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经历】如果云知道(征文·中篇小说)
晚读后教室里出来,才知道下雪了。细细碎碎的雪花飞扬着,地上有薄薄的一层。踩着,有吱吱钮钮的声音。路灯下,雪迷了眼。于是,站住,揉揉眼睛,再慢慢地往宿舍走。这样的夜,适合思念。
好想听听他的声音,好想靠着他的肩膀,好想他牵着我的手一直走……
宿舍的节能灯惨白,没有一丝温暖的感觉。暖气很暖和,却暖不了我的心。我留言:“亲爱,这个冬天,我用思念取暖。”
没有回复,安静,安静地有些渗人。
我钻进被窝里,拿被子蒙住头,没有人会知道,我想他想得想哭。
突然,手机铃声打破了寂静。正在看书的,敷面膜的,泡脚的,都看向了我,是杜龙。
“云兮,在干什么?等等,让我猜猜,看书?写论文,做试卷,不对,你在想我是不是?”
我轻轻碰了下鼻子,说:“是。”
“那你告诉我,你想我哪儿?”
“我……我不知道。”
“哈哈哈,是不好意思说吧,是不是天冷了,想要我暖脚。”
“什么呀!别胡说了,不是你说的这样。”
“那你说你想我哪儿?”
“我,我想天这么冷,你和洋妞亲嘴会不会被冻住。”
哈哈哈,宿舍里和电话里都是笑声。
“小丫头,学会开我的玩笑了。今天大雪,北京是不是下雪了?”
“是啊,天好冷,你记得加衣服。”
“云兮,你想不想和我一起拉着手走,走一天,冬天就少一天,走着走着,花就开了。”
“嗯,愿意。”
“那,一会儿你到宿舍楼下,我送了件礼物给你,过会儿应该送到了。”
“嗯嗯,我马上去。”
我迅速起身换衣服换鞋飞奔下楼,楼下空空荡荡的,地上的雪薄薄的,有的已经花了。天空中,小雪粒轻盈地飞舞着。
我在宿舍楼前转了三圈,什么都没有。我呆呆地盯着路灯看着,泪水无声落下。亲爱的人儿,如果能拉着你的手一直走,我宁愿冬天漫长漫长再漫长。
“云兮,”一声轻唤,我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手机很安静,我回头,是杜龙。他站在我身后。
我愣着,我知道是自己的幻觉。因为很想他,总是会听到他唤我的声音。一个人走路的时候,总是会幻想一回头他就在身后,一定是幻觉。他在遥远的大洋彼岸,和我隔着万水千山。我曾无数次地想象他和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孩腻歪,他就是这样的人,身边总是有女伴,那么我呢?我忍不住这份思念的折磨的时候,就会一遍遍告诫自己,他正在约会,在我上课,吃饭或者想他的时候,来逼迫自己一次次失望,一次次难过,这样可以想他少一些。
“云兮,傻了么?”杜龙说。
“是你么?是你么?你回来了,真的假的?你怎么不告诉我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使劲咬了一下自己的手,疼。
我已经被抱在了他的怀里,他嘴唇摩挲着我的耳朵,喃喃地说:“我太想你了,再不回来看你一眼,我就会疯掉了。”
他的唇覆盖了我的唇,我沉浸在他深情而缠绵的温柔里。
“陪我吃饭去。”杜龙搂着我的肩。
我安静地,心满意足地看着杜龙吃饭。他的胃口一向很好,面条次啦啦地被吸进嘴里,咀嚼,咽下,看着他吃饭都觉得香。
“还是中国饭吃着香,那些个洋餐,我一百个吃不惯,贼贵还啥味儿没有。”
“三岁就决定一个人的饮食习惯了,你吃了二十多年中餐,哪儿能一下子适应西餐。”
“我带了一只冻疮膏给你,一会儿搽点,你那小脚丫是不是又冻成胖猪蹄了?”
“你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打趣我。”
“刚才打电话,你不是怕我跟洋妞亲嘴给冻住么,我特想试试,北京的冬天亲嘴会不会被冻住?”
“不会,北京的冬天有热腾腾的面条暖嘴。”听我说话,杜龙笑了。
房间里很暖和,我站在窗户边,看着窗外,夜晚的北京城灯火阑珊,漂亮极了。
杜龙洗澡出来,灰色的丝绸睡衣松松垮垮,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窗外。
他走过来站在我的身后,他的双手环住了我的腰,我能听见他加重的呼吸。然后,他转过我的身体,搂紧我……
“云兮,虽然你不是我第一个女人,但我发誓,你是我杜龙今生今世最后一个女人。”杜龙怜惜地在我耳边呢喃,“云兮,云兮,我爱你!”
