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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几曾识干戈


作者:铜盆孤雁 举人,4966.7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682发表时间:2017-01-07 00:29:09


   “他的儿子有多大了?”
   “据大宝介绍,他的大儿子今年十七岁,小儿子十五岁,都在中学读书。”
   王局长不再问了。这时,他双眉紧蹙,额上皱起一个醒目的“川”字。方堂是一个榨油工人,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个人历史清白,工作积极认真,他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兄长痛下杀手呢?自古以来,兄弟残杀的事情屡见不鲜,可那是为了财产或者权利,方为和方堂两兄弟在这两件事上根本就没有利害冲突,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真的是如同方堂信上所说。
   王局长想了一个又一个答案,又一个一个地予以推翻。他从挎包里取出方堂的那封信,其实,这封信他已经看过多遍了,主要内容已经印入了他的头脑,他是不大相信这封信上所说的内容的,因为那是一个荒唐的原因。
   客轮在湖北监利县城码头靠岸了,王局长带着刘队长向县公安局走去,取得联系后,他们驾着一辆摩托向县城的东北方向驶去。
   监利县食油厂的厂房后面,有两排工人宿舍整齐划一,宿舍全由青砖红瓦筑成,空坪隙地全种上了花草树木,塔柏直刺云天,女贞笔直平展,梧桐叶黄了,不时地飘落几片在地上,他俩下车看到这一切,心中都暗自赞叹:多美的工人新村啊!
   刘队长停住车后,跟着王局长向二栋三十五号走去,他抢在前面,“笃笃笃”地敲了三下门,里面一个女人答道“请进。”
   二人推门入室,四只眼睛迅速地将房子扫视了一番,这是一个两室一厅一厨一厕的套间,室内窗明几净,床上的被絮虽然已旧,却是叠得棱角分明。一套老式家具也摆得很是讲究。他们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那意思是说,家庭主妇是一位很能干的人。
   “啊,委屈您二位了。”女主人从厨房走出来,让座装烟递茶,这是一杯早春茶,茶叶清鲜,开水一泡上就有了香气从茶杯中溢出。
   “请问,这是方堂的家吗?”刘队长向女主人问道。
   “是呀,”女主人不怯场,她从容地问道:“请问您二位是?”
   “哦,我们是从湖南来的,有点事到你们厂里来联系。”王局长抢在前面回答,他没说出自己的身份。
   “那么,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您就是方嫂吧?”刘队长问。
   “嗯,对!对!”方嫂回答着。
   “您有两个儿子吧?”
   “对呀,他们都在中学读书,等一会就放学回来。”方嫂见客人对她的家庭情况如此的熟悉,说话操着浓重的湘方言,又自称是湖南人,估计是自己丈夫的老家人,便问,“您二位是从老家汨水来的吧?”
   “嗯,我们就是汨水人,是从汨水来的。”王局长不置可否地回答。
   方嫂的脸上现出了喜色,她笑着说“真是难得故乡的贵客到监利来一趟,山高水长的这么远,就在我家里吃午饭吧。”她一边说就一边进了厨房。
   王局长使了一个眼色,把刘队长一个人留下来;自己找厂领导去了。他想了解一下方堂在厂里的表现,进一步证实方村人说的“方堂工作积极,踏实肯干,历史清白”的说法。
   一个小时后,王局长从厂长办公室出来了。现在,他完全相信方村人说的话了,因为他从厂领导和建厂历史档案中了解到,方堂的确是一位诚实肯干的好工人。方堂犯罪根本就不在“对现实不满”或者“惯犯”之列了;现在,唯一能解开这个谜团的人就是方堂的妻子。
   王局长不愿在午饭前惊动方嫂的一家,特别是不愿过早地给方嫂的两个孩子带去悲伤,他决定在午餐后再和方嫂谈。
   不一会,方家的两个孩子放学回家。他们真是可爱,个子都挺高,满脸红色,胸前都佩戴着监利一中的校徽。他们听母亲介绍后,都热情地称老家汨水来的客人为叔叔,摆的摆桌子,端的端菜。方嫂的手脚也麻利,五个人便在祥和的气氛中吃完了午餐,孩子们没耽待多久,又蹦蹦跳跳上学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方嫂和王局长二人了。
   王局长掏出工作证向方嫂介绍自己的真实身份,又说来的目的就想了解一下方堂的历史。说完,刘队长便拿出本子准备记录。
   方嫂先是一怔,一个公安局长千里迢迢从汨水跑来监利有什么事情呢?莫不是方堂出差有了什么差错?不,这绝不可能!自己跟了方堂二十几年,他的为人处事她是最清楚的。方嫂看到王局长他们很平静,自己便也平静下来。
   “您的丈夫是怎么到湖北来的呀?”王局长和蔼地问。
   “据他自己说,是解放前随他父亲逃荒来的,”方嫂答道。
   “来了多少年了?”
