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肖志文陪陈苗去逛超市，回去的路上，陈苗自从和肖志文确定关系之后，心思变格外细腻，这些天在车间受的委屈和苦楚，肖志文虽然什么都没说，陈苗却已经看了出来，陈苗问：“是不是秦晔为难你了？”肖志文不愿陈苗担心，但到底有感而发，便叹道：“你说人为什么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欲望呢？争那些虚名假利的有什么意思？自己的价值是要靠自己去证明的，又不是靠打压别人来获得。你看现在车间里，对方一有什么动作，都觉得是针对自己而来的，成天的心机阴谋，他们不觉得累，我看着都累了。”
　　 陈苗轻轻握住肖志文的手，柔声说：“让你夹在他们中间，苦了你了。”肖志文摇摇头，说：“受点苦倒没什么，我就怕有一天我坚持不住了，也被他们所同化了，会被你瞧不起。”陈苗一笑，说：“要是你也能被同化，你也就不是我认识的肖志文了。”肖志文也一笑，内心一畅，心志愈发的坚硬起来。
　　 陈苗手机响了，是秦思雨打来的，陈苗刚接，秦思雨就迫不及待的说：“陈苗陈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先替我保密！”陈苗笑说：“什么好消息啊？瞧把你高兴的。”秦思雨说：“我现在兴奋得不知道怎么说了，我怀孕了，我就要当妈妈了！”陈苗一愣，说：“什……什么？”秦思雨在电话那头说：“陈苗，你不替我高兴么？是我和吴良波的孩子！”
　　 陈苗说：“这也太突然了，思雨，这事吴良波知不知道？”秦思雨说：“我下午才去医院，自己也是刚知道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呢！你先也别跟他说，再过一个月是我生日了，我准备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陈苗摇头说：“你们还没结婚呢！”秦思雨却满不在乎：“这有什么，结婚就是一张纸，现在未婚先孕的多了去了，只要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谁在乎这些个形式呢？”陈苗说：“我觉得你还是跟吴良波商量一下好一点。”秦思雨在那头说：“别别，千万别，一说到时候惊喜就没有了，你放心吧，这事我自己有谱儿！好姐妹的话就帮我这一回。”陈苗还想说话，秦思雨已经将电话挂了。
　　 陈苗无奈的摇摇头，肖志文问什么事，陈苗简要的说了。肖志文说：“秦思雨也是大大咧咧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不当一回事。不过看到他们终究能走到一起，我还是替他们高兴。”陈苗也说：“嗯，毕竟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我们也不好横插一手，但愿他们能幸福吧！”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秋风还没有仔仔细细的把这个城市打扫一遍，一些不起眼的角落已经慢慢凝结成了霜——寒冬正在悄无声息的到来。车间里的人都不自觉换上了厚厚的棉衣，外面依旧套一层工作服，一个个就像包成了大粽子，虽然是千篇一律的皮，馅却是色彩光鲜，各不相同。
　　 这一天，杨总将肖志文叫到办公室，肖志文进去一看，发现吴良波，秦晔和温大明几人都在，杨总脸上阴阴郁郁的，一如外面天空中的阴霾，很是不好看。肖志文一看这阵势，心中就知道一定是秦晔的计谋得逞了。
　　 果然，杨总劈头便问：“小肖，工艺指导书你到底有没有下发给温大明？”秦晔若有得色的看了肖志文一眼，肖志文微微一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他的确是拿给温大明了的，如果让他撒谎说没有拿，他自问做不到，但是要是让他说实话，却无形中又做了秦晔的帮凶。这权利欲海，想要置身事外，真的就这样难么？
　　 杨总又问了一遍，肖志文只得如实道：“给他了。”秦晔得理不饶人，说：“我说的吧！工作是工作，我就算和温大明私下再有意见，也不会在工作上为难他，这话我跟小肖说过不少的，小肖那么上进，从来不违逆领导的意思，我让他发给温大明了，他断然不会不给的。吴主任你要诬陷人也要分清场合。”
　　 杨总冷冷看了温大明一眼，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温大明低着头，一声不吭，吴良波还想开口：“杨总……”却被杨总打断：“你别以为你是老员工了，就整天嘻嘻哈哈的，把工作不当一回事，怎么干起活来还不如小肖这样一个不到半年的新人。马上到年底了，这一年你自己工作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今年的先进员工，你就不要想了！这一批模具，全部要返工。要是误了交期，还有其他处罚。”温大明低沉着声音说：“知道了。”
