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车间其他同志交流后，一致认为，弹簧班是需要你，可机床班更离不开你。大家都认为，把你这棵好苗子放到弹簧班是浪费人才，而且对你以后发展不利。你也知道，咱们车间提拔专业工程师，机床班班长是首选。我再三斟酌，为了车间的工作，也为了你个人的前途，我建议你还是继续留在机床班。小林，不知你意下如何？”这是华尤玉第二次向林凯撒谎。第一次是因为总工出手干预，他说假话还能做到心安理得，可这次是他自己的原因，不由得内心发虚。他一方面觉得对不起林凯，另一方面也为自己背叛初衷而愧疚。
　　 林凯得知提升副班长一事化为乌有后，眼睛里掠过一丝失望，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等华尤玉说完后，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没事，我个人完全服从车间安排。”
　　 岁末，厂里评选年度先进个人，往年第一车间都是三个名额，可今年因为发生了班员联名要求撤换班长的事，厂里仅给了一个名额。说是年度先进，其实这种事往往是轮流坐庄，凡是评选过的很难“二进宫”。王主任当政时，每年的先进在他的关系圈里轮流。林凯的工作能力和成绩有口皆碑，但因为他是“孤魂野鬼”，先进从来与他不沾边。这次华尤玉下定决心，要把林凯报上去。这不只是还林凯一个公道，也是他两次大败阵地丢失后，仅剩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这天晚上，华尤玉上床准备睡觉，淑芳突然吹枕边风说：“有件事商量一下，你们车间今年的先进个人，能不能照顾一下我徒弟马萍？”淑芳以前也在第一车间工作，曾是马萍的师傅，后来华尤玉当了第一车间的副主任，厂里为了照顾他，以中干的亲属不能和中干在同一部门工作为由，把淑芳调到了团委。马萍比淑芳小六岁，人很聪明，和淑芳交往二十多年，两人情同姐妹。
　　 华尤玉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说：“你又来给我添乱子。”
　　 淑芳说：“你别急，先听我说，马萍今年都四十多了，在生产现场也干不动了，更别说什么前途，本来先进个人的荣誉对她而言没有多大意义，可这次不同。实话告诉你，工会的李干事春节后退休，马萍正找人运作想顶她的位子，不料却有一个竞争对手。如果马萍成了先进个人，按照厂里的照顾原则，胜利的天平就会向她这边倾斜。”
　　 华尤玉说：“马萍没有突出业绩，今年就一个名额，我给了她大家会议论的。”
　　 淑芳说：“王主任每年都把他的亲信评为先进，议论的人还少吗？又能怎么样呢？如果不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马萍才不会凑这个热闹。你不记得了，咱女儿小的时候，你工作忙，一出差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妈身体又不好，根本帮不了什么。那时候多亏了马萍，一有空就来咱家帮带孩子，闹得别人都说她是咱家的保姆。马萍对咱家有恩，你就忍心看着她在生产一线待到退休吗？”
　　 华尤玉说：“马萍对咱家有恩不假，我们可以采取别的方式报答。今年的先进非林凯莫属。我已经对不起他两次了，不能再有第三次，否则我和王主任有什么区别？”
　　 淑芳反问：“怎么报答，她结婚时你多给些礼钱吗？可惜这个机会只有一次，没有第二次。”当年马萍结婚时，华尤玉夫妇为了表达感激之情，随的份子钱是别人的二倍。淑芳接着打比方说：“两个观众，一张电影票，该给谁？我以为，应该给那个最想看这场电影的人，这样才能充分发挥电影票的价值。先进个人对林凯而言，只是一个荣誉证书，可对马萍来说，就改变了她的命运。林凯早一年晚一年当先进没啥区别，马萍就不同，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华尤玉默然不语，他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已经被妻子的一席话轻而易举地突破了。面对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直至最后败得彻彻底底，他甚至怀疑自己当初的誓言，自己本想坚持的“操守”究竟有没有意义。
　　 夜深了，华尤玉睡不着觉，他靠躺在床头，嘴里的香烟一根接着一根，烟雾在卧室弥漫开来，呛得睡梦中的淑芳不住地咳嗽。终于，华尤玉掐灭了烟准备睡觉，此刻，一股浓浓的沮丧感涌上了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