我安静地睡着了。
二十二
两年天涯相隔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这一年夏末,杜龙就要回来了。而我毕业后,回到了c市,在一家医院做了见习医生。
翠微小区还在建设中,入住的业主不多。每天晚上,零星的灯光总让人有荒凉的感觉。
杜龙不让我去接机,他回到c市正好是凌晨零点。我说:“我就是想早点见到你。”
杜龙幽幽地叹了口气,说:“云兮,你终于真正的爱上我了。”
晚上十点,我从翠微小区出发到机场,高跟鞋踩在崎岖不平的路上,实在是受罪。小区门口正在修路,还得要走五百多米才能到马路上打到车,我一直也没有学会开车。夏天的夜应该是非常热闹的,只是翠微小区稍偏僻了一点,又在修路,路上行人稀少。我一边走一边在微信里给杜龙发送位置分享,我知道,我每走一步,就离杜龙近一步。
有汽车的声音,我在路边走着,并没有介意。突然,一辆银灰色的商务轿车停在我身边,两个人迅速下来把我拉上了车。没等我反应过来,眼睛已经被蒙住了。我挣扎了几下,旁边按着我的人力量很大。我识趣地安静了下来,心里迅速略过好几种可能。汽车平稳地疾驰,没有人说话。
“你们要多少钱?”我问。
没有人回答。
“我爸跟我妈离婚了,娶了个后妈,从小到大都不待见我,巴不得我早点死了。不管你们要多少钱,她都不会给的,所以绑架我对你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没有人会出钱赎我的。”我继续说。
一声轻笑,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听说你男朋友是个官二代,又帅又有钱,他不会不赎你吧?”
“你们搞错了吧,我没有男朋友,真的没有。我就是一个医院的实习……实习小医生,啥也没有,官二代怎么会看上我呢!”我心里有些慌乱,说话都有点结巴。
“呵呵,那让事实证明,我倒想看看,你在那小子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值多少钱!”又一个声音说道。
看来,这些人是有备而来的,我该怎么办?我竭力控制着内心的恐慌,一次次告诉自己要冷静。
“我们已经分手了,他找了个洋妞,不要我了,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我极力装出一副哀伤又不在乎的样子。
“你还是闭嘴吧,不然把你嘴巴塞上。”有人不满地说。
我闭上嘴巴,除了沉默,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被推下车的时候,黑暗里,我悄悄把手腕上的红玛瑙手链丢下了。那是杜龙送我的生日礼物,我相信,只要他看到了,就会认出来。
沉默,死寂般的沉默。
我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儿,有人按我坐在了一把软软的椅子上。我心想应该是在谁的家里。
房间里没有人,我的手脚都被绑在了椅子上。我试图挣脱绳索,但似乎是徒劳,除了疼痛,没有任何用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每一秒都是煎熬。终于听见开门的声音,我说:“让我和我男朋友说话,不然他不会相信你们的。”
“想什么呢?想通风报信,还是报警抓我们,别想了,就乖乖呆着吧。”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彻底恼怒了。
“淡定淡定,马上你就知道了,马上就能见到你那个亲爱的男朋友了。”
我难过,甚至是绝望。如果可以,我宁愿他们杀了我,不要难为杜龙。
我被带到了一个地方,依然蒙着眼。
“云兮”是杜龙的声音,我一下子激动了,奋力挣扎起来,他们居然真的把杜龙也带来了。
“杜公子,这个漂亮的小妞是你女朋友吧?”有人问。
“是啊!”
“可她说你找了个洋妞,和她分手了,有这回事么?”
“天地良心,我杜龙只爱孙云兮。”
我顿时泪流满面,喊道:“你这个傻瓜,笨蛋!我不爱你,我们早就分手了,我和你没关系!”我转头向身边的人说:“对不起,我不认识这个人,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要钱,可以找我爸,或者找我妈。”
“孙云兮,你这个笨蛋,我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个人,嫁给我好么?”
