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短篇 >> 传奇小说 >> 北纬30度(修改稿)

编辑推荐 北纬30度(修改稿) ——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作者:陋石 进士,6056.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0334发表时间:2009-10-19 10:22:41
摘要:社会大变革必然造成大动荡。但私欲膨胀则是道德背离,人性扭曲的催化剂与温床。


   县工作团来沪阚镇视察,韦少鹏去汇报工作,忘记了东西回来取,却碰上了这档子事。他一步跨进门,抓住衣领就把翻身掀翻在地上。阿香见来了救星,慌忙提起裤子,挺身窜下床,颤颤惊惊躲在韦少鹏身后。翻身从地上爬起来,两手拎着裤子,说:你别坏我的好事。我把她收拾了,她就是我老婆了。说着又扑上来。韦少鹏一挥手,“啪”地一巴掌煽在翻身脸上,气狠很地:你疯了!
   翻身摸着被煽的脸,不解地:你咋打人?
   打你是轻的,还要法办你哩!
   我咋了?
   你强奸妇女!
   地主小老婆也是妇女,强奸妇女就犯法。
   啊!翻身啥眼了:你咋不早说。
   这还用说吗?
   你——这——翻身顿时就蔫了,一屁股蹲在地上。
   韦少鹏喝道:你先出去。
   翻身像被踢了一脚的狗,灰溜溜地走出去。
   韦少数鹏这才面向这位年轻女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香。她怯怯地说。
   这名字韦少鹏听翻身说起过,也知道她是何许人。不由地就打量起这位年轻的地主小老婆;她年岁不过20,身子略显单薄,却娇柔可人。刘海下闪烁着一双惊恐未定的杏核眼,鼓鼓的小嘴似乎蕴藏了多少委屈却又无意诉说。脑后高高地盘起一个髻,两枚明亮的银簪十字交差地别在发髻上。几缕发丝自如地飘洒在鬓角,巧妙地勾勒出她那鸭蛋型面庞。他情不自禁地在心里说:夏崇礼这老东西艳福不浅。尽管他知道阿香是出于报恩,甘心情愿作夏崇礼的二房,却还是替这位楚楚动人的女子惋惜。
   阿香见韦少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羞怯地侧过身去。侧身而立更现出了她的姿态窈窕。高挺的奶子,浑圆的屁股,倩细的腰身,无不显示出女人特有的曲线美。
   此时,韦少鹏确有一种英雄救美的感觉,但革命觉悟使他并没忘记眼前这女子是地主夏崇礼的小老婆。他故作姿态地轻咳一声,说:你先在屋里休息一会儿。便走出屋去,随手关上了门。
   韦少鹏来到院里,见翻身瘟鸡似的的耷拉着脑袋,又气又恼,一时不知如何处置。毫无疑问,强奸妇女犯法,他虽是工作队长,却也无权随便处理一位农会主任。他本想亲自向工作团汇报这事,又怕他走之后翻身再干出傻事来,此时他还真有点怜香惜玉,就派人去了龙潭镇向县工作团汇报情况。
   龙潭镇离夏卞村20来里,约摸一顿饭工分夫县工作团廖副团长就赶到了。听了韦少鹏所反映的情况,又从门缝里看了阿香一眼。一脸阴郁地在院子里踱起了方步。他虽久经杀场,也算是一位老革命了,但这种事却从未经历过。他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倘若传扬出去必然影响极坏。片刻之后他眼睛里陡然闪出一丝亮光,说:这事只有你们自己消化。
   如何自己消化?韦少鹏不解地看着廖副团长。
   这女人长相还可以。廖副团自言自语地说着,忽然问道:老韦同志,你也30好几的人了,就没考虑过自己的生活问题。
   廖副团长的意思韦少鹏岂能不知。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对美色不动心的,鉴于眼前这位漂亮女子是地主的小老婆,他才没敢贸然表态。因为他尚未弄清廖副团长是试探还是诚心做美,便揣着明白装糊涂,说:廖副团长,现在是处理翻身强奸妇女,怎么扯到我的生活问题上了。
   廖副团长淡淡一笑,转身面向翻身,问:你这个农会主任还想不想干?
