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已逝，死不起的我们，必须坚强的活着，既然每个人的生活都有无奈，那就学着承受，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能在无奈中活出精彩。”望着窗外灰色的天空，我对颜青青说，也是对自己说。也就从那天起，我开始爱上自己的工作，爱上这个栏目，如果能为婚恋中的痴男怨女解除困惑，寻找到幸福婚姻的钥匙，老夏和他女同学的悲剧就不会发生。这难道不是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吗？
　　 没多久，报社新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主编，接替老夏，分管《男左女右》栏目采编部的工作。新主编叫安静，却一点不安静。一上任就烧了“三把火”：先是取消了平均奖，多劳多得，错误自负。其次是栏目改版，通过网上平台预告情感故事介绍，让读者参与话题讨论。还有就是成立了广告组，凡是栏目上广告，全部交由广告组负责联系安排。
　　 三项决定一出，采编部炸开了锅。颜青青替我不值：“这女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竟然把你安排到广告组，你可是新闻系的高才生，让你去拉广告，不是大材小用吗？”
　　 我刚在工作上燃起的激情被无情浇灭。
　　 颜青青说得没错，我也清楚自己的所长，采编稿件没问题，但要是真的跑出去找赞助、拉广告，我还真不是那块料。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试着向安静主编她说明情况。她看着我，似笑非笑地说：“你没去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能胜任。任何事情只要努力去做，就会有收获，去吧。”说完，安主编关上门，开着自己的宝马迷你呼啸而去。可怜夏主编干了三十多年，都是骑着自行车上班。但她的车又不是报社配的，别人也只有眼红的份儿。
　　 一星期后，安静找到我。她说准备在农历七月初七，也就是中国情人节那天，举办首届“遇见爱”单身男女相亲联谊会，栏目组全程策划，操作，方案已经报到了上级部门。联谊会需要广告赞助，让我尽快拉到赞助商。
　　 我没有一点把握。
　　 拿着方案跑了三天，磨破了嘴皮，也没有确定下活动的赞助。我更加肯定自己不是跑广告的料。
　　 电话铃响了，是找我的。颜青青把电话递给我，也没过去那么多带着醋味的废话了，稿子多得写不完，谁也没心情浪费时间。
　　 “怎么不打手机呢？”我对电话那头的楚宁说：“在办公室接私人电话不合适，长话短说。”
　　 “你手机接不通，才打到办公室的。”楚宁在电话中叫道；“至于怕成那样吗？大不了辞职不干了。”
　　 “快说，什么事？”我催促道，大家都在埋头工作，办公室只有我接电话的声音。
　　 “你下楼吧，我在你们单位大门口呢。”
　　 我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奔到门口，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一辆白色的宝马停靠在马路边。接近中午，盛夏的太阳正悬于头顶，光线刺眼。我猜测是楚宁在搞恶作剧，她见我这两天不开心，故意逗我。我懊恼地转头准备回去，宝马车门打开了。
　　 “上来吧”。楚宁用一惯霸道的口气说。
　　 我有些吃惊，稍有迟疑，就被她一把拉上了车。
　　 “喂，你借来的车？你不能劫持人质，我还在上班呢。”她不理我，熟练地驾车行驶在新东区宽阔的道路上。
　　 车子稳稳地停在夜色酒吧门前。这里还没有开门，营业时间是下午四点到凌晨四点。服务生从玻璃门里面出来，为我们拉门。因为没有客人，酒吧安静而空旷。
　　 “喜欢这里吗？”楚宁问我。
　　 “当然，我们就是在这里遇到的，这是我们缘份的发起地。”
　　 “下周就来上班吧，你是总经理。”她很自然，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这儿的经理辞职了吗？”我问。
　　 “你不是讨厌现在到处跑广告赞助吗？那就换个地方。你来这里当经理。”楚宁笃定而自信。
　　 “你说了算？你是酒吧老板？”我不禁笑了。
　　 “对，我说了算，我就是酒吧老板。经理已经被我辞掉了。”
　　 突然间发生了太多我理解不了的事情，我木然地望着楚宁。
　　 我的确理解不了。虽然她与我耳鬓厮磨，呢喃缠绵，虽然我们常常彻夜长谈，但我还是不了解她。
