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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江南风骨】农民语言家子爹(散文)


作者:铜盆孤雁 举人,4966.7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484发表时间:2017-02-02 12:37:40

子爹脑壳里的村言俚语自然不是子爹的创造,它来自上一辈人的口传,子爹记性好,悟性好,他记住了,而且运用得很好,从春历夏,再到秋冬,子爹一年四季都在说,从青年时代说起,一直说到他的中年,一直说到他的死。我同子爹做了十二年农业工夫,每逢听到子爹说这些村言俚语,我就想,子爹为什么这么会说,他肚子里的村言俚语为什么就这么多?
   青爹提议要去支援大塘队双抢遭到子爹拒绝后,青爹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子爹说:我们是叫花子烤灶火,各顾各,我们落后了,他们帮忙吗?
   书记在大队干部会上批评子爹不重视阶级斗争,并且质问子爹说,你到底要怎样,子爹就犟着说:我不要怎么样,看你要怎么样,我只是你手里的鸡蛋,圆扁任捏。书记说,你就是一块茅厕里的石头,子爹说:是呀,我就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又邋遢。书记说,怎么啦,还反了你不成?子爹说:书记你别吓唬我啊,我之所以要顶撞你,实际也是行夜路吹口哨,壮自己的胆。
   我们队双抢在全大队最早完成任务,书记要来开现场会,当队长的子爹就说:别别别,我这个人就是马尾巴穿豆腐,提不起。
   我们完成征购粮,三超粮后,书记又要我们送爱国粮,并且说,要是明年没饭吃了,国家会有返销粮配下来的。子爹说:这不是折腾吗?谁信啊,我们再送爱国粮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一年冬天,我们去湖州山里斫杨条子,要步行去鹿角码头乘船,经过街赵并且在这里歇脚,有人说走造了路,有人说,我们起码弯了六里路。子爹说:我们就是瞎子骑马,乱闯,谁也不熟悉路嘛!
   一个大队干部在学习毛著的大会上做讲用报告,人们本来对这个干部非议甚多,有人说他多吃多占,有人说他乱搞女人。子爹说:这个人做报告就是婊子上庵堂,假装正经。
   大队长到我们队里来借晚稻农垦58谷种,子爹一口回绝没有,大队长说,别装啦,我知道你们谷种有剩,我不是亲自来了吗,怎么不给面子啦?子爹说:是啊,你是大队长,屁股上画眉毛,好大的面子啊。
   我们同子爹去山上间伐松枝,子爹走在前,看见一块地方长了很多茅柴菌,大家喜不自胜,都说子爹走破脑壳时,子爹就说:我们是干塘捉野鱼,个个有份。
   青爹的老婆患了绝症,快要死了,青爹还在到处借钱,要去大城市给老婆治病,子爹就劝他说:这病是治不好的,你这样大肆借钱,背上沉重的债务,以后生活还要用钱,这债务就像落雨背稻草,越背越重。
   太爹霸着一块定额的大田栽了两天没栽完,子爹就说:一口吃个大胖子,吞不下,你的脔心太大了。
   公社组织一批劳力去岳阳码头肩棉花包,一个个300斤重的棉花包打得方方正正,紧紧扎扎,大块头平太对子爹说,你是来做什么的,吃饭的吧?子爹说:你别隔着门缝看诸葛亮,瞧扁了英雄,我肩给你看一看。
   在白泥湖工地上,单身汉丁叔看着箩筐里的剩饭站在一边,想等别人将剩饭盛完了他再去盛新鲜饭,别人说,丁叔,你怎么不吃剩饭啊?丁说就说了一句很耐人寻味的话,他说,我一个人在家里是不吃剩饭的,一个人也不睡床里边的。子爹就说:他是人头上长羊角,比别人出格。
   一天下雨,子爹搬着一堆条子来找蓝长子算账,蓝长子说,你这是做什么啊?子爹说:你帮我算一算吧,我对于数字是半夜吃黄瓜,分不清头脑。
   在白泥湖改港的时候,子爹别树一帜,带着我们早早出发,中午也不歇息,下午早早收工,书记批评他破坏作息时间,子爹偏偏不听,我行我素,书记就要开会斗争他,那晚上,子爹逃跑了,书记就扎一个稻草人批斗。子爹知道后就对人说:我这是剃光头钻刺窠,找霉倒。
