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恋】景德镇的影子(散文)
从没去过景德镇,却熟知高岭的名字。高岭产黏土,这种黏土能烧成特色质料,所做瓷器细致坚硬,使景德镇瓷器文明遐迩。
在咱这个北方小城,每年都举行一次大型瓷器展销会,虽不是很隆重,却也轰动。那些操着江浙口音的瓷器商人,谦卑的笑,点头哈腰地讲解。据说所陈列的都是景德镇瓷器,看客们听后微微一笑,也不认得,闷头瞅来瞧去。那些高矮胖瘦、形态各异的瓷瓶瓷罐瓷坛瓷桌瓷碗,静静地待嫁而估。这时候,我就慢悠悠地流连瓷器间,浮想联翩。
古时候有官窑和民窑,官窑烧的瓷器供皇家宫廷御用,烧制过程讲究高深的工艺流程,防止外漏秘方,常常是出窑一批瓷器挑选出精致完好的,其余捣烂埋掉,千万年之后,考古学家有幸寻觅挖掘出一兜碎瓷片,摆弄再三,惋惜不已。民窑里才出普通百姓的家什器皿,大到柜子桌子,小到勺子笔撑,应有尽有,干净卫生,耐磨耐用,只要不碰碎就行了。
星期天,难得的轻松心情,信步走出家门,东直正大街口新开了一家瓷器店,进去转转。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正坐在藤椅上摇晃,光光的脑门上套一条白毛巾,四角分别系出疙瘩,俏皮地向下搭着。手里正攥一条白毛巾使劲地扇风,身后林林总总的瓷瓶泛着平和安详的光。看我进门,也不出声,感觉他睁开一只眼睛觑一下,又快速闭上眼睛摇着。我莫名地忍住笑,一个个观赏着瓷瓶,大都以白色底儿纯蓝花纹作陪饰的,主角有红牡丹、妖娆的仕女、飞奔的骏马,还有宗教意味的人物,图案活灵活现。有的肚大颈细嘴阔,有的笔直筒状,有的满月似圆球,只噘起又小又圆润的唇儿,可爱极了,这准是人们说的小嘴富贵瓶了。
摸摸那一对和我一边高的观音瓶,亲切自然。我记得外婆家就有这么高的一对,外公在竹棍上粘上一圈圈彩色的鸡毛,做成飘悠悠飞扬灵动的掸子插在观音瓶里,它们一左一右,分立中堂两边,中间是祖先暗淡庄严的画像,还配着铜色金边的楹联,写着“福、财、寿、禄、平安”的话。八孔香炉里青烟徐徐缭绕,那对大瓷瓶像古时撑华盖的女子,纤纤步履,腰肢扭转,款款而来。有一对高大的糙瓷瓶吸引了我,举起手才够到它的颈,瓶身清凉润泽,线条流畅,通身透着淡雅的光,棱角处浑然一体。釉面均匀晶莹,呈深绿色,没有一丝纹线,美极了。我放下手,闭上眼睛,用鼻子尖碰它,感觉自己探进仙山古洞的境界里,肺腑间倏地灌入了不识人间烟火的气息……“你别碰它们了,我刚擦完,累死我了!”我迷蒙着眼神回过头来,那老者正奓着拿白毛巾的手,站在藤椅边,不知何时站起来了。我没听清他的话,那音儿似疙疙瘩瘩的铃铛,转着弯跑过来,太快了。他看我没动地儿,又说:“这对瓷瓶是镇店之宝,真正高岭土烧制的景德镇瓷瓶。不卖!”最后两个字重重的,我听懂了,笑着看他,他眼珠子叽里咕噜地打量了我一会儿,便又坐在藤椅上摇起来了,一缕白头发从白毛巾边挤出来,在他瘦瘦的下壳上荡来荡去,那么悠闲自在。景德镇的瓷器是瓷器中的上品,温和、圆滑、拙扑,透着为人处世的道理。
一转身,柜角处盘腿坐着一尊大肚弥勒佛,胖胖的手儿搭在膝盖上,眯起眼睛,笑得光亮亮。我心里笑着,故意指着那尊瓷像问:“这是不是景德镇产的?”老者腾地站起来,忙说:“那是,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