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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一湾溪水向西流(散文)
外婆太相信自己的藏匿方法了,等她发现钱丢了已是半年之后的事了。钱不多,但那是她多年的积蓄,是她救命的钱、养老的钱。现在一分不剩,全都被人拿走了,外婆伤心欲绝,从此人就像傻子一样,说话语无伦次,不是哭就是唱,可是有啥用呢?过继儿子见外婆疯疯癫癫的,干脆屁股一拍走了人,搬到寡妇家同吃同住去了,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外婆尽管老糊涂了,但过继儿子的想法却一点不糊涂,她还在坚持,自己到了这副模样,她还不愿放弃。
后来外婆堂妹可怜这个受苦一世的姐姐,把自己的二儿子过继给了外婆。毕竟有一层血缘关系联着,总比找个毫不相干的外人过来更靠谱。
这个儿子对外婆算是不错,带着媳妇儿子和外婆同吃同住。承包的几亩稻田也年年丰收,家里养了猪、牛、羊,还有大群的鸡。外婆终于满足了,她除了吃饱三餐外,没有任何要求了。为了不引发矛盾,平时她很少干预儿子的事情。
外婆不爱动了,她大多数时候只是坐着,坐在厅堂的竹椅上一言不发。后来外婆的眼睛也患了白内障,从视力模糊,到基本失明。没事的时候,她就摸索到那堵墙壁前,颤抖着鸡爪一样的手指,在墙缝里拼命地抠着,一块一块的泥土被她抠下来,手指抠得流血了,她还在不停地抠……
外婆双目失明后,人也变得木讷起来,衰老在她身上趁机加快了脚步,曾经肥胖的身体已经猛然收缩,骨胳和皮肤之间没有了一丁点肌肉,只剩下皮包骨头,血管不再平直地顺着经络运行,而是鸡肠一样扭曲着。严重的地方,鼓得像蚯蚓,皮肤像失去了韧性的陈年草纸,感觉一碰就会破碎。就是这样一层草纸,它仍顽强地覆盖着蛇形的蚯蚓和伶仃的瘦骨。外婆的苍老好像是忽然降临的,我感叹生命真是一种奇迹。
姐姐和我一同弯下身子,轻轻地捏了捏她的四肢,外婆的四肢像枯藤一样僵硬。牙齿已落光,可能牙龈也已经发炎,口腔内呼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头发全白了,像一把沾满霜雪的枯草,零乱地垂在她头颅的后半部。眼珠像泥塑,盯着一个地方不会转动,她的眼睛看着是睁开的,其实这样的眼睛已成为一种摆设。眼睛确实像一扇透气的窗户,关闭之后风景顿失,那只悬挂在眼皮上的肉蒂也成了一枚被岁月风干的黑豆,已经收缩了一世的苦难与沧桑。
岁月真是无情啊!看着外婆龙钟的姿态,我明白了衰老其实就是衰败的过程。尽管同样有过青春靓丽的过去,可是当所有功能丧失殆尽,一具血肉丰满的身体,在时间的烟熏火燎中成为无法卒睹的模样,世间还有什么比时光更坚利更强大呢?
姐姐问她想不想吃点啥?外婆摇摇头,没有发声。记忆中外婆永远都有一个贪婪的胃口,可是衰老也让她关闭了食欲的阀门。眼前的外婆形如枯槁,她对世界好像再没了任何兴趣,没了丁点欲望,剩下的就是一呼一吸的生命体征。
外婆在一个寒冷的雪夜无声无息地走了,享年87岁。外婆死后的第二年夏天,堂妹过继给她的儿子把外婆的老屋推倒重建了。翻盖时为节省成本,尽量利用原来的材料,因此拆得很小心,很仔细。在拆除那堵砖墙的时候,从墙缝中挖出了两个小小的红色布包。布包内分别包着五百元整钱和三百元零钱,那些钱十元、五元、两元、一元,甚至还有毛票和硬币。钞票在墙缝里不见天日,掩藏得太久了,已经潮湿发霉。
九
外婆的离世本应是她苦难的终结,当她入土为安之后,我们的心情也日趋平静。可谁能料想,2008年,一件更加不幸的事情再次降临外婆头上。由于无序开山采石,破坏了山体,春夏之交时的一场特大暴雨,引发大面积山体滑坡,外婆的坟墓随着飞沙走石的洪流,被大水冲得不知去向。闻讯后姐姐和小姨她们顺着河道找了几天,可是一无所获。
如今,我们望着那弯自东向西逆流而去的溪水,默默无语。外婆真正与泥土融为一体,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苦水中浸泡了一生的外婆,有着无法想象的经历,看似非常漫长的一生,其实回忆起来就像流星划过天边,没留下一丝一缕的痕迹。现在外婆的名字湮没于无边的泥沙中,最后连上坟烧纸的机会也没能留给我们,这样的结局成为我永生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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