   翻身世代受穷与官无缘,到了他这辈子才穷出了个农会主任。原以为工作团会把他狠很地整治一番,没想到廖副团长竟问他这农会主任还想不想干,就觉有了活路,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点个不停。
   那好。廖副团长停顿了一下,说:现在给你个任务,由你作媒把这女人介绍给韦少鹏同志。办成,你还干你的农会主任,办不成,一根小绳就把你绑了去。你看着办!
   一听这话,翻身就像得到大赦的囚犯,爬起来撒腿就往屋里跑去。
   韦少鹏却一脸茫然地:廖副团长,这——这合适吗?
   廖副团长笑了,笑得很响、很爽,也很坦然。
   韦少鹏从廖副团长那爽朗的笑声里得到答案。同时他也想起廖副团长在个人生活问题上已经做出了表率。前不久,廖副团长才娶了一个大地主的女儿作老婆。当时很多人不理解,廖副团长却理直气壮地:男婚女嫁,天经地仪。我们革命为了什么?打倒地主就是为了分他的田地、财产,包括他们的一切。所有的阵地我们都要占领,总不能拱手让给敌人吧!
   廖副团长说得对,女人总是要嫁人的。政策也没有规定领导干部不能与地主的女儿通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地主的女儿漂亮,领导愿意,娶她做老婆有何不可?难道地主女儿非得嫁给地主的儿子不可?廖副团长说“所有的阵地我们都要占领”,当然也包括思想阵地。想到这里,韦少鹏所有的顾虑尽然全释。何况这桩婚姻是县工作团廖副团长亲自指定的,这也叫“组织分配”,何乐而不为呢!他真想对廖副团长感谢一番,但他没有。因为廖副团长不是那种吃捧的人,是老革命了。
   翻身慌慌张张闯进屋里,把他自以为的好事告诉阿香后,却像根木头似的僵硬地戳在了那里。阿香说死不嫁,急得翻身就像猴屁股上摸了蒜——抓耳挠腮。软的不行便来硬的,他气休休地一指门外:县工作团廖副团长的命令你也敢违抗!革命干部你不嫁,非要守着那死鬼,你这是跟革命作对。不给你点颜色你不知道革命的厉害。先把夏明伦那狗日的捆起来,扒他一层皮。我就不信狗不吃生姜,猫不喝辣汤——
   不要——阿香一声惊叫,像一坨泥巴似的瘫在了地上。翻身的话当头给了她一闷棍。她虽不为革命干部所动心,却不能不为夏家着想。如今夏家就剩下夏明伦这条根了,为了保住这条根,就是死她也在所不惜。好女不嫁二夫的传统意识与知恩图报的道德观念,二者必具其一时,她不得不选择后者。她强咬着嘴唇,眼睛里禽着泪水无奈地点了点头。
   阿香守在夏家是地主小老婆,嫁给韦少鹏就是革命干部家属。或叫“良禽择木而栖”,或叫“弃暗投明”,无论那种说法,无论任何角度,都无可辩驳地证明了:女人好比一件衣,穿谁身上是谁的。女人是附属品——这一延续了数千年的定义何时才能改变呵!可怜的女人。
   廖副团长兴高采烈的返回了龙潭镇。韦少鹏平白无故地得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一场农会主任强奸妇女的风波就这样轻易而举、戏剧般地平息了,这就叫领导艺术。
   农会院里就剩下翻身自己,他背靠着树杆疙猴在一快石头上,心里比石头还凉。午后的阳光没精打彩地把树荫斑斑驳驳撒落在地上。在这一片模糊不清无序无状的光影中,他又回到了刚才;他的手确实已摸着阿香腿裆那毛茸茸的地方。那撩人心扉的感觉使他心跳不已。似乎那难以忘怀的感觉至今还留存在他手上,不由地就看了一眼,还是他那只又黑又脏,粗糙僵硬地像耙子似的老手。他觉得刚才的事就像一场梦,阿香本来是他老婆,却被韦少鹏抢去了。担惊受怕挨了一耳光不说,到头来给别人做了一锅好饭。他后悔动手太慢,要是早一点下手把阿香干了,生米做成熟饭,或许廖副团长会把阿香许给他。当然,他不敢嫉恨韦少鹏,更不敢怪罪廖副团长,他只能怨自己没这个命,一块上好的肥肉就这样被狗叼去了。他不住地在心里安慰自己:命里该吃毬,跑到地南头,捡起胡萝卜,看看还是毬。
  
