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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清韵征文】妈妈的针线包(散文)


作者:重庆霜儿 举人,3871.0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434发表时间:2016-12-15 09:33:28
摘要:我再不嫌弃妈妈的针线包,因为我知道,那是妈妈爱的见证,也是妈妈爱的储藏!

【清韵征文】妈妈的针线包(散文) 我的妈妈是一位传统的农村女性。她一辈子与庄稼为伍,以全家人的温饱为任,勤劳俭朴,毫无怨言。她不知道什么是香奈儿、LV,也没穿过华丽的服饰,甚至连背包都不曾有过。她所有过的,是不值一谈的针线包。
   在我小的时候,妈妈的针线包是一个橙色的布口袋。
   那是当时在农村很常见、也很流行的手提袋,用来走亲戚装礼品的。袋子由两块薄薄的涤纶布缝成,宽二三十公分,长四十多公分的样子,有两条同色的肩带,光身,没有夹层和侧袋。袋子虽大,但布料差,极容易刮破或撕裂。妈妈舍不得将破烂的袋子丢弃,清洗缝补后,装进她的针头线脑,就成了一个“针线包”。由于袋子是敞口的,为了防止里面的零碎散出来,妈妈平时都是把两根带子打成活结。于是,袋子满是褶皱,加上包身上一块灰白的补丁,显得奇丑无比。饶是如此,妈妈还是把它当作宝贝一样,因为家里的一切缝补的必需品都被它收入囊中!
   妈妈的针线包总是放在床头,鼓囊囊的。里面除了几枚弯针、几卷棉线和麻线、一把剪刀、一枚抵针,以及一些纳成七七八八的鞋底、鞋帮和鞋垫半成品外,还有很多碎布。这些碎布,有的是过年缝衣服时裁缝剩下的边角料,有的是从旧衣裤上拆下来的。边角料用来补衣服,旧布则可以做布鞋的里布。
   在那个物质资源极度匮乏的年月,这个“针线包”保障了一家人衣服鞋帽的供给和修补。
   那时,家境贫寒的我们,没能力也没条件追求时尚和品味。温饱,是唯一也是必须的需求。于是,千层鞋、百纳衣就成了乡野的主色调,浓墨重彩地填充了物质生活的真空地带。而调色师,则是同时负担繁重农活和精细针线活的妈妈。
   针线活是个平常的工作,不需要专业知识,基本上每个家庭主妇都会。但是,这一个补丁几个针眼一行线头,看似简单,里面却大有讲究。就拿补丁来说,如果布剪得不工整,针脚的长短不均匀、针脚轨道不一致,缝出来的补丁就会皱巴巴松垮垮的,既不美观,还不服帖。做布鞋更是个苦差,要经过剪裁、上浆、压合、缝补等工序。裁剪时,若鞋底和鞋帮的尺寸、角度有偏差,鞋子就会无法缝合、歪斜、不合脚;纳鞋底时,如果针脚的排列杂乱、穿线的力道松紧不一、结头处理不好,做出来的鞋底就不密实、工整,不耐穿。鞋底一般由十几层旧布浆在一起,因为浆糊渗透在里面,针尖很难穿过。每扎一针,都要对准位置,将针头直直地扎进去,一边用戴抵针的手指把针眼顶上去,一边用力扯针头。
   做针线活需要保持精力高度集中。因为,那些密密麻麻的线头,不是随意缝的,而是有一定的规则。稍不留神,针线就会扎错了位置,得拆过返工;最重要的是,针头是个捣蛋的家伙,不用心伺候,它就会狠狠地咬你的指尖一口,给你一点好看的颜色。
   小时候,我经常见到妈妈皴裂的指纹间,隐藏着无数小小的黑点。当时,我并没在意,以为是她做庄稼活留下的污迹。直到有一天,自己拿针缝键子,被针头扎了一下,立时血流如注,疼痛难忍。我才意识到,妈妈指尖上的黑点,是被针扎过后的疤痕;也体会到,妈妈做针线活,是多么的不容易。
   妈妈的针线活,在村里是一流的。她做的鞋子,永远是那么美观、大方、舒适、耐穿;她缝补的衣服,不仅工整、服贴,还能根据衣服的颜色和破洞的形状,巧妙地搭配上同色的布块或者方形、圆形、星形等形状。
   在我的记忆中,妈妈从早到晚都在田间地头忙活,即使在家里也是锅台灶前陀螺样团个不停。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缝出了一家八九口人的布鞋?也不知道,那八瓦的灯泡下,妈妈是忍着怎样的劳累在挑针引线?
