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韵今弹】启怀哥娶媳妇(散文)
冬天来了,乡村的一切也都闲了下来,就是在这冬闲的时节,启怀大哥要娶媳妇了!在辽西的乡下,人们往往都把娶媳妇这样的大事安排在过年之前,先把媳妇娶到家,过个团圆和美的年。
启怀哥的父亲、我的文章大叔已经去世多年,大婶独自把云姐、启怀哥、启斌二哥拉扯大,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如今启怀哥长大成人,要娶媳妇了,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启怀哥前五六天就开始忙起来,买肉、买菜、打酒、租赁碗筷、请鼓乐队,来我家找爸爸商量谁支客,谁造厨,谁陪新亲,逐项事宜都要早早地安排好。
整个娶亲的过程分两天进行,女方的亲友前一天午后把新媳妇送来,住一宿,第二天吃完早饭再走,前一天叫接亲,第二天才是正日子。俗话说,红白喜事不是一家的事。意思是一家办喜事,家族的人和亲朋好友都要来帮忙。帮忙不叫帮忙,叫唠忙,唠忙的男女老少都来了,支客的是启生大哥,他是我们家族里启字辈的老大,六十左右的年纪,身材魁梧,说话干脆,嗓音宏亮,村里哪家有了红白喜事都是请他当支客的。所说的支客,就是本次婚礼过程的总指挥,所有的事项都由他主张,所有的人员都归他分配干活。
启生大哥对此是轻车熟路,分配干活是干脆利索,手勤眼快的给厨师打下手,老成稳重的烧火,年轻力壮的劈柴、搭鼓乐队的棚子。哪个女的刀工好切菜切肉,哪个女的干净细致洗碗刷盆,我们一帮半大小子则负责借桌子凳子,经谁借来的用完再由谁还回去,于是,大家各司其职,各负其责,开始忙乎起来。
中午饭是高粱米饭豆腐脑,其他的菜是准备晚上给新亲吃的。饭是启国大哥焖的大锅饭,他曾是生产队的饲养员,焖得一手好饭,多少人下多少米,绝不多余浪费,饭粒颗颗饱满,烂乎肉头,绝不糊锅,也不会夹生。唠忙的人也不用放桌子,一个人拿两只碗,一只碗盛饭,一只碗盛豆腐,有的站在窗台边,有的蹲在台阶下,不计较地方,填饱肚子就行。
吃完中午饭,厨饭房的人开始忙着做晚饭,主厨的是启成三哥,该蒸的蒸,该炸的炸,该炖的炖。其他人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唠着家常,开着玩笑,鼓乐队的人也来了,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着新亲车的到来,寒冷的冬天里洋溢着喜庆祥和的气氛。
启怀哥的媳妇家是邻村的,三四里地远,当地习俗,太阳不落山,新亲车不能进村。
太阳刚刚落山,村头传来了三声清脆的鞭子响,新亲车进村了,大伙全都站在大门口的两边迎接,鼓乐声吹起来!马蹄嘚嘚,一架三挂套的马车在干硬的土路上踏起一阵尘土,不紧不慢地来了,车老板举着六七尺长的鞭子,高昂着头,像是凯旋的勇士,迎接的是一张张如花的笑脸。
启生大哥首先走上前去,高举着一个红包递过去,大声说:“赶车的师傅辛苦,东家赏钱五十元!”说五十元时要拉长声调,其实是五元钱,说时要多说十倍。然后给压车钱,送亲的人里面有一个小孩,是新媳妇的小弟或小妹,通常叫压车的,不给钱可以拒绝下车。然后再给双女进门钱,是给新媳妇的妹妹的。而来的新亲,要给鼓乐队赏钱。这些钱都给到位了,送亲的人才下车进院。
此刻,启生大哥显现出他的总指挥身份,调度有方,忙而不乱,俨然是亲临前线指挥的将军。
