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遇,原来不是……
前言
据说,在生日前夕,如果你意外地碰到很多个蜘蛛在一起协同结网,那就预示着你的好运即将来临;与此同时,又碰到蜘蛛在网上交配的话,那一刻,你得赶紧对着南方默默祈祷。
据说这样做了之后,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获得一次意外的惊喜或奇遇。
这是一个传说。一个古老的传说!
或许是一些唯心论信徒,为了推行这种神秘论调,故意把那些意外获得财富或艳遇的故事和这个传说,牵强附会地硬性粘贴在一起,竟相谣传。久而久之,这种谣传便就形成了一种煞有介事的预言,在民间根深蒂固地流传了下来。不过,下面我要讲的这个故事,却不是某某人谛造这种传说的过程;这个故事的主题,也绝不是借此以散布鬼灵精怪的神话。我在这里要讲的故事,是从这个谣传所引发出来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平凡事。
一
双头村是一个边远偏僻的小山村。虽然这里路径偏斜,人烟稀少,但是民风古朴,风景秀丽;鸟语虫声,沟壑清风,盘旋于杂草林木之间。
三十八岁的村民马家和,少年时,其家境就比较艰难;二十九岁后才成家,成家之后,又总是牛死马遭瘟,百事不顺。结婚之前,闲时还与寨邻打打扑克,较量点小儿科;结婚以后,竟然连打小牌的钱都挤不出来啦,日子是越过越窘迫、越过越干瘪。
就在去年他的生日前夕,说巧不巧,倒也真巧,真的给他碰到了群蛛协同结网的场面,一张蛛网上竟然爬行着十数只之多。那个时候,正好他也听到过很多类似的有关传说故事,于是,便注目搜寻,最后,总算给他发现了两个正在网上交配的蜘蛛……
从那以后,家里竟然真的是风调雨顺、六畜兴旺起来。今年村里发展烤烟,他就租了几亩干田(靠望天水吃饭的稻田),不辞辛劳地勤耕苦种,他想:“这兴许就是改变命运的好时机呢。”
嘿嘿!还真是的,不但株苖茁壮,而且每次摘叶上炕,都能烤出品级优良的烟叶;加上今年价格看好,他估摸着,今年少说也能收益上万元吧!这运气顺了就是不一样。
他现在干劲十足。
很多人看他每天春风得意的样子,心中特别扭……哼着走了腔改了词的歌谣,神气活现地往来于地里田间,就像是凭空捡到个金娃娃一样。
曾有几次,马家和对妻子梁天美神秘兮兮地说:“知道这两年为什么运气突然转了吗?告诉你一个秘密,可不要给别人讲哦!”
不等梁天美回答,便急不可待地,眉飞色舞、添盐加醋地讲起了他的“奇遇”。
但是,梁天美老是不给马家和面子,每次都是当他才开个头,正兴致勃勃的当儿,即冷水泼下;老是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说道:“这还不是因为上面政策落实得好,有资本补助,还有就是专业人员技术把关,才会这样。我是从来不相信什么鬼帮神助的……”
马家和最终总是自讨没趣,弄得一脸的郁闷。不过没关系,他不在乎。别人不信,他自己信就可以了。对他来讲,这是铁定的事实:政策又不是给他一个人的,为啥没有人人都得到改善?
只是,一个人的奇遇没人分享,烂在肚子里,总感觉不是滋味儿。
二
穿过松树林,马家和顾不上掸去身上的落叶和尘絮,急不可待、连滚带爬地绕道往家跑。
远远看到妻子梁天美正在院坝搓洗衣服,便开始大声嚷嚷:“天美,天美,发财啦!!”
看到马家和发疯似地嚎叫、奔跑,同时,肋下还紧紧夹着一个黑包包。梁天美着实吃了一惊,拉着脸问道:“今天又吃错什么药啊?!”
马家和也不生气,一边凑近梁天美,一边道:“没吃错药。今天你一定要听我讲,这绝对跟党的政策落实无关,和领导技术把关也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哦!怎么说?”
看到梁天美一脸迷茫,马家和得意极了。扬了扬手里的黑包包:“你猜猜这里边都是什么?”
“……”没有回答。
“是钱,晓得不?少说也有两三万哦!”
“哪来的?”
“捡的。”
马家和得意忘形,见老婆一脸的不信,为了证实自己没发疯,即伸手去开黑包包。
梁天美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你挑烟叶的马草篮呢?”
马家和一边打开黑口袋,一面得意洋洋地说:“一会给你说。还要那破篮子搁球啊!”