   四
   夏明伦虽躲过这一劫,他再也不是夏家二少爷。学上不成,地种不了,终日捧着一本书发呆。生活的担子自然而然地压在了夏崇礼大老婆陈氏肩上,她只得领着阿香,儿媳阿桂3个女人下地劳作。人常说:庄稼活,不用学,别人咋着我咋着。可耕、种、犁、耙、收、割、碾、打这些力气活岂是女人家干得了的。然而世上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没有公骡子,母骡子照样也能驾辕。
   阿香从农会回到家,一进门就扑进陈氏怀里,哭诉她答应改嫁给韦少鹏的经过。陈氏非但没有责怪阿香,反而叫过全家人给阿香跪下,声泪俱下地:好妹妹,你是夏家的大恩人呵!全家人呜呜大哭。这哭声里忧喜掺半。忧得是在这多事之秋夏家有少了一口人。喜得是阿香为了夏家不顾名节,实在是难能可贵。何况阿香嫁的是工作队队长韦少鹏,或许这位革命领导干部还能护着夏家一、二。再说,夏家如今朝不保夕,逃生一个是一个,何必守在一起等死。陈氏便脱下一只鞋,取下那只套在脚趾上的金戒指,说:妹子,姐没啥送你的,只有这只戒指,就算是个念想吧!
   阿香非但不接,还从自己发髻上拔下那两枚银簪塞在陈氏手中,说:姐,夏家已山穷水尽,这点东西多少还能变成几个钱,你就留着护命吧!说着又与陈氏二人抱头痛哭。
   人常说:大老婆,小老婆,针尖麦芒对着戳。可陈氏与阿香相处得却如此融洽。正是陈氏通情达礼,平日待阿香不薄。也是阿香心存善意,知恩图报,否则一个槽上岂能容得两条叫驴。
   阿香一针一线没带,只身离开了夏家。夏卞村依然是鸡鸣狗叫,日出日落,谰藻河依旧日夜不停地流,永不疲倦地唱着那只有它自己才听得懂的歌。
   一夜寒风把日子吹进了数九。俗话说:一九、二九不伸手,三九、四九冰上走……数九之后天气一天冷过一天。正因为天寒地冻,农活也就停下来。地里的活是停下来了,但“运动”却永远不会停息。
   农民在分得土地后,生产劳动的热情空前高涨。天不亮就背着罗筐去路上拾粪,既是离家有半里地,也得蹿回家把这泡屎拉在自家的茅坑里。但也不能否认,当时农村确实有一些游手好闲,好逸恶劳的人。他们分得了田地却不去耕种,整天肚皮朝天躺在日头地里晒暖暖。狠不得天天闹“土改”、吃大户,甚至不惜把刚分到手的土地卖掉,是地地道道的社会寄生虫。
   为迎接来年春天的大生产,农村又展开改造“二流子”运动。
   二流子就是懒汉。然而,这些“二流子”基本上都是根红苗正的贫雇农,改造“二流子”也要注意阶级成分,绝不能打击贫下中农的积极性,因此就想到了夏明伦。
   夏明伦在土改斗争会上被吓得拉了裤子,一个多月了还精神恍惚,整天捧着一本书,心却飞到了九天云外。他弄不明白,怎么突然之间他家就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至今他那颗心还在天上悬着。此刻,他懒洋洋地蹲在朝阳那边的墙根,背抵着墙壁,头枕着两手,书本放在膝盖上。冬日的薄阳照在他身上,一种难奈的无聊与浅浅的宁静使他舒适地闭上了眼睛,眼前便出现一片红光。这并不耀眼的红光给了他一丝薄薄的暖意,也令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煎熬。
   翻身领着几个农会的人走来。一见夏明论那懒散样儿,气就不打一处来。翻身一把扯过夏明伦脸上那本书,一挥手,那书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出去老远,喝到:一个地主羔子,还屎壳郎爬到书本上——假充孔圣人哩!带走!刹时一根小绳便在夏明伦身上捆了好几圈。