   双抢的时候,我们一组男劳力去打禾,可是割禾的妇女还没到田里,我们只能坐在田塍上等她们,妇女们来了,子爹就说:你们真是懒婆娘接生,慢慢来。
   在全大队群众会上,书记说,我叫某某某,往上查十二代,代代都是贫雇农,往下看我的经历,七岁入队,十二岁入团,十六岁入党,所以我是根正苗红的好接班人••••••子爹在台下嘟哝着:他这是老鼠爬称钩,自称自。
   大队里开了一个代销点,书记让他的父亲去做代销员,他父亲不烤黄日头了,就天天翘着二郎腿坐在代销店里,别人去买东西,他爱理不理,生意自然越来越清淡,队里社员向子爹了解代销点情况,子爹说:他那是阎王老子开饭铺,鬼都不上门。
   双抢的季节一来,子爹就召开社员会作动员工作,他说:就要双抢了,我们不但白天要大干,而且有时候还要加晚班,双抢就是抢时间,抢季节,我们做事就要瞎子行路,不分日夜。这时候我们也要停止学习毛主席著作了,反正我对毛著也是木棍吹火,一窍不通。
   公社分来了一群知青,书记开会,要一个队领两个人走,这个也说无房子住,那个也说无饭吃,大家一拒绝,人就分不下去了,子爹看着这种局面说:这是胖子投井,下不去。
   一天下雨,我坐在子爹堂屋里看《林海雪原》,有时候我边看边笑,子爹在一边也跟着笑,我说,子爹你笑什么啊,你又没看书?子爹就说:我是瞎子看戏,听别人笑。
   超爹死了,烧缟荐的时候,还缺一把破伞,超爹家里没有伞,元奎就说他家里有一把破伞,遂拿来烧掉了。超爹灵柩安葬之后,元奎去超爹家里讨要五角钱的破伞钱,超爹儿女大惑不解,就讲给子爹听,子爹说:元奎这人就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
   早请示晚汇报那会儿,子爹每天都要拿着《毛主席语录》去学习室,有人说,子爹,你又不识字,拿本语录做什么?子爹说:我这是聋子的耳朵,摆设。他又说:学语录可以解决什么问题,依我看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可是我党说它是灵丹妙药呀!
   子爹在大塘队没借到粮食,就对大塘队的队长说:好吧,你这么绝情,那我们两个队就快刀剁黄鳝,一刀两断,从此不再往来。
   一遇到灾害,我党的口号总是田里损失地里补,堤外损失堤内补。一年秋旱,晚稻枯死了一大半,书记开会动员翻地种罗卜菜补回损失,子爹就说:这怕是老鼠尾巴上打一拳,肿也不大。
   代销店生意不好,书记开会问计于各位队长,子爹说:首要的是换人,你老子去开店,那是茅厕里开铺,摆臭架子,谁还上门?
   我们队里的工价上升到一天一元钱之后,就有外大队的干部带着队长来参观取经,他们围着子爹要他说经验,好回去指导生产,子爹就说:我们是半夜里吹唢呐,喇哪里,喇哪里。
   青爹老婆患绝症之后,子爹天天去探望一次,有人询问子爹的情况,子爹就说:那老婆子是茅斯板上高低开铺,离屎(死)不远嗒。
   华夜壶和子爹争雄,二人相持不下,都在攻击对方的弱点,展示自己的长处,子爹说不过华夜壶,就说:你是敖角色,你是脑壳上面笼袜子,不是脚(角)也是脚(角),我怕得你。
   子爹家喂养了一只猪婆,下了一窝猪崽子,有人问子爹猪仔子么时散窝,子爹就说:莫慌莫慌,瞎子磨刀,快嗒。
   一天,子爹穿了一件很干净的青布衣衫去走亲戚,人们看见焕然一新的子爹就大惑不解,忙恭贺他的新衣服,子爹说:这是亲家母的花鞋子,借咯。
   闻伢子一不注意就被恩老倌打倒在地,子爹笑着对闻伢子说:你呀,黄牯的卵子,大得空里去了。
   太爹家的鸡被证实是老鹰叼吃了,太爹还是不相信,还是怀疑是子爹家偷吃了,子爹就说:我这真是白布落到染缸里,洗不清。
   子爹走亲戚,有人问到丁叔的情况,说他一个单身汉应该有一些积余了,子爹就说:他这个人就是麻雀啄飞面,糊到一嘴巴。
   元奎没有出工,有人就问子爹元奎做什么去了,子爹说:他这个人蚂蚁爬筲箕,千条路,万条路。
   我们在那块厚草地里薅花生,费了好大的劲,十几个人一上午才薅了一亩来地,还累得大家直不起腰,子爹就说:我们这是打赤脚拜年,苦讨苦吃。
   子爹叫甫三依去仓库里拿来牛轭,牛轭拿来了,却没拿田缆绳,子爹就批评他说:你呀,就是桐油灯盏,拨下亮下,拿牛轭怎么能不拿田缆绳!
