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夜,已如潮如墨。你心想,或许,是一路向东,远离了太阳,夜,才黑的吧!看书,极费眼睛,感觉眼球干涩,你,便放下了书,开始闭目养神。但未想到,你,竟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飞机,已到美国。你,揉揉眼眶,收拾起物品,便下了飞机,打车,便去了酒店。刚到,你,便又睡了。毕竟,刚到美国,又有时差,休息,是必需的。更何况,已到美国,也不必再着急,你,便安心睡了。梦里,烟雨蒙蒙,古巷悠长,一位素衣女子,穿行其中,手撑纸伞,彳亍而行,若影若现。女子回头,面如桃花,轻轻一笑,走向巷尾。看清她是夏树,你,喊着她,追赶过去,追至巷尾,却不见她的踪影。你,大哭起来,从梦中惊醒。醒后,发现是梦,你,搓搓脸颊,点燃一支烟,起身,走向洗手间。你,洗着脸,却想着刚做的梦。洗漱过后,你,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便走出房间,去了餐厅。
一日未食,你,早已饥肠辘辘,随便吃了些,便又上路了。
搭乘地铁,目的地,很快便到了。小河畔边,树木林立,错落有致。树上,几只不知名的鸟,在枝间,飞舞嬉闹。歌声悠扬,飘荡在空气中,打碎了秋的寂静。微风拂过,残存的树叶,摇曳在风中,摇摇欲坠。你,走在林里,抚摸着每一棵树,每一个字,似在感受,感受夏树的气息。闭目冥想,想象她就在这里,只不过是在躲着,不肯见你。树儿粗了,字也大了。树,一天天高起来,你心中的希望,却一天天,一天天,矮了下去。你,落寞地走在林中,寻找着你刻下字的树,找了许久,才找到了它。当你触摸时,却发现,树的背面,竟多了几个字——对不起。字,是新刻的,时间并不长,树的伤疤,还未愈合。字,弯弯曲曲,似有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看到这些字,你,便意识到,这些字,是她刻的。忽然之间,兴奋,游走于你的每一根神经。你的心,开始狂跳,像一只青蛙,欲夺口而出。血液,开始沸腾,开始翻滚。你奔跑着,像百米冲刺,跑到夏树曾住过的房子前,摁响了门铃,摁了几下,便在门前,来回走动,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门,应声而开,一位西方女子,从中走出。突然之间,你的心,又凉了,冒着寒气,仿佛从高空跌落下来,掉在了北冰洋。你,向她询问,但她,一无所知。你,形容夏树的相貌、年龄、身高。而她,只是摇头,说并未见过,你,有些失望。道了谢,便转身离去,刚走出两步,却被一男子叫住。他说,他见过,就在两个月前。因为,她在哭,而且,待了三天,所以,他,印象很深。听到这些,你,便确定男子口中的女子就是夏树。那时,你,几乎要跳了起来,兴奋得几乎昏厥。你,握着男子的手,激动地语无伦次,感谢着他。但他,却一脸茫然,这时,你,才意识到,你,说错了语言,不好意思地,说:“sorry。”
虽然,未见到她,但你,还是奋了好几天。之后,你,便住在了这里。用起了最笨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等。
十五
就这样,你,等了三个月。三个月过去,她,却一直没有出现。你,虽想等下去,但是,萧然叫你回去,似乎很急,你问什么事,他,却又不说。于是,你,便离开了美国。
临行前,你,写了封信,交给了那位男子,让他在见到夏树时,务必交与她手。请求他时,他,很爽快,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你,还说,让你放心,他,一定会给她。你想,或许是因感动,或许是因同情,他,才答应你的吧!
回国后,你,便去了南方,去找萧然。到达之时,已是深夜,天空,飘着小雨。雨,在灯光中,划过夜空,如丝如线,将夜幕,割成碎片。
通知萧然接你后,你,便坐在大厅,看着窗外的细雨,等待着他。雨,你是极其喜欢的,缘由,便又是夏树。每每下起雨,你,总会想她,想起与她相遇的那天。所以,对雨,你是喜爱的。
过了一会,萧然来了,来了之后,他便打电话给你,让你出来。你,挂了电话,走出机场,便看到一辆车,停在雨中,闪着车灯。你走过去,打开车门,便坐了上去。萧然,递烟给你,你伸手接过,什么也未说,点燃,眼神迷离,看着窗外,抽着。萧然,看了你一眼,叹了口气,开车,钻进了黑暗之中。
沉默片刻,萧然突然说:“你猜,我遇见谁了?”