   我穿着妈妈缝的补巴衣服,蹬着妈妈纳的布鞋,跑遍了山里的坡坡坎坎。我很贫穷,但是我内心充盈着满满的快乐。我从不担心鞋子脏了破了,也不怕衣服被荆棘挂烂。因为,我有一位心灵手巧的妈妈。鞋子破了,她会及时地捧出一双新鞋要我换上;衣服烂了,往她床头一扔,第二天就可以穿着新补丁进学校了。
   那时候,我和哥哥姐姐们都对妈妈的针线包充满好奇,总想知道那纳了一半的鞋子是谁的新鞋,都争着吵着要妈妈先做自己的。我们也对妈妈充满了深深的敬意和浓浓的爱。我们觉得,妈妈是那一米五几的个子是那么坚挺、高大。我们依赖妈妈,坚信她会永远年轻,永远为我们遮风挡雨。
   不知不觉的,我们长大了,不再穿着千层鞋、百纳衣就能笑得阳光灿烂了。我们穿上了运动鞋、皮鞋、高跟鞋、高筒靴,披上了西装、夹克、裙子、牛仔服、皮衣等等。对我们来说,服装不再是遮羞御寒的附属品,而是彰显个性、时尚、地位、品味的载体。我们哼着流行歌曲,向往着外面的世界,跟城市越走越近,离乡村越来越远。
   妈妈那个陈旧破烂的布口袋针线包也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折叠的塑料袋。塑料袋是透明的,折叠起来只有拳头大小。即使不打开,也能清楚地看到,里面除了几个通用的棉线和几枚针外,只有一把生锈的剪刀。那些鞋样、碎布,已和贫穷一起,被岁月的河流冲刷得无影无踪。
   妈妈依然惦记着她的针线包,只要家里一有人的衣服开线了,她就急忙地打开针线包。可是,再没有人觊觎她的针线包,也没人围着她团团转了。相反,在她讨好地把补好的衣服归还时,还会遭受莫名的责备与数落——现在什么时代了,谁还稀罕一件衣服?破都破了,补它干啥?补了也不要了,烂了的衣服,穿着不舒服。
   妈妈总是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般,抱着衣服喃喃地说,咋就是烂衣服了?不就开了线吗,我都缝好了,跟新的一样!
   说这话时,妈妈那掉了门牙的嘴已不关风,话一出口像就被风吹散的浮云一样变得轻飘飘的毫无份量;她的眼睛已不再明亮,缝补衣服得找小孙子帮忙穿针了;她的身姿也不再挺拔,大半生的辛劳压得她的腰再也直不起来。
   妈妈,不再是那个可以支配孩子的妈妈,而是一个要迁就儿女的老人了。她把那个针线包放进了抽屉的深处,跟无关紧要的零碎一起,蒙上了厚厚的尘灰。
   针线包淡出了我们的视线,妈妈也淡出了我们的生活。我们奔走在大江南北,很多时候,都忘记了那个每次离家都要送到村口还依依不舍的白发老人,更记不起关于针线包的过往了。
   我想,妈妈的针线包,已在时代的潮流中,成了历史;在有生之年,她的那手超群的针线活,也只能成为她晚年的回味了。
   就在四年前,我意外地发现妈妈肩头多了个物件——背包。
   那是一个毛线编织的黑色挎包,细长的绳子,方形的包身,大小不过一本语文本书大。可能这个包已经跟了妈妈一阵子了,黑色的毛线旧得有些发白。一条同样黑色的拉链,把妈妈的家当牢牢地锁在了里面。
   妈妈把包看得很紧,从早到晚,那个包包就像她身体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一样,斜斜地挎在肩头,寸步不离。不到睡觉时间,包包绝不取下来。出门时,她更是把包包像护身符一样紧紧地贴在胸前,半寸也不让包包离开她的视线。
   一开始,我以为只是妈妈从农村走进城市后,赶时髦,背上了挎包。很快,我发现,这不过是妈妈的又一个针线包。包包里除了针、抵针、剪刀、老花镜,就是五颜六色的棉线,还有大大小小的鞋垫。这些鞋垫,有的还是原材料,白生生的布浆着,分开装在胶袋里。有些已经做成了半成品,上面绣着各种喜庆吉祥的图案,令人遐想。
   妈妈重操旧业,做起针线活,绣起了鞋垫。
   五年前,父亲因病离去,体弱多病的妈妈只得进城轮流跟哥哥姐姐生活。妈妈突然见不到锄头背篓,听不到鸡鸭鹅的叫声,很不习惯,无端端地闷出一身毛病。后来,妈妈做起了鞋垫,一双双精美的鞋垫从她手里做出来,穿到家人的脚上,她的精神状态反倒有所改观。
   妈妈的视力已经严重退化了,看东西总是模糊、重影。但她绣的鞋垫却工工整整、密密实实的。不漏针、不串线、不走样,精致、美观、舒适。穿上它,可以吸汗、防臭、保暖,促进血液循环。最关键的是,妈妈做的鞋垫经久耐穿,再怎么洗,都不会变形缩水。
   这跟妈妈严谨认真的态度是分不开的。从鞋垫的选材,到配色,以及做工,妈妈都一丝不苟,亲力亲为。错了针,她会拆上扎了几天的线重新返工;棉线的颜色,哪怕有一点色差,她都会跑几条街去配。她有做鞋垫的良好基础,但是,为了让鞋垫做得更精致美观,她还虚心地跟其它人学习新花色。从最初的几何形状,到现在复杂的富贵吉祥图案,她是一步步的摸索,一针针地积累出来的。
   当妈妈戴着老花镜,低着头,弯着腰,用她枯瘦的手捏着针线与鞋垫,从日头坐到日落,又从日落坐到日升时,我们或者正在为生活奔波,或者正在梦中酣睡,或者正在尽情地玩耍。我们从没留意过妈妈的生活,不知道鞋垫上那密密麻麻的针线是怎么缝上去的,那鲜艳生动的图案是怎么构思出来的。我们总是在妈妈病痛发作时,简单地认为是她没日没夜的做鞋垫惹的祸,粗暴地阻止她做鞋垫。然而,一次次劝过、吼过、摔过后,妈妈像中了毒一样,又捡拾起那些针头线脑,做起了鞋垫。