　　 吴良波这次跟头栽得着实不小，温大明一大段时间内都无法在车间抬得起头来，两人不由得转过头盘算怎么回击。秦晔回去却把肖志文狠狠表扬了一番，说：“我果然没看错你，关键时候还是靠得住的。”肖志文哭笑不得，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这个车间里，难道真的要到了非此即彼的地步，不选择阵营就没有立足之地么？杨总的想法，无非是希望通过这样一种互相制衡，保持车间的竞争力，让双方都不断上进，恐怕他做梦也想不到这招用得过头了，会成为彼此互相制肘，制约公司发展进步的关键所在。
　　
　　 第九章
　　
　　 秦思雨这几天仍旧兴头头的，跟谁都没心没肺，只是眼睛里多了一丝神采奕奕的光彩，她自己决意要瞒住不说，肖志文和陈苗作为局外人更没有理由到处宣扬，毕竟未婚先孕到底是不怎么光彩的事。
　　 陈苗一天天盘算着，转眼到了秦思雨的生日这天。本来依着肖志文和陈苗的意思，要好好庆祝一番的，秦思雨却说：“今天是属于我和吴良波的二人世界，你们的心思本姑娘心领了，庆祝嘛，就免了。”陈苗一笑，也不好打扰，就随她去了。
　　 秦思雨约吴良波下班后到惠山去玩，吴良波笑说：“今天什么日子啊？难得你今天这么好的兴致。”秦思雨说：“你倒猜猜！”吴良波说：“我哪猜得出来？”秦思雨说：“说你笨你还真是笨，你是想气死我么？整个一木头人。”吴良波笑说：“得，我也不猜了，你下班了到公司门口等我，我忙完了就去找你。”秦思雨满心欢喜应了。
　　 下午下完班，陈苗有点工作没有完成，便留在办公室里加班。等手头事情忙完，大约已经七点多了，陈苗伸个懒腰，无意发现吴良波办公室的灯还是亮的，不由得奇怪，心想吴良波不是和秦思雨过生日去了么？凑过去一看，却发现吴良波还在办公室里，和温大明两个人低头窃窃私语，商量着什么事情。
　　 这时，吴良波的手机铃声又想起来，吴良波看了一眼就挂断了。温大明抬起头说：“秦思雨都打了四五遍了，别是她找你有什么事，你还是先去吧，对付秦晔不着急，咱们慢慢想办法。”吴良波说：“也没什么事，她约了我今天去惠山玩。女人真是麻烦，我要不是看她是秦晔的妹妹，还有利用价值，谁稀得跟她纠缠？”
　　 站在门外的陈苗听到这句话从吴良波口中说出，直如一个炸雷响在耳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下子愣在当场。门开了，吴良波看到陈苗在门边，吃了一惊，不由得问：“你怎么在这里？”陈苗几乎要当场质问吴良波，但她性格不是很要强，有些太激烈的话本来就说不出口，加上温大明一直催促，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嗫嚅道：“我加班……”吴良波看了陈苗一眼，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陈苗是否听见了，此时也懒得理，和温大明一起离开了。
　　 秦思雨在公司门口等了快两个小时，分明和吴良波说好了的，但吴良波却一直未见出来，打电话也一直挂机，秦思雨本来满心欢喜，这时也被消磨得没多少耐心了。打了第四次电话仍旧没有接通之后，一个人百无聊赖，坐在公司门口的草坪上发呆。
　　 这时，吴良波一路小跑过来，一面道歉一面说：“工作上有点事耽误了。”秦思雨没好生气说：“工作重要还是老婆重要？”吴良波笑说：“当然是老婆重要。”秦思雨破涕一笑，说：“原谅你了。”吴良波看着秦思雨的脸庞，轻声问：“怎么，哭过了？”秦思雨“切”了一声：“毛线，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姑娘哭了？”吴良波一笑，说：“也是，你哪有这么脆弱。”
　　 两人牵着手在钱荣路上走，秦思雨只觉得心都是飞起来的，见吴良波一本正经，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到底自己忍不住，说：“你猜我今天为什么约你出来？”吴良波随口问：“为什么？”秦思雨呸了一口，说：“你还有脸问我？吴良波，装无知也要有个限度的啊，我又不要你什么礼物，干嘛跟个女人一样扭扭捏捏的。”
　　 吴良波笑说：“还要礼物呢，又不是谁的生日……”忽然一愣，问：“今天不会是你的生日吧？”秦思雨见吴良波的神情，似乎是真的忘记了，脸色顿时一变，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记得？”吴良波说：“我是真的不记得了，要是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在这等我这么长时间呢？就算工作再忙也以老婆为大不是？”
　　 秦思雨心里委屈，哼声说：“谁是你老婆？”吴良波问：“生气了？”秦思雨沉默一阵，说：“没有。”吴良波说：“你就是生气了，要不然你不是这个表情。”又说：“走，咱们到惠山公园吃小吃去，就当是给你庆祝生日。”秦思雨内心烦躁，甩开吴良波的手，说：“你胡乱猜什么？我又没说今天是我生日。”吴良波说：“到底是不是嘛，你一惊一乍的，今天到底怎么了？”
　　 秦思雨越走越快，吴良波一把抢住秦思雨的手，说：“你这使小性子的毛病，是时候得改一改了。我放着公司一大堆事情不做，来这里陪你，你还要我怎么样？”秦思雨听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高声说：“老娘天生就是这个脾气，你要是受不了，你可以滚啊！”