   “来了四十年了。\\\'
   “那么,您是湖北人吧?“
   “嗯,是的,我们从小就认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我的父亲就是他的师傅。”
   “他到湖北来的时候,家里有几个人?”
   “一共四个人。公公和婆婆死了多年,他后来就和哥哥相依为命,因为嫂子是湖南人,哥哥一家在五十年代就迁回湖南老家了;我们则在监利定居下来。”
   “他和他哥哥是亲兄弟吗?”
   “是的,他们是一奶同胞兄弟,再无其他兄弟姊妹。”
   “你哥回湖南时,老家是否还有什么财产?”
   “没有。土改时,我们是在湖北分得土地房子的。”
   “那么,你哥哥在迁回老家时带走了多少财产?”
   “他们没带任何财产。”
   “为什么没带,是方堂不同意吗?”
   “不是的,哥哥什么事情都让着方堂。那时,嫂子已经去世了,好像是六二年吧,年成也是很紧张。”
   “这么说,你哥哥回老家时,就只有他和大宝二人咯?”
   “嗯,哥哥回家后也一直没娶,现在,也只有他们父子两个。”
   问到这里,王局长和刘队长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俩都认为方嫂说的跟他们调查来的相符。下一步怎么办?王局长思索了一下,决定单刀直入,把话转入正题。
   方嫂把王局长他们的现茶倒掉,又重新泡了两杯端上。这时,担心的疑团又涌上了心头,是方堂出事了还是哥哥出事了,她望了望两个穿便服的公安人员,可从他们泰然自若的神色上又看不出什么征兆。
   “您请坐吧,方嫂。”王局长请方嫂坐下后又问:“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一向如何?”
   方嫂说:“他们兄弟关系一向很好。”
   “您能说具体一点吗?比如用事实证实一下您的说法。”
   方嫂认真地想了想,她说:“他们从来就没有吵过架,在穿和吃的事情上,兄弟二人总是互相谦让,谁都不想占便宜。”
   “嗯,这样的风气兄弟感情上确实是高尚的,还有其他方面的吗?”
   “有的,比如一九四四年,他们兄弟在讨饭的途中遇上一只狼,那只狼非常凶狠,一个箭步就咬住了走在后面的哥哥,方堂听到哥哥的呼救,并没有自己逃命,而是奋不顾身地回去救哥哥。”
   “后来呢?”
   “后来,那只狼被他们兄弟打死了。您别看方堂当时只有十五岁,虎劲可真大;他从后面紧紧地卡住狼脖子,直到狼的五寸舌头全部吐出来为止,哥哥反转身来帮着揍,狼便死了。”
   “真不简单,真不简单!”王局长啧啧称道。刘队长忙向他递过来一个眼色,他才意识到自己走了调。王局长点燃一支烟,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绪,蓝色的烟雾在房中飘荡起来。
   一会儿,气氛和缓了一些,王局长继续问:“方嫂,你们结婚几年了?”
   “我们结婚有二十年了。”
   “您和您的丈夫的感情一直都好吗?”