……
三
初夏,正午,晴天。
马家和斜挂着空马草篮,像往常一样,自我陶醉地哼着走了腔和调(当然也被改了词)的歌谣,悠闲自得地漫步在柏油马路上。
凉风阵阵,挟着满坝绿禾的生机迎面拂来,让人倍觉神清气爽。
今天他刚卖了一担烟叶,得了八百多块钱,腰包更加鼓胀啦!
俗话说:“囊中有物精神旺,手里无钱面自惭。”
一看马家和那种春风得意的样子,就知道他今天必然又是“大获全胜”啦!
两年前的马家和腰包干瘪,粗布麻鞋——那形象要多窝囊就有多窝囊。
今儿个可得改观啦。他现在是腰包鼓胀、西装革履,就差系根珍丝领带咯!人靠衣装和底气,你瞧,今天的马家和多精神啊!
他一面走着、哼着,心里却在盘算着:“照这样下去,今年烤烟收头,最少也有一万好几千的收益吧……”
近年来的马家和,身上随时都揣着一两千块钱的票票。多年的穷极潦倒,使他看到了一个正理:
要想别人对你正眼相看,不仅是要衣着光鲜、体面,同时,大把的钞票也是不可或缺的。
没钱的时候,实亲实戚看到你,也会故意把头转过一边去;有了钱,身上穿得光鲜,那么毫无关联的人,都会老远跑来认亲戚啦。
人情的势利,世态的炎凉。假如你是从窘迫中走过来的,就绝不会没有切身的体会。
闲话少说,书归正转。
就在马家和自己认为非常春风得意的这一天,“意外的惊喜”就向他偷偷走了过来……
四
“这位大叔,打搅一下。”身后响起一个清脆而响亮的男声。
马家和从沉醉中惊醒过来,回头一看,只见一位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穿着时尚、整洁,面目清秀,言语谦恭,显得文质彬彬、气宇轩昂,左手还提着个黑皮公文大包呢!微笑着来到他身边。
从那青年那略显喘息的样子,不难想象,他定是快步追上来的。
马家和顿时对这青年产生了几分好感,但仍旧警惕地、平静地问道:“什么事啊?”
“大叔您好!请问一下,从这儿去‘三丰镇大街’该怎么走?”
原来是问路的。
马家和放松了警惕,伸手指点道:“从这条马路(公路)一直走,到山脚下有很多岔路,往左分路走几步,有个乡村路口,在那里可以候车。”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凝视着青年,试探着问道:“老弟从哪里来?去三丰镇大街怎么不坐车呢?”
“哦,是这样的。”青年略显尴尬,但还是诚恳地说:“我是新溪那边《兴盛食品加工厂》的采购员,这次到三丰镇去收购食品原材料。因为初次来这儿,上面只说在双头村前面分路,没说详细呢!”
“哦,是这样啊。”
马家和不置可否地敷衍了一句。
“大叔是双头村的吧?在双头村我有个表叔,不晓得你熟不熟?”青年突然改了个话题。
“哪位?”
“刘仁友。”
马家和突然来了兴致:“老弟贵姓啊?”
“免贵,姓吕,吕素方。”青年依然彬彬有礼地回答道。
“刘仁友可是三丰镇土管所的所长,是我媳妇儿她表舅的儿子哩,他姑爹倒是姓吕,吕远超是你什么人呢?”
“我叔公呢!只因隔远了,咱年轻人分不大明白,看来我得称呼你为‘表叔’啦!”吕素方笑了笑,认真地说。
“那是那是,”马家和心里感到很受用,于是,来了热情:“不如到我家坐坐,叫你阿姨弄饭吃后我送你上车。”
“不了,表叔。下次吧!”
“那这样吧,前面去我多走几步,反正也没有多远,我送你到候车的地方。”马家和大献殷勤。
“那怎么好意思,耽搁你。”
“嗯,没事没事,谁让我们是亲戚呢?”
说实在的,隔了这么多的沟沟坎坎,即使彼此说的都是真话,那又算哪门子亲戚呢?因为,刘某某有权有地位,这只不过是间接讨好的一种手段罢了。
彼此稍沉默一会,马家和无限感慨地说:“你们多好,年纪轻轻就有了作为。”
“哪有什么作为哟?表叔你见笑了。还不是给人打工。”吕素方谦逊地说道。
“这倒是。”马家和突然触动了灵感:“现在的人越来越不相信运气了,认为什么都是政策带来的好处。其实有时候,迷信这东西真的非常灵验。”
“那是那是。不过嘛,国家政策肯定是很好的,坏就坏在那些只吃俸禄不办事,办起事来也只图交差了事的地方官。”吕素方顺着马家和的意思说下去,“他们搞阴谋贪污受贿,倒真的算得上一把好手。”
略顿了顿,又道:“就说上面来推广什么技术的吧!名义上他们是专家,实际上也就是纸上谈兵装装样子罢,从书本上摘抄来几个似懂非懂的术语,来给大伙作现场指导。实地施行,他们其实是一窍不通。并且,他们‘指导’过了,管你明白不明白,就交差了事。这也难怪,因为他们也不是真的太明白,又怎么向别人作具体的解释呢?”
