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嘛……
　　 这个问题是很好理解的。但要解释，一下子又不容易解释清楚。我给你打个比方吧，山东半鸟就像咱这里的“广光广谷”（杜鹃）鸟一样。
　　 自此，琉璃瓶给校长起了个“半鸟”校长。
　　 上生理卫生课，讲课的是医院有名的女主治医生徐玉兰。徐医生是南京医学院毕业的，医术很好，但很不近人情，平时在医院坐诊，总带个大口罩，给病人看病，距离最起码要相距一米以上，好像有洁癖，也可能怕被病人传染了疾病。她用听诊器给你听病，她要不问病情，病人主动向他介绍病情，她马上绷起脸熊人：
　　 你这样嘟嘟鲁鲁地说要能看好病，还要先生干啥？
　　 边蝎子五年前拉她母亲找她看病，就叫她捣了一肚子麦糠。
　　 这次她讲生理课，讲到男性生殖器官睾丸，边蝎子立刻站起来发问：徐医生老师，你睾丸睾丸的。啥是睾丸？
　　 一听这话，徐医生就知道这个学生是个能猴，没有好气地说：睾丸，睾丸！睾丸就是你的个蛋！
　　 说罢气冲冲地离开教室。
　　 同学们哄堂大笑起来。
　　 地里、历史，语文、政治，文体常识等各门功课无论教得好坏，无论同学们学识深浅，大家基本能够听懂，会多少只有自己知道。有两门课，一是数学，一是化学，老师只管教，学生没法学，就像农民种地一样，老师只管摇耧撒种，出苗不出苗，结子不结子大家互不相干。因为老师实在没法教。
　　 比如三角函数，正切余切的符号――萨应，克萨应，半数同学如读天书。边蝎子大喊大叫，这是什么鸡巴玩意？叫saying，我看叫杀鸡肠子狗尾巴圈，费死老劲学这熊玩意有啥用？
　　 李忠厚仔细排查了一下，文化程度最低的只有小学三年级如边蝎子之类，有小学毕业和没毕业的，如农中过来的一般都在小学文化程度以下，有这个学校的初中一至三年级的学生。还有高中一年级的，如原在宋寨读高中的尧民等，总计八个年级的混在一起。老师布置的作业，有不少同学别说做了，就是比划着抄都非常费劲。有一门课，大家真的站在一条起跑线上了，那就是英语。
　　 教英语的老师姓尹叫尹伟祥，是马庄小学五年级的语文教师。在县里培训英语三个月，因为戴帽高中缺少英语教师，临时从马庄小学借调过来。尹老师教课非常给力，他教得很快，大家学得也很快很卖力。一时间英语课成了师生们共同喜欢的一门功课。在过去无论小学中学和高中，都没有开过英语课，大家等于都从一年级学起。无论你过去是什么学历，现在大家真的都站在了一个起跑线上。尹老师的教英语的方法很“接地气”。
　　 开班第一课，他一下子就把自己和二班同学融为一体了。尹老师走上讲台，和蔼可亲地说，同学们，我原来在马庄小学教五年级语文，文化知识，这里面有的同学比我还要高，上级领导让我来带你们的课，过去我从没学过英语，这次在县里进修了三个月，上级让我来这里教英语。论学问可能不如在坐的同学们。现在提倡教学相长，咱们共同学习吧。大家不要认为英语很难学，英国人说话有什么了不起？咱中国人原子弹都造出来了，就他那几句洋文有什么了不起的。这说明我们在战略上要藐视他，我们汉语博大精深，我们都能说起来随心所欲，他们洋人学我们的话难于上青天。接着尹老师给同学们讲了一个故事，
　　 他说：据说我们有位首长到英国访问，看了他们的水稻。英国人问，水稻长得怎么样？
　　 首长说，哥拔的（很不错的），就是地里坷垃砣子碗碴子太多（硬土垃块、碎砖头、烂碗片子太多）。那皇子（那东西）比格挡子（比高粱桔）觅的（破的）秫秸谜子（高粱眉子）都厉害，利破了脚丫把子（脚丫子），你用啥按（你用啥涂抹）都俺不住（都涂抹不住）。
　　 外国人眼瞪得跟夹子打的样，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嘴张得像吊死鬼，舌头伸出老长。一个字也翻译不出来。
　　 尹老师的话引得哄堂大笑。他介绍经验说，我们在进修班大家总结一条经验，我们用汉语拼音方法进行标注，再合理联想，学起来就容易多了。例如，请坐下，翻译成英语就是，赛达，不累司。你可以想象成：“坐下，累不死。”你把累不死。学日本鬼子拧着劲说中国话：你的？什么的干活？这句英语就应该说成——“不累死”就行了。把这两句话连接起来就是，“坐下、不累死”。好——现在同学们跟着我念三遍：
　　 “坐下、不累死。”
　　 “坐下、不累死。”
　　 “坐下、不累死。”
　　 很好，大家都会了吧？
　　 会啦！同学们大声回答。
　　 那好，我说咱们中国话“请坐下”，同学们齐声给我翻译。