“谁?”你看着窗外,问他。
萧然,瞄了你一眼,从车窗前拿起一个纸袋,丢给你:“还是你自己看吧!”
你,拿起纸袋,慢慢打开,从中,抽出几张照片。看到照片,你,仿佛被电击中,心,颤抖着。照片中,夏树,一袭长裙,长发飘飘,烫了的头发使她多了几分韵味。身旁,站一位男子,西装革履。她,搂着他的胳膊,笑靥如花。看到这些,傻子都能明白。
突然,你,心如刀绞,心,仿佛被裸露在寒风里。寒风凛冽,携沙卷雪,刮过你的心脏,将心吹刮地流出血,血液流出,却又冻在心上,形成血凌,像把红色的尖刀,一点一点生长,一点一点刺进你的血肉。你,泪眼朦胧,红着眼眶问他:“她现在,在哪?”
“回美国了,她现在是蒋心茹嫂子,和他哥在美国生活。”
听到他这么说,你的情绪,突然失控,大声对他说:“不可能,她说过让我等她,她一定会回来的。”
“你别傻了,她已经有孩子了。”
“回去!”突然,你伸手,抓向方向盘,车摇摆了一下。
“去哪啊?”萧然,被你的举动,吓了一跳,努力控制着方向盘。
“回机场,我要去找她。”你,抓住方向盘,想要让他掉头。车在马路,开始左右摇摆。
“你疯啦!”看车偏离方向,萧然,急踩刹车。
“砰!”虽然,萧然踩了刹车,但车,还是撞在了护栏上。撞上护栏后,车,停了下来。所幸,萧然,踩了刹车,撞击不是太猛烈。
车停后,萧然,看了看车头,用手用力拍打了下方向盘,突然转过头,冲你吼道:“你疯了,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对,我是疯了,我要去找她,我一定要见到她。”你泪眼迷离,看着他,对他吼道。吼完,你,解下安全带,打开车门,走下了车,向机场方向走去。
萧然追了下来,拉住你胳膊,大声对你说:“她已经是别人老婆了,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不可能。”你,甩开他的手,“她说过,她会来找我的,她一定会来。我不相信,我要去找她,让她亲口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你别傻了,要来她早来了,不可能让你等这么久。”
“不可能!我一定要去见她,让她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知道我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吗?为了见她,我等了十年,足足十年,这次我一定要见到她。”你,嘶声力竭对他喊道。忍了许久的泪水,也流了下来。说着,你又转身,走了。
看着你的背影,萧然,站在原地,对你喊:“你知道她在哪吗?美国那么大,你怎么找她。”
听他这么说,你,突然转过身,走到他面前,急切地对他说:“你知道,你一定知道,告诉我,告诉我,我一定要见到她。”
萧然看着你,叹了口气,对你说:“先回去吧!我也不知道,我回去问蒋心茹。”
之后,你们便回了。送你到了宾馆,萧然,便走了。你,走到窗前,目送着他。窗外,雨已停,但夜色,仍是如墨。清风拂过,吹走乌云,月亮,便出来了。残月如钩,颤颤巍巍地挂着,你感觉,它就像你和夏树的感情,稍不注意,就会被风吹落,掉进浓浓夜色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深夜,夜色,越来越浓,星星,变得黯淡无光,唯有月亮,越来越亮,孤单地挂着,像个寂寞的孩子。路上,车辆少了,偶尔,飞过一辆,会像闪电一样,将寂静的夜,划开一条裂痕,可这裂痕,又会迅速愈合。愈合后,夜,便又静了,静的可怕。你,第一次,讨厌夜,讨厌静。
离开窗户,你,走进了房间,躺在床上,脑海中,全是夏树的身影。许久之后,你,睡着了。或许,是太累了吧!梦中,夏树,浮在水中,向你挥手,嘴唇在动,却没有声音。她,开始下沉,缓缓下沉。水,没过她的身躯,没过她的脸颊。荷花,开得正艳,却又在凋零。花瓣,飘落下来,落在水中,掩住了她的脸。你,想去拉她,却又动弹不得。你,站在原地,喊着夏树,心如刀绞。那种痛,痛彻心扉。突然,一声巨响,犹如晴天霹雳,将你从梦中惊醒。睁眼醒来,你,才知是梦,并且发现,天已大亮。床头柜上,手机闪动,铃声悠扬。你,揉揉眼睛,取过手机,看了看号码,便接通了。萧然的电话,他说,他在门外,让你开门。你,挂掉电话,便去开门。