   “一直很好,我们从没绊过嘴,更没打过架。别看他力大如牛,可是在家里却温顺得就像一只猫。”
   王局长望了方嫂一眼,只见方嫂清秀白净的脸上,摆着一副匀称的五官,一头黑发油光光的,身材也长得好,可以想见,他在二十年前一定是一位十分美貌的女郎。对这样既美丽又十分贤惠殷勤的妻子,方堂自然是舍不得弹一个指头的,正是由于爱妻子的缘故才加重了他的嫉妒心理。
   世事茫茫难预料啊!
   王局长又说:“这么说来,您的丈夫一定是非常爱您的咯?”
   方嫂说:“是的,在爱妻子的问题上,我的丈夫应该是百里挑一的。”
   王局长看着骄傲而又自信的方嫂。接着问:“他对您忠实吗?”
   方嫂肯定地说:“非常忠实。”
   “那么,您怎样报答他呢?”王局长又冒昧地这么说了一句。
   方嫂想了想,觉得这位局长是不会戏弄她的,于是就大大方方地说:“您知道,夫妻之间的忠贞是互相的,他对我好,我对他也就没说的。”
   王局长点了点头,觉得摊牌的时候到了,便从公文包了拿出从方村拍下的照片,镇静地对方嫂说:“方嫂,有一件不幸的事也是是非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们这就告诉您,希望您能经受这件事情给您带来的痛苦,同时还要您给我们解开这个谜团。”
   方嫂的脸上这时阴沉得很,她好像幡然大悟,难道世上最大的灾难已经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了?只见她喃喃地说:“您说吧,局长同志。”
   “是这样的,您丈夫这次出差只是一个借口,他回老家杀死了他的哥哥,自己也服毒自杀了。”
   方嫂嚯地站了起来,跑过来捂住了王局长的嘴,她说:“您别乱讲,方堂是到长沙出差了,动身还只有四天。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王局长拉开方嫂的手,把照片递给方嫂,他知道,即使千言万语现在也是说不清楚的。
   方嫂接过照片一看,只觉得天旋地转,东西南北一片漆黑,她“哇”的一声仆倒于地,昏死过去。
   王局长他们二人顿时急了起来,连忙给方嫂做过按摩,扶起来又灌了一点姜汤,只见方嫂“哇”的吐出一口痰,就嚎哭起来:“天啦,我的命好苦哇,呜呜。”
   王局长劝她说:“方嫂,您千万别急坏了自己的身体,祸事已经酿成,您还是冷静地想一想吧,究竟您的丈夫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去杀害他的亲哥哥。”
   方嫂哪里劝得住,一下子就失去了两位亲人,又怎能不伤心。于是,她又放声悲恸起来,她的哭声惊动了周围的工人家属,家属们闻讯赶来,纷纷相劝,好语温存,叫她务必要保护好自己的身子。
   这时,王局长他们走出了方家,他们来到工厂车间,想在工人中再作一番调查,特别是有关方堂的性格特点。然后,待方嫂冷静下来后再来谈。
   太阳落山了,方嫂的眼泪也哭干了,她望着那几张照片呆呆地出神,那上面是冷酷的事实,还需要谁来证明呢?
   儿子们放学回家了,他们知道实情后也陪着母亲哭,后来,他们又被邻居们拉着走了。
   王局长他们又走进方家,方嫂迎了上去,哀声说道:“王局长,方堂为什么要杀死他的哥哥,你能说给我听听吗?”