厨饭房的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酒也烫热了,马上放桌子吃饭,这顿饭叫下马饭,只有少数几个陪客的和送亲的人吃。陪客的有大伯和启昌二哥,大伯是家族的长辈,小学校长,德高望重,必然少不了他,启昌二哥是供销社的采购员,能说会唠,酒量大。要把送亲的男新亲唠得高兴,还要把酒陪喝好,防止对方挑理。女新亲基本都不会喝酒,相对好陪些。
这顿饭不会耗费很长的时间,新亲们不会喝得太多,因为半夜还有一顿宵夜酒,那才是比拼酒量的时候。
吃完下马饭,要垛被垛,就是把双方做的被褥整齐的垛好,由新媳妇的妹妹来垛,垛完是要给钱的,还要钉门帘子,由新媳妇的哥哥或弟弟来钉,其实门框上的钉子事先已经准备好了,钉的人用锤子象征性的砸两下,这也要给钱的,不白钉,至少也得三块五块的。
半夜十点,宵夜酒开始,这顿饭的菜最为丰盛,醋溜白菜、肉丝炒酸菜、丸子、焖子、片粉、木耳炒鸡蛋、黄花菜炒肉丝、炖肉,菜是满盘子的菜,肉是大碗的肉。那时的冬天没有青菜,也几乎不上鸡和鱼,鸡骨头多,鱼刺多,远没有大块的肉吃着实惠,肥腻的肉才解酒。
喝酒都是用比鸡蛋还小的酒盅,六十度的散白酒,用烧水的大壶烫好,倒进酒壶里,再用酒壶里往酒盅倒。喝酒的气氛渐渐进入高潮,滚烫的炕头上,辣辣的酒,热热的菜,脸也红了,脖子也粗了,嗓门也高了。屋内,热气、香气、酒味、烟味,氤氲弥漫,外面,鼓乐喧天,助着酒兴。启昌二哥大显身手,左一轮右一轮的敬酒、劝酒,甚至逼迫,举杯把盏,不把送亲的喝倒两个,就显示不出刘家人的好客,就显不出热情。
第二天,是结婚的正日子,早晨就要招待街坊邻居、亲朋好友吃大席。低矮的炕桌早早就摆放好了,四个人一桌,没有那么多的凳子,找些木墩、石头代替。启生大哥看差不多了,喊:“开席!”于是,开始忙碌起来,端菜的端菜,盛饭的盛饭,谁不慎把碗摔碎了,那叫岁岁平安!筷子掉在地上,那是筷落筷落,快快乐乐!有的半大小子端菜时,会把满是黑皴大拇指插在碗里,有人说:“手指头插碗里了!”回答:“没事,不热!”坐大席是没有酒的,大家都不说话,只顾埋头吃,抢一样,端上来一个菜立刻就吃光。
鼓乐声暂停了,鼓乐队的人也吃饭了,满屋满院都是碗筷碰撞声和咀嚼吞咽声。
大门口响起了快板的“啪啪”,伴随的是一个沙哑的嗓音在说唱:
一进府门喜气生,
灯红酒绿笑盈盈。
五福临门门挂彩,
喜星高照照院庭。
东方展日太阳开,
吉日登门贺喜来。
······
东家大喜了!
这是砸喜的来了,砸喜的多数都是游手好闲的人,借哪家办喜事的机会要点钱,混顿饭。支客的启生大哥等他把一段喜哥说唱完,递过五毛或一元钱,砸喜的便乐呵呵地装起来,嘴里不住地道谢。然后,转向厨饭房,呱嗒板打起,再说唱起来:
进了门,仔细看,
厨房好比北京大饭店!
大师傅炒,二师父颠,
三师傅烧火不冒烟。
······
厨师启成三哥马上把几样菜掺杂在一起,盛在一个盆里,端出来,说:“给师傅来个烩菜!”
菜都上齐了,厨师还要给送亲的人单独多做两个菜,叫厨饭房赏菜,别的桌没有,菜端上桌时要喊:厨饭房赏菜!送亲的人就明白了,马上给厨师掏赏钱的。
这顿饭吃完,送亲的人就回家了,要给他们带上满满的一碗饭,一绺细粉,叫长命粉,还有一条带两根肋骨的猪肉,叫离娘肉。
新亲一走,新媳妇就得干活了,把剩饭剩菜热一热,伺候支客的、厨师、帮忙的人吃饭,感谢这两天的帮忙。傻乐了两天的启怀哥也换下了新衣服,蹲在灶坑前烧火。大婶这里瞅瞅,那里看看,更是合不拢嘴。
最后,大家把借来的桌凳,碗盆都还回去,便陆续都走了,不要打扰启怀哥一家人吃子孙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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