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天葵(小说)
我正嚼着一口酸咸菜,苦菜花进门了。我赶紧闭死嘴巴,我怕苦菜花闻到我嘴里的味儿,那多损我一个男人的脸面。我认为我是男人了,我本事,我能把那些小丫头收拾得哭哭啼啼。爹说过,当男人就得能治了女人。爹就能把娘治的服服贴贴的,还能把全临时户区女人的病都治了。爹说话的时候,左手右手的手指叉在一起用劲往下拗,然后手指的关节发出响亮的叭叭声。不是连成一串响,而是有节制地叭一声,隔一会儿又一声。那种从身体的骨头里发出的声音,有一股生龙活虎的气势,很威风。我也试着把手指叉在一起,可一股生疼从屁股尖窜上来。
苦菜花是我的邻居,小名叫英子,比我大二岁,因为在家看弟弟晚上了两年学。英子妈常说,女孩子念书没用,认得个头朝上下,进不错男女厕所门就行。偏这种人书念得好,活活气死人。从上学起娘老用英子的成绩打击我。说我还不如个女娃。
英子小眉眼,俊脸蛋,皮肤紫糖色。人们夸英子,白丑黑袭人,紫糖色的肉皮爱死个人。你不懂这话?我也不懂。这是我娘以前说的,我又没吃过紫糖,怎么知道紫糖的颜色。英子妈是个病娘娘,成天找我爹给她扎针治病。小时候她妈为了和我娘套近乎,说过把英子给我当媳妇。你说我小小年纪就想娶媳妇,不是,那不是我小时候的事。我觉得英子最好看的是她眉梢上的那颗痣,像个小蝌蚪,活灵灵地在水里游动。她脸上所有的灵气都是这个小蝌蚪给游出来的。
英子妈就是帮我娘散布我爹是祖传中医的那个女人,我娘因了这层关系,当年和英子妈好得一把韭菜都要分着吃。只是这两年,两个女人的关系臭了,娘老是在院子里指桑骂槐地说阴凉话。比方忽然骂我走路像个二拐子,我偷偷地笑,我知道娘不是在骂。英子的二哥腿有毛病,外号铁拐李。英子妈也不善,她骂英子眼蓝了,连个扫帚也看不见。我小时候得过眼疾,黑眼仁上有一小块白痦子。爹在屋子里用湿毛巾掸蓝裤子上的灰,若无其事地听着两个女人的斗嘴,无可耐何地笑笑说,女人就这样,都是小人,好起来蜜里调油,臭起来暗地里扎刀子。女子和小人一样?我不懂啥是小人,想问问爹。爹忙着给别的女人扎针去了。
英子妈是临时户区的美人,男人们背地里都想她。我知道我爹也想她。这话是我娘说的。我娘和英子妈只是暗地里使劲,见了面还是她姨长,她姨短,亲亲热热地。糟了,英子一定是来告状。我把头更低一些,粥碗上印出我低眉顺眼的样子。
姨,叔哩?
我妈病了,让叔给扎扎针。英子笑着说。
原来英子是来请我爹看病的,她妈病了。我把脸从粥碗里抬起来,看到英子的胸前抵起两个尖尖的角,身子里窜出一股气,红红地罩在我脸上。灯下的英子在晕黄的灯影里比平时爱看,脸上细细的绒毛挂着一层淡淡的黄,头发稍稍也是淡淡的黄。英子长得碎眉碎眼爱人,我觉得“苦菜花”是我起得最好的一个外号。
你叔他不在,扎针去了。忙着哩。娘不自然地笑着拉英子的手,让她坐下尝尝我家的饭。娘并没有给英子拿碗拿筷子,我想给英子取一套碗筷,又怕娘笑话。英子斜斜地倚在炕沿边,回答娘的问话。
你娘咋难活呢?
不精神。
不精神?不精神,是那难活?
我也不知道。我妈说,她不精神。
身子疼?头疼?肚子疼?总得有个疼法吧。
不知道。
娘的脸子有点不好看,转过头骂我坐没坐相,吃没吃相。夹根咸菜,像是鸡刨食,把咸菜刨成个食槽子。娘收拾桌子,摞碗时掼出很大的声,一片儿瓷飞起来,落在苦菜花黑黑的头发上,好象开了一朵小小的花。
姨,等叔回来,你告诉他一声,我娘病了。苦菜花迈着麻杆腿走了。
我看你妈是心病犯了。贱货!娘恶狠狠地说。不知苦菜花听到没有。
很喜欢这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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