   王局长说:“我们就是为这事来的,这样吧,我这里还有方堂的一封信,您先看看吧!”王局长一边说,就一边将信递给了方嫂。
   方嫂拆开那封信,只见上面写道:
   方村父老:
   我和方为是一奶同胞的好兄弟,自小无猜,相处和睦,互相信任。可谁知今年正月他趁我们全家回老家团聚之机,竟勾引我妻子,实实在在是可恶。半年多来,我忍气吞声。现在,我实在无法再忍下去了,决心杀死他,以免我那可爱的妻子误入歧途,也可以为方村除去一害。
   永别了。
   方堂再拜
   秋
   方嫂看罢,肝胆俱裂,原来这天大的祸事竟与自己有牵连,真是千古奇冤,现在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王局长看出了方嫂的心思,便劝道:“方嫂,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工人们都相信您,说您正派,我们也这么想,您就慢慢说清楚吧。”
   方嫂信任地看了看王局长,就慢慢地说开了。
   “方堂很痛爱我,但是他的胸襟也很狭窄,从不允许其他男子进我们的家门,也从不让我去参加任何社会活动和生产劳动,二十多年来,我也习惯了这种生活,只是觉得他太可笑了,太不理解我们妇女了。”
   “方堂力气很大,脾气也倔得出奇,他干起活来不要命,被他管束的工人谁也不许偷懒。他的这个特殊的性格加上过重的生活担子,更加使他的心胸狭窄起来。前几年,他发过几次轻微的神经病,每次治好后,干活还是拼命,我常开导他,要求去工厂上班,也挣点钱养家糊口,为他减轻负担,他说什么也不同意。我怕加重他的精神负担,还是依了他。”
   “今年春节,我们带着孩子回湖南老家做客,哥哥像往常一样热情地招待我们。恰巧在去年腊月,方堂的精神病又发作了,虽然不很厉害,我心里还是着急,常常背着他与哥哥商量治疗方案,是送医院呢还是找地方郎中术士,最后还是打算春节一过就送他去武汉治疗。”
   “有一次,我和哥哥商量时被他碰破了,他就皱着眉头问我们在搞什么名堂,我和哥哥就哄他说是在拉家常;我们不能直接告诉他,特别是在春节期间,倘若我们说穿了,他是会急出大病来的,原因就是不愿离开我。后来,我们元宵未住满就回湖北了。以往,我们年年要在老家住完元宵节才走的。”
   “回家后,我淡漠了他的变化,只是觉得他的话越来越少,想事的时候多。有时候,他端着饭碗就望着我出神。我见他病得不太厉害,他也不肯去治病,所以也就没多注意他。前几天,他对我说,厂里派他去出差,谁知他竟干出了这样的蠢事。”
   方嫂说完,又伤心地哭泣着,这能怪谁呢?王局长他们听完方嫂的话,就判断这起案子的起因完全是一个误会,方堂心胸狭窄,加上他又有精神病,看什么事情都不正常。方嫂对这起案子负什么责任呢,她没有任何责任。
   王局长和刘队长告别方嫂,他们要去监利县公安局去过夜。他们约方嫂明日一起去汨水料理方堂兄弟的后事,此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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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生活压力和宠妻若宾的的多重心理交织,让性格内向的方堂走入了极端,酿造了兄弟相残而亡的悲剧。读罢该文,心中不禁有一丝隐痛。面对生活,一些人懵然关闭了心扉,一旦发生自认为的不如意,容易钻进死胡同。面对这类群体,应该如何干预、开导、沟通,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个社会问题。推荐阅读。【编辑:古月银河】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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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古月银河        2017-01-07 00:30:02
  读罢该文,心中不禁有一丝隐痛。面对生活,一些人懵然关闭了心扉,一旦发生自认为的不如意,容易钻进死胡同。面对这类群体,应该如何干预、开导、沟通,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个社会问题。问好作者,远握致安。
差不多共和国同岁,历经大跃进、文革、改革中沦为下岗失业人,闲来无事码点文字,消费时光,见证沧桑。
回复1 楼        文友:铜盆孤雁        2017-01-07 12:20:41
  感谢你的理解。
2 楼        文友:宏声        2017-01-19 05:46:37
  我喜欢读这样的作品,因为该作来源于人间生活。我喜欢的东西就是我心目中的佳作,精品标志虽然没有戴上,我不会摇头否定该作不阅读。我读了看到了文友作品的亮点,我伸出大拇指为远方作者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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