　　 尹老师用教鞭指着黑板上的几个英文字母，“吧”的敲了一下，同学们齐刷刷地大声翻译：
　　 坐下、不累死！
　　 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望同学们能愉快地记住今天新课的内容——坐下、不累死！下课！
　　 李忠厚高喊一声：“起立――”
　　 同学们齐刷刷地站起来。目送尹老师昂首阔步地走出教室。
　　 上半个学期很快就要结束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的学习劲头一天比一天小了。老师按领导的要求，当堂课当堂消化，很少留课外作业。课堂作业也都是同学之间相互批改。马长民的学习委员大大的减负了。快到春节了，有不少同学早已心不在学上了。特别是结了婚生了小孩，他们都在寻思应如何抱娃子走老丈人家，有些即将当上准爸爸的同学，更是心情激动不已。还有刚刚结婚不久的同学，每星期回家过一夜，已远远达不到他们的要求，常常熄灯铃响过，同学们都进入甜美的梦乡，他们却冒着严寒奔波在家校往返的路上。离家近的同学，一个星期要回家两趟，故河街上和离校三五里地的同学，干脆走读，天天夜宿新娘。
　　 每天早操后自由活动的十分钟，是同学们最愉快的时光。吊八回线都砍不出个牛橛子来的边蝎子，是这个时段的最活耀分子，他弄来的一颗鸡蛋大小的琉璃珠子，据他说在两派斗争中，他的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战友”，临咽气的时候交给他的稀世珍宝“闹龙珠”。
　　 三猴子听了很不以为然，有当面揭穿他，出出他的洋相：边蝎子，你还没有一个蛋子大的毛孩子，怎么能和六十多岁的人论上战友？你们是在哪个部队当兵？
　　 我说三猴子，你叫我说你什么好？怎么不长脑子？非得在部队当兵才算战友？我今天教你点知识，战友，战友，一起战斗过的朋友，就是战友。咋难为你还是个高中生呢！连这一点简单的字面都解释不透。那个和我一起战斗的老哥哥说，这颗珠子是他爷爷的爷爷在一次危难中救了清廷大内总管的命，为了报答救命之恩，给了他这颗闹龙珠，这是皇宫中选妃检查是否处女的宝物。不管男女，只要将此珠子往眉毛上一放，眼子毛打绺，就是在六个时辰内发生过房事，如果珠子内出现微红，说明女人已不是处女。这是百验百灵的。
　　 边蝎子的这番说辞，真的一下子把同学们唬住了，每天早操后自由活动的十分钟，边蝎子就成了制造乐趣的焦点。
　　 一天刚刚散了早操，琉璃瓶大声喊：边蝎子，快把宝贝拿来，试试朱思银，这个家伙昨天晚上准办事了。
　　 朱思银闻声就跑。朱思银越跑琉璃瓶越来劲，喊道；同学们快快抓住这个采花郎，咱们用国宝閙龙珠给他验明正身，这里的政策是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绝不能放过一个淫棍。
　　 听到琉璃瓶的呼唤，立刻有几个响应者前堵后截把朱思银围在中间，边蝎子手持闹龙珠，趁同学们不注意，他从歪鼻孔里面挤出黄脓鼻涕，沾在了玻璃球上，向前开始给朱思银施刑，用玻璃球把摔倒在地的朱思银的眉毛上一滚：
　　 同学们，快来看啊！
　　 边蝎子大声宣布检验结果，快看，眼子毛都宁一块了，看来昨天黑里这个家伙百分之百的“采花”啦，恐怕他玩三伙五伙都不拉到。大家再看看这闹龙珠上，这个家伙昨天晚上，把种包都弄破了，他的那玩意儿都扩散到他的眉毛里了，大家摸一摸，模一摸，这閙龙珠上到现在还有点发黏呢！
　　 大家把“采花郎”围在中间，像批斗坏分子那样，唇枪舌剑群起而攻之：
　　 思银，思银，你时时刻刻在思淫。
　　 尔等淫欲淹心，岂能来校求知乎！
　　 擅自离校，该当何罪？采花嫖妻罪加一等！
　　 思银，你这么大的瘾，你个骚家伙干小娘们啥味的？……
　　 思银在众人的围攻下，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紫，最后实在承受不了没完没了的口水，哇的一声，一腚坐在操场上大哭起来。大家见状各奔东西逃之夭夭。
　　 王破旧趴在琉璃瓶的耳边小声说，这个宝珠真的有这么灵验？
　　 琉璃瓶得意地一笑，
　　 什么宝珠？那是个大溜溜蛋子，朱思银做贼心虚，根本不用测试，一诈就灵。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边蝎子到哪去弄闹龙珠，他真有闹龙珠他藏还怕藏不严实，能敢大张旗鼓的炫宝。