　　 我在等楚宁告诉我，她的故事。
　　 楚宁抽出一支烟，问我是否可以，我点点头。最近在我的限制下，她抽烟少多了。
　　 “我的故事很简单。毕业后去了北京交通广播，两年后积攒了点钱，开了家书店，一次偶尔的机会与港商合作，获得了畅销书专售权，赚了不少，就成立自己的文化传播公司，夜色酒吧是公司的一项副业投入。”
　　 “你过去为什么一直隐瞒？”我问。
　　 “我有房，有车，有自己的公司，我们在经济上差距太大，我怕你有压力。自古只有夫荣妻贵，封妻荫子，没有反过来的。”
　　 “你既然愿意告诉我，和我坦诚相见，说明我们能够超越这些东西。对吗？无论你怎么样，我都会真心真意爱你一辈子，呵护你一辈子。”我太爱她，她的这些解释我完全接受了。
　　 “我相信。说不定你当了酒吧的经理后，酒吧会更有起色呢。”
　　
　　 七
　　 我去酒吧上班了。
　　 然而，坐在这里才发现，当总经理远远不如在这里喝啤酒、听歌、蹦迪和侃大山那么轻松惬意。在酒吧工作了不到十天，我就了解到自己骨子里的文人特质，只能独善其身，没有成为儒商的能力。酒吧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麻烦，如：两客人争执砸坏了桌子，歌手的出场费用，酒水部要增加服务生……事无巨细都问我，我不胜其烦。慢慢地，我把这些琐事都交给助手刘海涛处理，自己只求清静。
　　 楚宁得知后就跟我吵。
　　 “人事，财务，你都交给他。你当刘海涛是你什么人呢，他凭什么那么贴心，那么死心塌地的为你卖命。无利不起早，商场如战场。你连这点儿东西都不懂，还做什么生意？”
　　 我们以往也吵架，都是因为生活中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过之后再和好，比原来还更依恋对方。而这次，是因为酒吧，我自认为楚宁根本没把我当男朋友，我不过是他雇来的，和别的员工一样，都是给她打工的。这让我很窝着火，就连我特别喜欢她的一袭白衣也看着不顺眼了。
　　 “以后别穿这些衣服了，像给谁戴孝似的。”
　　 楚宁一副不屑跟我争论的姿态，只会更加激怒我：“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哪，柜子里都是你的白衣服，你是盼着自己当寡妇吧！”
　　 自尊心受到伤害，让我口无遮拦。楚宁愣了一会儿，拉开抽屉拿起把剪刀，直冲衣柜，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过一件裙子就剪。
　　 “这回你高兴了吧，你满意了吧，你还看不上什么，说！”她挥舞着剪刀，歇斯底里地大叫。
　　 我知道那些衣服每套都是几千元钱，她疯了似的破坏着它们，让我触目惊心。我不该招惹她，我压根不是她的对手，后来的无数次争吵都印证了这一点。
　　 有时候我真想回到报社去，听说那片原上草还真被安静的三把火吹又生了。栏目的知名度直线上升，大家的收入增加不少。偶遇颜青青，她讲起安静时居然眉飞色舞，语气中全是佩服。我为夏主编感到难过，也为我自己难过。
　　 好马不吃回头草，已经上了贼船，就下不去了。
　　 自从我接手后，夜色酒吧的营业额就一直在下跌。两个月后，刘海涛跳槽到苏荷酒吧，我整天手忙脚乱。就在酒吧危机四伏的时候，两个调酒师也辞职了，我雪上加霜，内外交困。楚宁急得团团转，一会儿指责我是扶不起的阿斗，一会儿又怪自己太依赖老谢。
　　 “我没有亏待过老谢，但夜色酒吧是我的产业，我不可能总让别人来管理。可是酒吧里的事我又不懂。”楚宁像是自言自语。
　　 “这下你知道了吧。生意不好做，你都弄不明白，何况我一个从没有做过生意的人呢？”我为自己辩解。
　　 “不明白你不会学啊，你一个五尺高的大男人，居然好意思和我比？”她冲我发火。
　　 “我本来也不想当总经理。你懂你来管理好了，我现在就辞职！”对她的指责，我忍无可忍。
　　 “穆亦晨你有没有良心，你在报社被人压制，埋没才华，我才辞了老谢，把酒吧交给你。我要是不爱你，会管你的事？我不是观世音菩萨，慈悲为怀普渡众生。”楚宁也生气了，气呼呼地说。
　　 我被楚宁的话刺伤了。爱情不过是伤害与被伤害，都说伤得越深爱得越深，可是，我现在越来越经不起伤害了，我变得敏感，脆弱。
　　 “你说得对，我是没出息，没本事。你是我的老板，是我的衣食父母，还得靠你给我口饭吃呢，太可惜，你看错了人，用错了人，赶紧换还来得及，谁有出息你找谁去！”这是我和楚宁第一次如此凶狠地争吵。
　　 “我是看错人了，我为什么总是看错人呢？”楚宁梦呓一般，眼神飘忽迷茫。
　　 “你根本不是看没看错人的问题。楚宁，你原本也没想跟我怎么样，一开始，你不就是要和我做个情感的游戏吗？是输是赢不重要了，结果我承受得起。”