   妈妈嫌市场上卖的鞋垫做工太马虎,既花钱又垫不舒服。妈妈总是说,没点事做,她全身不对劲;妈妈还说,她一年不如一年了,不趁现在动得,给我们每人多做几双鞋垫,怕她走后我们没得穿。
   妈妈的一片良苦用心,令我心酸不已。我不愿意妈妈的健康被劳累剥夺,也害怕妈妈的寄托没有着落。一次次地,我收下妈妈的鞋垫,把它当工艺品一样悄悄藏在衣柜最深处,舍不得糟蹋。
   我穿着妈妈亲手做的鞋垫,奔走在大街小巷,感觉有股股暖意从脚底升腾起来,在身体里扩散、充盈。我知道,那是妈妈的爱在支撑着我、包裹着我。是妈妈在告诉我要坚强、勇敢、坚持。这个时候,我才体会到了“慈母手中线,临行密密缝”满满的真情。
   对那个土得掉渣的包包,我是横竖看着刺眼,总觉得太扫我的面子。我要给妈妈换一个像样点的包包,妈妈却拽着包死活不放手。她说,那个包包跟了她几年,已经有感情了,她舍不得换。再看妈妈,我惊讶地发现,妈妈那已皱成树皮样的脸,蓦地变年轻了;妈妈那佝偻得只有一米四几的身子,突然高大起来。而我自己,一下子小了,小得只有仰起头才能看清妈妈的脸。
   我明白了,妈妈,既是生命的赋予者、生活的供给者,也是儿女永远的依靠。不管岁月如何流逝,时代如何变迁,不管空间怎么转移,母爱,都是最原始、最质朴、也最深厚的。它如涓涓细流,深深的渗入儿女的血液中,与这相交融;它如脚下的鞋垫,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体,呵护着儿女的生命。
   我再不嫌弃妈妈的针线包,因为我知道,那是妈妈爱的见证,也是妈妈爱的储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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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看完你的文章心里暖暖的,在我眼前浮现的是自己小时候的情景,记得小的时候特别的调皮,衣服经常的刮蹭坏。于是母亲从她的针线簸箩里拿出针线,飞针走线,一会便把我的衣服缝补妥当,看着是如此简单、娴熟。直到有一天我独自在外打拼的时候,需要缝被角时才和作者有同样的感受,原来是那么的不容易。缝了没几下,就挨了好几针。当我吸吮着手指头眼里噙着泪花的时候首先就是想到慈爱的母亲,昏暗的灯光下,一头白发的母亲正在聚精会神地飞针走线,那一刻,母亲的身影在朦胧的灯光下彰显得那么高大,熠熠生辉!是呀,母爱是最无私、质朴,更是最深厚的,她如涓涓细流渗入我们的血液中,什么时候我们做儿女的也离不开母亲那深如海的爱!作者文笔细腻,感情真挚、饱满!小小的针线包,无路岁月怎样变迁,它是妈妈永远的宝贝,更是我们的永远的爱!小小针线包,包含着妈妈无数的心血,无数对子女的爱;小小的针线包,经历过岁月的洗礼,它成了我永远的爱,因为那里是妈妈爱的见证,爱的储藏!好文!倾力推荐!【编辑:翰海扬帆】【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6121609】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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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翰海扬帆        2016-12-15 09:36:22
  拜读霜儿的美文,看完心里暖暖地!
翰海扬帆
回复1 楼        文友:重庆霜儿        2016-12-16 15:35:37
  谢谢瀚海深刻的解读,精美的编按。拙作粗浅,让你费心了。上茶,只上茉莉花茶……
2 楼        文友:翰海扬帆        2016-12-15 09:37:06
  一篇洋溢着爱的美文,学习了!
翰海扬帆
回复2 楼        文友:重庆霜儿        2016-12-16 15:36:54
  再次拜谢!原来,才子也有过捣蛋的时候哇。可被俺抓住小辫子了,嘿嘿^^
3 楼        文友:老榆树        2016-12-15 11:41:10
  朴实的语言,形象真切的细节描写,让我回忆起了七十多年前母亲在豆油灯下为我缝补衣服的情景。让人产生共鸣的文章,才是真正的好文章。
回复3 楼        文友:重庆霜儿        2016-12-16 15:38:10
  谢谢榆树老师关注拙作,你的美评令霜儿深深感动。遥握,祝福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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