　　 琉璃瓶悄声告诉王破旧说，去年西庄毛货郎到苏湾村，摇着货郎鼓，招揽娘们小孩用破烂棉套子，换针头线脑，泥人琉璃蛋，边蟹子在货郎挑上发现了这个大琉璃蛋，比一般琉璃蛋大十几倍，他觉得物以稀为贵奇货可居，找了七八双破鞋，外加上他娘梳头梳掉的一蛋子头发换来的。没想到在这里派上用场，这样天天早上玩一把，找个乐子，大家多开心呀。
　　 上课的钟声响了，思银仍坐在地上哭。李忠厚走向前劝解，可是怎么也劝不住。班主任匡老师在办公室门口看到操场上李忠厚两个人。忙向他俩走去。当问明情况，很是生气；
　　 思银，不要哭了，回教室上课去吧，我一定狠狠处理边蝎子他们几个。
　　 匡，匡老师，不……不用了，我决定不上了，我这就收拾行李回家。
　　 思银说罢，用手背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头也不回地走了。
　　 学校处分了边蝎子、琉璃瓶等几个肇事者，收缴了边蝎子赖以兴风作浪的大琉璃蛋子闹龙珠。可是无论怎么劝，思银再也不愿意回到学校了。思银的学习成绩在全校同学中属于上等成绩，李忠厚和马长民朱晓欢等学习成绩较好的同学和老师们都为他感到可惜。
　　
　　 第四章摘帽下课
　　 自从思银辍学之后，李忠厚一直陷入深深地苦恼之中。据他掌握的情况，全班六十名同学，有十九名结过婚的，有十一个当了爸爸的，还有七名准备年后结婚的，其他班级尽管情况不尽相同，但无论哪班都有为数不少的已婚同学，在入学的表格上又没有婚姻状况这一项，老师和校领导虽然也知道有的同学已经结了婚，但有多少人不得而知。开学前十周情况基本良好，后来学校的教学秩序渐渐地乱了起来。
　　 一天早饭后第一节课刚上不一会儿，教室的前门有一个近五十岁的妇女，扒着门框向教室里看。
　　 这天是贾老师的政治课。贾老师看了看小老太太，大娘，你有事吗？
　　 小老太太没有回答贾老师的问话，很着急的向最后一排招了招手，连声喊：发的爹！发的爹——！你的发儿在医院里，你娘和你媳妇叫我来喊你，你快点过去。
　　 坐在最后一排的大个子赵庆，急忙站起来：贾老师……
　　 贾老师朝赵庆点了点头说，快随这位大娘去吧。
　　 第三天上午的第二节课，又是贾老师的课，贾老师在提问的时候，赵庆的手举得老高。贾老师想提赵庆回答问题，一时又想不起来名字，讲台上的点名板也不知道弄哪里去了，一时性急，不知怎地一张嘴喊了一声：“发的爹！”
　　 全班同学为之一愣，继而哄堂大笑，赵庆脸红得像快红布。
　　 贾老师也不好意思的红着脸忍着笑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越是紧张越想不起来赵庆的名字。
　　 李忠厚看着贾老师的窘态，替贾老师解围喊到，赵庆，贾老师叫你回答这个问题。
　　 自赵庆的儿子“发”有病,贾老师又误喊“发的爹”。班里的同学的称呼有了改变：
　　 发的爹，牛的爹，柱的爸爸……
　　 老张家，老吴家，翠玲家的，美俄姨父……教室仿佛成了接送孩子的托儿所和幼儿园，仿佛这个教室里的同学，不是前来念书的学子，而是聚集在一起来接送孩子的家长。
　　 知识面的参差不起，新课很不好往下进行。名义是学校，实际成了自由随便的阅览室。对于一些成绩较好的同学，比在家里自学，多了个找人解疑答惑的机会而己。
　　 李忠厚找了马长民，张三侯（三猴子），朱晓欢，四班的班长富华，六班班长费小莹，校青年书记张环境，校学生会的邓冉，朱鹏，徐谦，王霞等十八位同学，经过反复讨论，向学校递交了一份“分班速成”报告。报告请求校领导，依据学生自愿的原则，分成快班和慢班。快班实事求是地讲授高中的课程，将三年的学业，一年或一年半完成。灰复期中期末考试制度，每次考试实行不及格末位淘汰制，完成学业考试合格，学校发给毕业证书后，该干啥干啥去。
　　 李忠厚等十八位同学的提议，在全校引起强烈反响。
　　 琉璃瓶带头起哄反对：李忠厚这个家伙就爱标新立异，比别人尿得高，文化大革命刚开始的时候，他带头成立红卫兵，现在刚刚稳当两天，安生的念几天书，他又想弄什么快慢班，这意思不是明摆着了吗，处处显得他管，别人都是白吊版！
　　 有的同学反驳琉璃瓶：这也没有什么不好，像现在咱这种上学法，就等于大人孩子都进幼儿园，你说叫阿姨怎么教？小娃娃们学不会还贪玩，大人们早已会了还得假装认真学的样子陪着娃娃们玩。这不等于害人性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