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芬芳
“丹峰,你知道吗?赖老师说的没读过书但情商高的,就是我姐。”岸生道。
“赖老师,不应该呀,您在京城上大学,回到赣州,怎么也有一群女人围着你转才对呀?”
“不知道,我就像中了邪,家里介绍的那些个富家女,谁我也没看上。加上后来劳改,更没这心事了。”
“那水生叔呢?在台湾,应该机会也不少呀?”丹峰问。
“不知道,这要问他。你水生叔这会儿累了,一定睡到爪哇国去了。”赖桥道。
“好哇,你们又在说我坏话。”水生不知什么时候从卧室出来了。
“哥,吵醒你了?”岸生问。
“男人们谈女人,也不叫上我?我也是男人嘛。”
“我们怕剌激你。”赖桥道。
“你不跟我一样是个单身男么?怎么就不怕刺激你了呢?”水生道。
“我早就油盐不侵了。”
“我这次出去,还真认识了一个鬼妹,俄罗斯的,她要跟我来中国,我挺犹豫。”
“哈哈,哥,这是好事呀,你犹豫啥?”
“我怕文化冲突,长久不了。”
“要那么长久干嘛,到时再换嘛。”赖桥鬼鬼地笑道。
“不行,老了,折腾不起了。”水生道。
“看来,我也要出去转转了,也该享受享受了。”赖桥道。
“老师,您走了,我怕我一个人撑不起这个摊子。”岸生道。
“怎么是一个人呢?还有你儿子凌峰呀。”
“他还嫩着呢,姜还是老的辣。”
“这你就不对了,你应该可以脱离赖老师独挡一面才对。”水生道。
“对呀,岸生叔,现在是你独挡一面的时候了。”丹峰道。
“丹峰呀,你比我年轻,但责任最为重大,关系到整个赣州能否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被污染的土地。”岸生道。
“丹峰,叔也在看你。”水生道。
“叔——”丹峰望着面前这位与他有着千丝万缕又相隔遥远的叔,内心深处竟生出一份血浓于水的亲情。
2002年,赣台商贸合作及客家文化论坛在赣州召开。赣州是客家先民南迁第一站,也是在台客家先民主要迁徙地之一。
上世纪20年代,一大批赣南手艺工人赴台湾各地扎根立业,而后在上世纪30年代,又一批赣南籍才子远赴台湾发展,很多成为台湾政界、军界、商界的精英。
在台湾客家人约有419.7万人,赣州是客家人的第二祖地和客家摇篮。在台的赣州籍乡亲不下20万人。
丹峰的公司利用这次机会向台湾招商,共同合作建设全国稀有金属产业基地;岸生与赖桥的龙橙果业公司,也希望与台资合作,建立特色农产品深加工基地。
赣州和台湾,联手建设一个创业、宜居、平安、生态赣州。
赖桥还另有收获,认识了一位台湾女士文远,她是来替母亲寻根的,她母亲是杨村人,49年跟随外公去了台湾。
文远五十岁上下,和赖桥成了忘年交。
“你长得很像你妈妈。”赖桥和文远走在古城墙上,烟雨朦朦。
“我听妈妈提起过你,说你是杨村最有学问的人。”文远说话轻声细语。
“是吗?你们台湾女人,与大陆同龄人相比,起码年轻10岁。”
“有吗?我怎么没发现?”
“女人之美,在于美而不自知。”
“呵呵,有意思。”
“自知的美,是要打折扣的。”赖桥颇为自信的样子,“当一个女人沉醉在某件事情中时,真是美,却不自知;或者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长得美的女人,也令人着迷。知道自己美而到处炫耀,就没那么美了。”
“呵呵,你的理论真有趣。不过,我这个年龄的女人还能称得上美吗?”文远有些疑惑。
“女人的美分两种,一种外在容貌的美,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流逝,一种内在气质的美,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显露出来,成为气质美女。”
“唔,你说得有道理。”文远很想问自己属于哪一类,又吞了回去。还是不问的好。
“你有没有发现,许多年不见的人,刚见时,会觉得对方老了,可是相处一段时间后,又会感觉岁月并没有走远,对方还是过去的样子。”
“是有这种感觉,刚见面时的沧桑感为什么会消失呢?”文远又疑惑起来。
“因为人老心不老,心还是过去的心,尽管经历了许多。相处一段后,你面对是对方的内在。”
“你为什么不问我的过去呢?你不想了解我吗?”文远望着赖桥。
“每个人都有过去,又何必问呢?如果一个人没有故事,那这个人也太乏味了。何况,人更应该注重当下,而不是纠缠于过去。”
“听你说话,真有意思。”文远望着远方,“我不想回去了,留在杨村,你说行吗?”
“杨村有这么好吗?台湾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人了吗?”
“我一直跟妈妈生活在一起,现在她不在了,哪里都可以是我的家。我喜欢杨村。”文远甜甜地一笑,没有了年龄。
赖桥自然是暗自欢喜。
文远和赖桥一块去了一趟台湾老家,她和妈妈生活过的地方——美浓。
台湾南部,美浓河畔,一片被山丘包夹着的绿野田园,恬淡静谧。
美浓原名“弥浓”,日本人来后,认为此地风景优美,与自己的家乡“美浓”相似,遂改此名。
正值三月,波斯菊盛开。花田从镇公所到中正湖,绵延数公里,五彩缤纷,一望无际,大量游客慕名而来,如织的游人和车辆甚至会阻塞小镇的公路。
赖桥和文远一起观看了“美浓青年乐团音乐会”,客家乐器和音韵,配合新的唱腔,让赖桥颇为耳目一新。
美浓建起了“原乡缘纸伞文化村”。油纸伞原本是客家人传递爱情之物,“油纸”谐音“有子”。
文化村将油纸伞、蓝衫、陶瓷、竹制家具等传统客家人的生活器具收罗其中,揭示它们的文化内涵,现场展示制作流程,引人驻足观看,购买。
“看来,美浓的文化村很值得我们杨村学习。”赖桥道。
“你喜欢美浓?”