   下雨天,青爹向子爹提议捣一点稻草放绳,子爹就说:这个要煮潲,那个要带孩子,男劳力是戴斗笠做嘴,不得拢掐。
   我们队里的工价达到一天一元后,自然队和大塘队的队长就夸赞子爹能干,子爹说:我们也是芦席滚簟里,高不得一篾片,大家差不多。
   早稻割禾一定额,正哥就号了三块没倒伏的田,子爹就说:你这个人就是叫花子烧火,只往胯里扒。傍晚,大家都收工了,正哥还在田里割禾,子爹说:你这是叫花子起早床,夜里假来忙。正哥的三块田割完了,得的工分最多,大家一边羡慕一边称赞,子爹就说:他这是叫花子捡嗒宝,有廊场放。
   我们队里的旱地翻地工作完成在前,书记就说,子爹不错,你们栽茴工作是否也要走在最前面?子爹说:我们是罐崽里煨黄鳝,熟一节,吃一节。
   子爹带着劳力在岳坊水库修堤,那天下雨,几个青年向子爹说一声要去张谷英耍,子爹还没答应他们就跑了,后来住雨了要上工,子爹却是孤家寡人一个,书记就批评他,子爹委屈地说:这还真是瞎子牵叫驴子,松不得手。
   早稻入库了,送完征购粮以后,社员就问子爹还剩多少谷,子爹说:黄瓜打锣,朅要大半截,一人还能分两担。
   有一年,我们队的晚稻还有三亩田没秧栽,大塘队队长指着一块草比秧苗多的秧田对子爹说,这块秧田送给你们队吧,子爹不屑一顾地说:我是瞎子大娘生嗒死伢子,冇眼睛看得。
   我在公社里背老三篇获得第一名之后,子爹叫我在队里的会上再背一遍,我不肯背,子爹就说:你不要狗毛坐轿子,受不得抬举啊!
   闻伢子穿了一身新衣服去相亲,他的脚上没穿袜子,只趿着一双烂胶鞋,子爹看了以后说:你这身打扮叫做猪油炒白菜,荤不荤,素不素。
   在白泥湖工地,大塘队修的堤比我们队矮了一截,他们只想赶上来,子爹就取笑他们说:你们是水脚底赶团鱼,越赶越深。
   农闲的时候我们外出搞副业,大家问子爹伙食费谁出,是队里出还是私人出,子爹说:我们是阳线婆咬尾巴,自吃自,挣来的钱二八分开。
   书记对子爹说,你再不将青爹的材料总结报上来,下一次开斗争会的时候,你就上台去讲明白,子爹说:我是屋檐脚底咯麻雀,吓大嗒胆子,去就是了。
   子爹许诺说,他家猪仔散窝了,就请大家去吃碗面条,许多人盼着这一天的到来,有时候忍不住了便问子爹定的什么时候,子爹就说:我是方尚书接吃早饭,说过就是,你们还当真了!
   正哥家生了一个大胖儿子,我们去送号,因为贫穷,就给他儿子取了一个“爱富”的名字,有几个妇女也去凑热闹,子爹就说:男不赶三朝,女不赶号客,你们来做什么?
   我跟着子爹做了十几年工夫,他的村言俚语我记了一本子,高考开禁后,我就去外地读书了,毕业后自然离开了原来的生产队。又过了十几年,听说子爹在一次犁田回家的路途中摔倒在高墈下,浸死在水沟里,子爹就带着他的村言俚语一起走进了坟墓。
  
   注:又名刘郎闻莺、墨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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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子爹的俏皮话一说一箩筐。虽然他没有上过学读过书,但是说话风俗幽默鬼点子多。是村里的全面手小能人,对一些事情见解清楚,用歇后语点到为止,还不伤彼此的和气。提出意见也让村民容易接受。他的村言多如牛毛张口就来,让人听了心里舒服。散文语言风俗幽默,布局工整,把一个出口成章爱用歇后语的村民子爷描写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不错推荐阅读!【责编:一飞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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