十六
夏树在哪,萧然,告诉了你。可是,此刻,你,却又不知该不该去,你,开始犹豫。曾经,你是多么期盼,期盼见到她,可是,此刻,你,却开始害怕。
很多夜晚,你,总会想象,想象与她见面的情景。你想象,当你见到她,你,一定会抱住她,用力抱紧她。你,要诉说对她的思念,倾诉自己的痛。你想象,你们,会相拥而泣;你们,会相互责怪。但是,此刻,你知道,此次相见,你们,只会四目相对,静静地站着。虽泪眼朦胧,但绝不会哭泣。这样的场景,你,没有想过,想到是这样,你,开始害怕,开始心痛。内心的挣扎,让你,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萧然看你煎熬,便说:“去吧!给自己一个死心的理由。”你,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完全没有听清萧然的话。“去吧。”他又说,“我知道,你不去,是不会死心的。”你,没有说话,用手搓起自己脸颊,搓上前额,抓住自己头发,一直拉到脑后。由于太过用力,有不少头发,脱落下来,留在你指间,像你烦乱的心绪,扎根在你心间。
萧然,坐在一旁,看了你一眼,又回过头,闭上了眼,眼泪,却流了出来。他流泪,一半为你,一半为他。看你这样,他,想起了沈婉清,眼泪,就这样,莫名地流出来了。
他走了,他拍了拍你肩膀,走出了房间。走后,便发了短信给你。你,坐在沙发上,看到手机闪动,拿起一看,是他的短信——“去吧!长痛不如短痛。早去早回,还有事等着我们做。”
看到短信,你立即回信息给他——“什么事?”
等了许久,他回了——“婉清的仇。”
“婉清”,这两个字,刺痛了你。七年前,沈婉清,因车祸去世,萧然,也因此消失七年。你不明白,萧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发短信给他,可是,他,却没有回。你知道,此刻,萧然的伤痛,并不亚于你。你,立刻拨打电话给他,可是,他却挂了,发了一条短信。——“我想去看看她。”
我想去看看她。你知道,他是去看沈婉清了。他说过,他想去看她的,可是,他,一直不敢去。你也明白,他去了,只会让记忆重现,伤痛重来。对此,你是理解他的。
萧然走了,去看沈婉清了。
经过内心的挣扎,你,也走了,去了美国,去看夏树。你知道,此行,挽救不了你们的感情,而你,也并不想挽救什么。见她,只是想要一个解释,与其说是解释,倒不如说是理由,一个死心的理由。
订了机票,第二天,你,便去了美国。按照地址,你,找到了夏树家,经过打听,又找到了她的公司。
你知道,你的出现,一定会扰乱她的生活。爱,就要给她幸福,而她此刻,是幸福的,所以,你,选择了私下见面,只为不破坏她的幸福。
夏树公司对面,有一家咖啡厅,你,坐在其中,等待着她。你,隔着玻璃,看着对面,一直将正午,看成黄昏。黄昏,没有彩霞,没有斜阳,在这大城市里,只有来来往往的车,以及,看不到尽头的阴影。
终于,夏树,出现了。虽然,十余年未见,但你,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她,身穿长裙,手挎名包,款款而来,一举一动,犹如莲花绽放,美丽动人。她,走出了公司,站在马路边,似在等待什么。你,走出咖啡厅,走向她。可是,当你过去时,她的面前,却出现了一辆车。一个男人,走了下来,与她,拥抱在一起。虽然,这个男人,你没见过,但你知道,他,是夏树老公——蒋玉龙。随后,他们上了车,离开了。你,拦了一辆的士,便跟在她们后面。没多久,车停了,停在一所幼稚园附近。她们,走下了车,走到幼稚园门口。你,待在车里,看着她们,没有下来。幼稚园里,跑出一群小孩,一个小孩,跑到夏树面前,抱住夏树。夏树,蹲了下来,小孩,在她脸颊,亲了一下,夏树笑了,抱着小孩,也亲了一下。蒋玉龙抱起小孩,将他抱在怀里,三人有说有笑,向车走去。看到这一幕,倏尔,你,泪如雨下。眼泪,再次崩溃,从你心间流出,涌出眼眶。你,强忍着泪水,可是,眼泪,早已不受控制,不争气地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