“当然。”
“那我们以后可以在杨村和美浓之间来来往往。”
“我很幸运,在台湾能找到家的感觉。”赖桥道。
“我也很幸运,在杨村能找到家的感觉。”
两人相视而笑,灿若菊花。
雅娴和岸生的儿子出世了,桃子来伺候月子。
孩子熟睡了。
“妈妈,您坐下来陪我聊聊天好吗?”雅娴和岸生一结婚,就开始这么叫桃子。一来她从小就听水生常提起桃妈妈;二来让桃子和水生连在一起,时时提醒他们两个;三来,雅娴从小没妈,有个妈妈照应,不是正好吗?
“好~”桃子坐下来,看着孩子熟睡的脸。
“妈妈,岸生是您养大的,凌峰也是您养大的,现在又来伺候我的孩子,我真不知如何感谢您。”
“不要说感谢的话。他们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后代,我有义务这么做,何况是水生家的,我更有义务这么做。”
“妈妈,您还爱爸爸吗?”
桃子没想到雅娴会提这个问题,迟疑良久,桃子低下头,“说不爱是假的。”
“那您看见爸爸,不难受吗?”
“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拥有他,何况,是我自己没有坚守。”
“记得小时候,我哭闹,爸爸就会对我说:‘如果你桃子妈在就好了,你就不会这么烦我了。’”
“是我对不住他。”
“可是,我从没听过爸爸对您有怨言。这似乎只有你们这一代才做得到。”
“他有怨言也来不及了,与其抱怨,不如放下。我是理解他的。”
“我真希望爸爸能够幸福。”
“我也想他能找到一个老伴陪他。”
“可爸爸说,就这样也挺好。有些爱,是不是只要彼此将对方放在心里就足够了呢?”
沉默良久。
“水生在台湾就没有看中的女人吗?”桃子问。
“喜欢爸爸的人不少,记得小时候,经常有警卫总队的女兵来带我出去玩,她们对我可好了,可是爸爸总是对人家不冷不热,时间长了,人家也就知难而退了。”
“水生是警卫总队的负责人,对于那些女兵来说,肯定很有吸引力,这个我相信。”
“可他把大半生都献给了工作。”
“这就是我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一根筋了,满族人吐口唾沫就是钉。”
“妈妈,这叫做专情,无论在爱情和工作上,爸爸都始终如一。”
雅娴的话,在桃子心里激起了涟漪。
文远和赖桥从台湾回来了。文远来看雅娴。
“哎哟,小宝贝真可爱。”文远抱着雅娴的孩子,舍不得放下。
“文远姐,没想到,我们的缘份都在大陆,而且,都在赣州杨村。”雅娴道。
“是啊,岸生和赖桥还是师生。那你应该叫我师母。”
“师母——”雅娴故意拖长音。
“哎呀,叫师母太老了,还是叫我文远姐吧。”文远有点不好意思,“说真的,我真羡慕你有自己的孩子。”
“那,就让孩子拜你为干妈吧?”
“好呀,让我的母爱也有的矢放。”
“文远姐,我看你和赖老师好恩爱呀!”
“可惜就是认识得太晚了。如果早个十年,说不定我们也会有个孩子。”文远不无遗憾。
“说明你很爱赖老师,女人都想为所爱的男人生个孩子。”
“不过没有孩子也轻松,我们经常忘了自己的年龄。”文远低头微笑。
“人家不是说爱情是不分年龄的吗?”雅娴道。
“是啊,不仅不分年龄差距,而且不分年龄阶段,还不分地域和族群。”文远抬起头。
“人家说,两人隔得越远,孩子的基因越优秀。”
“那我就指望我的干儿子特别优秀喽。”文远有点兴奋,“等孩子大点,我要带他到家里去住住,让赖桥高兴高兴,到时候,你不要舍不得哈。”文远抱起孩子走到门边。
“只要你想带,任何时候带去都行,我还巴不得呢,累死了。”
“这可是你说的哟,到时可别忘了哈。”
“文远姐,你习惯住在杨村了?”
“这里曾经是我妈的家,现在又是我的家,我能不习惯吗?”
“我更是,爸爸也在这里,加上岸生和孩子,我实实在在就是杨村人了。而且,现在又有你这个文远姐,我没有什么可求的了。”
“雅娴,你真会说话,说得我心里暖暖的。将来,赖老师老了,我可是要靠着你和我的干儿子哟。”
“文远姐,放心吧,赖老师准能活到一百岁。”
“他说为了我,不敢老。”
“人的意志是很神奇的。”
“他若真能活一百岁,那时我也八十岁了,也就心满意足了。”
“幸福不怕晚,只要它来过。”
“我就喜欢和你聊天。”文远道。
“哪里,我不能和赖老师比呀,赖老师才最会聊天了,你们这么幸福,他说啥,你都觉得好听,是啵?”
文远笑得很灿烂。
水生继《我所追随的蒋经国》之后,又写出了回忆录《从赣州到台湾》,被两岸学者认定为研究蒋经国的重要史料。
他常常去蒋经国故居,站在后院的古城墙上眺望郁孤台。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章江和贡江,合二为一,向北,最后,向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