　　 “你还当是游戏吗？我们朝夕相处，同床共枕也是游戏，是吗？”
　　 “是！”我一咬牙，斩钉截铁地说，内心里有一个声音笑了起来，那是伤害别人带来的快感。冷漠无情是脆弱的人最好的自卫方法。
　　 楚宁病了，她电话里声音微弱，奄奄一息，让我去接她。这是相处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到她住的地方，阳光花墅，南都市的富人区。我心急如焚，全然没去想到她怎么会住在这么高档的小区。
　　 楚宁高烧到近乎昏迷，我抱着她，心疼不已。那个永远骄傲永远不知疲倦的楚宁居然也会楚楚可怜地生病。从医院回来，她住在了我家，我不让她出门，什么也不让她做。除了上班，就是陪她，我给她煲汤，给她削苹果，给她讲笑话，哄她睡觉，她也乖巧得像个孩子，处处听我的。我甚至希望她总在生病，这样我可以呵护她，照顾她一辈子。
　　 从酒吧回来，我随意瞥了眼邮箱，意外地发现我的一封信，赵萌萌从加拿大来的信。我立即做贼心虚起来，不知道该把这封信藏在哪里才安全。
　　 吃过晚饭，我就哄着楚宁早点睡觉，可又不表现得太不自然。
　　 “你还没给我讲笑话呢，我不睡。”楚宁给我撒娇。
　　 我把微博上看到的笑话讲给她：从前，有一个傻子，无论别人问他什么，他都回答说“没有”。讲到这里，我停了下来，问楚宁：这个笑话你听过吗？她认真地回答说：没有。我哈哈大笑，她这才醒悟过来，边用拳头打我，边假装生气地说：你敢算计我，敢说我是傻子……
　　 “我要吃苹果。”楚宁赖在我身上，提出第二个要求。
　　 我马上去客厅拿苹果。老妈看到我又蹲在撮斗旁认认真真地削苹果，一声不响地走开了，不忍目睹的样子。她最看不得自己的儿子像是仆人一样任人摆布。我说：“我爸不也是这么对你的吗？”
　　 吃过苹果，我拍拍楚宁的头：“楚楚乖，睡吧，我就在这儿看着你。”
　　 楚宁终于睡着了，我在台灯下读赵萌萌的来信。这是她到加拿大后，第一次和我联系。信不长，只是说她在异国他乡很寂寞，先生很爱她，什么也不让她做，但她的寂寞无法排解。她想回国，可是回国后工作压力太大了。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看完就把信扔进了抽屉。我也不知道她应该怎么办，也没那么多精力去思考她的未来。我们早已沧海桑田，只愿各自相安。
　　 楚宁还在熟睡中，手露在外面，我轻轻地为她盖好被子。
　　 夜色酒吧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境地，员工的工资都困难。我不得不考虑裁员。楚宁听说了，坚决反对。
　　 “危机时刻裁员，会彻底毁了酒吧。这个时候我们必须顶往，度过困难时期就好了。”
　　 “酒吧经理的人选，你再考虑下。我真不不适合，已经给酒吧带来了不少的损失。如果请回老谢，或者另请高明，酒吧还有救。”
　　 “裁员的事以后再说，再想想办法，酒吧还会有转机。”
　　 “你在生病，不要再操心了。我们可以转让酒吧，生活平平淡淡一些，照样能过得很快乐。”
　　 “我不想变成穷人，也过不了给别人打工，看别人脸色的日子。你不也一样吗？新主编安排了你不喜欢的工作，你就天天郁郁寡欢。”
　　 “看你那么拼命工作，我很心疼。女人应该在家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我可以养活你。”
　　 “你拿什么养活我？你打算让我穿地摊上淘来的衣服，去菜市场跟小贩儿讨价还价吗？你不要说了，让我好好想想。”
　　 楚宁倚在床头，疲惫地闭上眼睛。
　　
　　 八
　　 几天后，楚宁又把老谢请了回来，我做他助手。在楚宁和老谢的努力下，酒吧走出了低谷。我和楚宁从家里搬了出来，住进了阳光花墅。那是楚宁的房子，三室一厅，装饰考究，客厅一角还设有一个小型吧台，我们叫它“小夜色酒吧”。家具也是原木风格，电器全是国外品牌。
　　 厨房厨具齐全，我们很少在家里做饭，楚宁什么都不会做，我上班太忙。我们商量着结婚之后，准备请个阿姨来料理家务。
　　 元旦那天，我回家看望老爸老妈，没有叫上楚宁一起去，她懒于亲朋好友之间的繁琐应酬。老妈其实也是这样性格的人，但是看到我一个人回来，还是面露不悦。
　　 哥哥和嫂子也回来了。趁着嫂子帮老妈做饭的间隙，哥哥把我叫到阳台问：“你和楚宁定下来了吗？”
　　 我回答说快结婚了。
　　 “她的过去你知道吗？”哥哥低声试探我。
　　 “知道，追她的人挺多的，不过我在她身边，这些人现在都不敢露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