马家和感觉碰上了知己,于是话就多了:“是了,好多事根本不晓得他们说的是啥,自己去弄的时候就瞎摸撞,撞错了就说你笨,撞对了那就是他们的功劳。”
……
就这样二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间就快到一个三岔路口。
三岔路口前面,约半里路就到山脚,这条柏油路,就从山脚往山叉间弯了进去。
五
一辆中巴车,风驰电掣般迎面扑来。马家和、吕素方二人忙不叠地往路肩上闪避着。就在快临近他们那一刹那,一个黑包包从后排车窗飞出,直抛入离他们前面不远的路边乱草沟中。
那黑包包做工精细,质地高雅,一看就是个值钱的东东。马家和刚凝下神来,心中盘算着:“如果去捡,新攀的亲戚会不会看不起自己呢?
别人摔的垃圾都去捡,岂不给人看扁了吗?如果就这样放弃了,那真可惜,说不准里面……”
正当马家和心中还在犹豫不决时,黑包包已在吕素方手中了;而且已经扯掉了锁、拉开了拉链。
好快的动作!
这和吕素方前面所表现的儒雅和文静是大有径庭的。不过也不能说他快,好像也无关身手迅捷,只能说他果断罢。自己尚在犹豫,吕素方就已经采取了行动。
懊恼的神情,在马家和的脸上一闪而逝。继而又若无其事的,以询问的目光向吕素方看去:“什么嘛?看你那么展劲(方言:激动用力的意思)。”
吕素方正伸手在黑包包里翻找着什么,马家和这一问,似是惊动了他,他伸入口袋的右手,本能地抖了一下,随着,一叠捆扎着的百元大钞就被带了出来,掉在地上。
我的乖乖,至少是一万元吧!
两个人都傻了一傻(但是原因不同:马家和当然是被掉下来的巨钞逗傻,而吕素方却可能是因为露了“行迹”而尴尬的傻),随后,马家和的眼光又转到吕素方左手拧着的黑口袋上,只见还有一扎百元大钞露了大半个角在袋口呢……随着,吕素方以最快的速度,把掉地上的钱扎塞进黑口袋里,顺手拉上拉链。
然后,吕素方才紧急地招呼了马家和一声:“快,表叔,咱们赶紧往岔路上走。要快一点。”
说完,拧起公文包和那黑口袋撒腿就跑。
这下,马家和就像是中了魔咒一样,把马草篮横在肩上,跟在吕素方后面,转上岔路,直往锦屏桥方向跑去。
六
这条柏油路,前面直走绕进山湾,直通县城;山脚往左分出一条六米宽的混凝土大路,就是通往三丰镇大街的。而这条向左径直转弯的乡村泥石大路,离柏油路300米就到锦屏桥,过了桥直走150米左右,也是一个山湾,山上遍布松树,远远看去黑压压的一片,树下面權木丛生,百草丰茂;这条大路也是往山与山脚的交接处直绕进去的。
锦屏桥,是座拱桥。
桥下只是一个宽不足十米的小溪。这小溪,一年四季,都没断过水。这水是由高处的无数股山泉汇聚而来的,所以清澈透亮,非常凉爽。
这座拱桥长约九米,连接着水中倒影,从侧面远远望去,就像一面椭圆镜子。山形林态,萋草枝丫,倒映水里、圈入镜中,俨然一面美丽的锦屏。
这座拱桥大概也因此得名。
从桥上往下俯视,但见溪水清澈见底;偶尔拂来一股轻风,水面上折皱起层层水纹,依然能清楚地看见河底的鹅卵石阵容。
桥脚也不是光秃秃的一片,临近水的地方,也是杂草丛生,荆棘徜徉,仿佛有意点缀着这一景点。
吕素跑得飞快,马家和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他一赌气,索性就不追了。心中却在盘算着:“随你娃儿怎么跑,在这个地方,想要甩脱我,还没那么容易。”
于是,他就放慢了脚步。
他看到吕素方忽然就跳到桥下面去了,不禁暗自冷笑:“你这是捉哪门子的迷藏啊?哼哼!”
当他走拢拱桥,吕素方也已从桥下冒上头来。
好家伙,衣服都换了,还用水把头发抹得有些乱糟糟的,活脱脱就是一个乡下种田的青年……黑口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