杜龙的声音刚落,有人摘了我的蒙眼,放开了我。
那一瞬,我惊呆了。
这是一个布置精美的小宴客厅,周围竟然都是杜龙的朋友。我扭头,站在我旁边的那个“绑匪”,竟然是刘思毅。一切来的太突然,我脑子处于混乱懵懂的状态,只是看着杜龙,捧着一捧鲜艳欲滴都玫瑰花,半跪在我面前。
“云兮,嫁给我。”
我点头,又摇头,又点头。
杜龙站起来,抱紧我说:“他们策划了这次求婚,想给你一个惊喜,我,只想娶你。”
二十三
幸福来的太突然,我还千般思万般想,该如何做才能说服杜龙的妈妈接受我。杜龙却实实在在的向我求婚了,除了喜极而泣,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干嘛不早点告诉我,我要穿礼服,我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我不想这样狼狈不堪的样子见到你。那串红玛瑙手链,我故意丢在了下车的地方,天哪,我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不,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杜龙拥我入怀。
“云兮,我已经说服我妈妈接纳你,不用担心。”
“云兮,答应嫁给我,会不会后悔?”
“云兮,分开了那么长时间,不在你身边看着你,就怕哪个人把你拐走了。”
“云兮,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微笑着,听杜龙喋喋不休。
……
杜龙在c市的一家银行上班,相对清闲。没事的时候便去医院接我下班,有时也会陪我上夜班。
那天,我值夜班。杜龙买宵夜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一起车祸,一下送来七八个车祸中受伤的患者,一时之间急诊科一片混乱,我被临时派到急诊科参与救治。杜龙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我。
最后一个患者被推进手术室,已经凌晨三点了,我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坐到了杜龙身边。
这时,一个站在大厅柱子旁穿着有点邋遢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站在我和杜龙面前,不说话。
我往旁边看了看,没有人,杜龙也是一脸茫然。
“你,是不是杜来福的二儿子,杜龙?”
杜龙点点头。
“你不记得我了,呵呵,”那个人在喉咙里挤出几声干笑,“你大伯娶的那个寡妇的儿子,章鱼。”
杜龙不自然地摸摸腿,讪讪地笑说:“是你呀,那时候年纪小,说话不分轻重,别放在心上。”
章鱼摆摆手,转头看了我一眼,说:“你媳妇儿?长得真好看。”
杜龙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章鱼回了一下头,说:“我的同伴,也是开三轮的,和大货车撞了,我慢了一步,躲过一劫。”
“那,你妈还好么?”杜龙问。
“死了好几年了,现在就剩我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呵呵,看你俩都像有钱人,赏我几块钱吃碗面吧?”
杜龙拿出钱包,拿了两百块钱递给章鱼,说:“去吧,吃点好的。”
章鱼接过钱,眼睛却盯着杜龙的钱包。我伸手拿过钱包,装进了工作服的口袋。拉了一下杜龙,说:“走吧,我该回去查房了。”
杜龙跟我站起来朝电梯走去,而我背部莫名其妙的一紧,仿佛有什么犀利的东西划过。
进了电梯,我说:“这个人很阴暗啊,心思重。”
杜龙伸手搭在我肩上,说:“那年大伯杀人潜逃后,我妈跟章鱼说,让他回去找他妈。他哭着说不想回去,说他没有妈,我妈就是他亲妈,他想给我妈当儿子。我妈听了很生气,就骂了他很多难听话。我那时也很讨厌他,跟着骂他。其实,那时候他也很可怜。”
“不管怎样,这种人还是离远点好。”
“知道了,唠叨婆。”杜龙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走上二楼,我往大厅里看了一眼,章鱼已经不见了。我笑了一下,心里也笑自己神经过敏。
接下来的日子安稳而温暖。杜龙带我见了他父母。杜妈妈一反原来的态度,对我问寒问暖,反而是我,感觉不自然。杜龙悄悄在我耳边说:“信我吧,我妈根本不在话下。”
我抬头看了一眼忙里忙外的杜妈妈,问道:“你怎么摆平的?”
杜龙斜着身子看了一眼杜妈妈,说:“我说,如果不许我娶孙云兮,那我就找个外国妞,当上门女婿,以后就不回来了,反正娶谁都是娶。”
我低头悄悄地笑了,我相信他也一定是这么说的。
二十四
我仿佛乘上了幸福的列车,和杜龙进入了热恋期。也许,真该感谢那两年分开的时间,让我终于明白自己的内心深处对杜龙深切的爱。我尽情享受着被一个男人宠溺地味道。原来,爱情如此美好!
杜龙在c市大医院的附近的小区分期付款买了一套房子。去付首付款的路上,杜龙说:“你上下班步行五分钟就到,我也就放心了。翠微小区的房子让你爸他们退休之后住吧。不过,你要和我一起还房贷了,孙云兮,你可愿意?”
我假装不开心,皱着眉头,说:“就算我实习期满转正了,我要吃饭,要买衣服,买化妆品,买包包……啊,我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