　　 吴良波也有些恼怒，本来在秦晔处受了气，没想到在秦思雨这里还要遭这一顿抢白，说：“你闹够了没有？大街上的，很好看吗？”秦思雨说：“你还怕丑吗？我喜欢你所以不愿意说，你平时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还少了？这会子怎么又怕了起来？”
　　 秦思雨是情急乱投医，抓住吴良波的痛处穷追猛打，没想到正好犯了吴良波的忌讳，大公路上，吴良波生怕秦思雨把自己做的那些不光彩的事抖落出来，被旁人听到，一时心虚，不及细想，一耳光甩过去，喝道：“你住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是不是秦晔教你这么说的？”
　　 吴良波这一巴掌打得挺重，吴良波一出手就后悔了，秦思雨的心却随着这一巴掌，陡然一下子死了。冬天的冷风凛冽刺骨，吹打在脸颊上，木然然、火辣辣的，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秦思雨眼里噙着泪水，幽怨的眼睛死死盯着吴良波，像看一个怪物。吴良波一下子慌了神，手忙角落替秦思雨擦眼泪，说：“思雨，我……我不是故意的……”
　　 秦思雨一把推开吴良波，飞快跑了出去。吴良波愣了一秒，叫道：“思雨！”秦思雨不理，继续奔跑，奔跑……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她曾经幻想过无初次今日两人相约的画面，想象着吴良波会在她生日的时候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想象着吴良波在听到自己怀孕了之后的惊愕和欢喜，想象着两人在惠山公园里自由自在的行走，规划者属于彼此双方的未来……她幻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一种结局。
　　 冷冽的寒风仿佛要撕开自己的肌肤，耳畔北风嘶鸣，吴良波的呼唤似乎越来越远，前方是一个红绿灯路口，因为红绿灯坏了没人修，常年都是红灯，平时秦思雨都是闯惯了的，也就没有停步，仍旧以相同的速度飞奔而过，恍惚中，似乎听到吴良波在喊自己的名字，秦思雨来不及回头，忽然，一阵刺眼的车灯强光闪过，“砰”的一声，秦思雨只觉得自己像是飞了起来，紧接着，刹车声，惊呼声，嘈杂声，喧嚣声，连成一片……
　　 肇事者当场逃逸，新闻媒体接踵而至，当地交通局被指责，局长公开表态严查红绿灯失修，网络论坛、校友群沸沸扬扬……这几天，吴良波只觉得活得像在梦中，一方面应付着各方媒体的采访，一方面对着躺在冰冷病床上生死不知的秦思雨，一时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陈苗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她赶到医院时，吴良波熬红了眼，整个人憔悴了一圈。陈苗冷冷瞧着吴良波，也不说话，帮着一起忙东忙西，病房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陈苗本是柔软的性子，这时也对他格外冷淡，吴良波格外觉得心里难受，自知是自己错了，也不好主动搭讪。
　　 医生进来了，后面跟这个小护士。吴良波问：“医生，思雨怎么样了？”医生穿着白色大褂，身材微微偏瘦，推了推眼镜，说：“病人脑部受了很严重的创伤，目前病情算是稳定下来了，但还没过危险期，需要好好休息。不过肚子里的孩子恐怕保不住了。”吴良波一惊，问：“什……什么孩子？”
　　 身后小护士瞧了吴良波一眼，问：“你是病人家属？”吴良波犹豫了一下，说：“是……是。”小护士打机关枪似的：“你是怎么照顾你老婆的，她都怀孕两个多月了，你还让她到处乱跑，大公路上那是随便能到的地方吗？那么危险，一点责任心都没有……”护士还没说完被医生打断了，吴良波却愣愣的，不知所措。
　　 医生和护士看了一下病情就出去了。吴良波许久才回过神来，见陈苗坐在床边暗暗流泪，不由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陈苗哭道：“思雨一直不让跟你说，说要在生日那天给你一个惊喜，她是多么想跟你分享这分喜悦啊……思雨说，只要她和你是真心相爱的，她不在乎这些世俗的眼光，吴良波，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始至终，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她哪怕是一点点？你怎么忍心利用这样一个善良的女孩的感情去达到你自己肮脏的目的？你要是还有一点良知，还知道作为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思雨现在这个样子，你还是觉得她对你的喜欢，真的就不比不上那些所谓的勾心斗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