   农会的一间小屋里还关着几个二流子,唯独把夏明伦留在了当院里。翻身教人弄来一个石辘碡,把耕地用的夹板与套绳拴在夏明伦脖子上。翻身一手牵绳,一手扬鞭,叫夏明伦拉着石辘碡像牲口拉磨那样在院里转圈地跑。夏明伦那出过这力,转了不到两圈就汗流夹背,稍稍一慢,翻身手一抖,鞭子就抽在夏明伦身上。鞭梢刀子似的把夏明伦那棉衣割开一道道口子,片片棉絮在空中飞扬。
   翻身得意的牵着缰绳,挥舞着鞭子,心里说:狗日的地主羔子。你小娘阿香要是嫁给我,你能受这罪。接着又狠狠抽了一鞭。
   在鞭子威力的感招下,夏明伦头上冒着热气,满脸淌汗,呲牙咧嘴,使上了吃奶的劲儿朝前曳。石辘碡不停地滚动着,沉闷、枯燥、压榨的“隆隆”声在院子里肆意地回荡。
   陈氏跟阿桂躲在离农会不远的一道破墙后面。翻身那叫骂声,鞭声,不时飞过墙来,那“隆隆”滚动的石辘碡好似碾压在她们心上。陈氏目光呆滞,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身系何处。阿桂怯声地:要不去找阿香,叫她求韦镇长——
   陈氏早已没了主意,经阿桂这一提醒,她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迭声地:哦,哦!
   阿桂撒腿向沪阚镇跑去。
   韦少鹏是沪阚镇镇长兼书记,与阿香正是新婚燕儿,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便撕下半张烟盒纸,在背面写道:改造二流子要主要政策。严禁体罚,重在说服教育。一张二指宽的小条,翻身就乖乖地把夏明伦放了。
   翻身对韦少鹏之所以唯命是从,不光因为韦少鹏是镇长兼书记,更主要的是韦少鹏手里还攥着他的把柄。他强奸阿香未遂,却也是原则问题。韦少鹏只要愿意,可以随时随地像踢臭狗屎似的一脚把他踢开,更何况他这个农会主任还是韦少鹏一手提携的。若不是韦少鹏这位工作队长,说不定今天农会那间小黑屋关的二流子里有一个就是他翻身。
   其实,当初韦少鹏选择翻身当农会主任并没有错。只有像翻身这种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的人最迫切、渴望翻身,因而对“土改”最热情,最拥护,是工作队的依靠对象,是革命需要。不选他选谁?
   30年河东,30年河西。翻身做梦也没想到,夏卞村数他最穷,却穷出了运气,穷出了福分,穷出了一个响当当硬帮帮的农会主任。在“一切权利归农会”的日子里,翻身咳嗽一声,夏卞村也要晃三晃。这就叫“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共 30505 字 7 页 首页上一页123456
转到
【编者按】社会的变革,带动了的是社会的大进步,同时,在动荡中,人性的变化非常的大。人性的扭曲,道德的下滑,都令人睹目惊心。作者用沉痛的笔触剖析了这一现象,可为一篇佳作!欣赏,问好作者!【实习编辑:幻新】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幻新        2009-10-19 10:28:39
  向作者问好,学习你的创作风格!
生活给了我源泉,我在生活里歌唱
2 楼        文友:陋石        2009-10-19 21:14:16
  谢谢编辑给我这次机会,争取下不为例。
山西省作协会员,中、短篇小说多次发表于山西《黄河》及《小说选刊》73109
共 2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