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你都结婚，为什么不说。鱼丽的样子很模糊，张先生赤裸裸的一双眼睛看，看不清是桃花是梨花。张先生心里一收紧，叹出一口气，整个身体好空虚，像一只闲置多年的布口袋。
　　 鱼丽走后很久，张先生还愣在那里。眼镜在地上。捡起来，戴好。张先生看见了外面街道上的梧桐树。只是梧桐树。没有叶。
　　 很遗憾，他没看见鱼丽生气的样子。
　　
　　 六
　　 蠹鱼记三天没开门。米衫说，这就对了，在家里歇歇多好。张先生觉得米衫说的有道理，这几年天天守着一个旧书店，是没多大意思。张先生尽量这样想。过来试试毛衣。米衫拧起毛衣两端，灰色的羊毛衣抖落在又薄又脆的日光下，显得柔顺细腻。除开领口和收腰的部分，其余都是双绞的竖条花纹，繁密如同小树林。米衫把毛衣贴紧张先生，让他抬起两臂，再用眼睛去丈量长短肥瘦。张先生看着毛衣想哭。米衫也许没看见张先生呼之欲出的泪。米衫想起另一件事情。
　　 小滚大概可以帮你把书全卖出去。
　　 卖给谁。
　　 一个云南的生意人，想给学校捐书。小滚和他说了，就用你店里的书。
　　 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前吧。抽空去清理一下。
　　 决定了。
　　 决定了。你不愿意。
　　 能卖掉当然好。张先生还想说卖掉以后呢，我干什么。米衫抢了进来。
　　 小滚真好，爱帮忙。开头还以为他说说就是，没想到就真成了。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人在办，我都不好意思了。人家回来告诉我消息的时候还带了一箱子苹果。那么大。
　　 张先生听到苹果，想起那天在理发店碰见米衫和小滚从楼上下来的情景。那天理发店里是有一个纸箱子。原来里面装的是苹果。
　　 所有的事情都在米衫给张先生试毛衣那天有了改变。对于这个改变，张先生始终未置可否。他只是长长叹了口气，脸上泛出些浅笑，他看着在一旁叠毛衣的米衫。米衫什么也不知道。一切却与米衫息息相关。
　　 几天后蠹鱼记里的书被小滚拉走。张先生坐在那张藤条椅上，看着所有的书都消失了，只散落下一些废纸。书架上空了，天花板似乎更亮，地上宽了不少，但整个蠹鱼记如同遭了一次大规模地洗劫。张先生习惯性地从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上。于是他又看见了那只玻璃烟缸。明亮，精致，还静静搁在那里。它是整个事情的见证者。于是张先生啼笑皆非。
　　 蠹鱼记后来改成了水果店，店里店外全粉刷得雪白，招牌换成张记果店。那几个书架正好摆放水果。水果新鲜，多汁多蜜。那张书桌还留着，一边放钱，一边放个账本。有一次张先生在店里，看见一对男女从店门口过。他从背影认出是鱼丽，似乎胖了，也可能是衣服太厚。今年的冬天来得早。旁边那人穿着运动服，不高，很结实。
　　 张先生心里很平静，手里依旧拿着湿毛巾，在擦拭一只红润芳香的苹果。擦完后，点上烟，烟灰抖落在盛装过茶叶的铁盒子里。小滚来拉书的时候，看见那只鱼丽送的明亮精致的烟缸，很喜欢。
　　 不值钱，拿去吧。张先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