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可是，可是我也没要求他离婚娶我。说实话，我就喜欢享受被他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女儿执迷不悟。
　　 “呜-呜-呜”春英大放悲声，“都怪你妈我没本事，没能给你创造好的生活条件，我这么乖的女儿就轻而易举地把青春典当给了金钱，你，你还赎得回来吗你？呜-呜-呜……”
　　 “妈，您别哭啦，都是我的错，我改还不行吗？”女儿抱住春英的双肩，连连认错。
　　 “咯咯咯咯”有女孩的笑声贴着水面传过来，“等等我，你坏，等等我。”
　　 “追我呀，快追我，追上我我就给你薯片吃，否则你就饿着吧！”湖对面一个男孩跑着在逗女孩。
　　 娘俩的目光同时被吸引，春英停止了哭泣。
　　 “你瞧，多般配的一对啊！哪个女孩像你似的那么傻，他比你大那么多，能陪你到生命的尽头吗？悬崖勒马，找个年龄相当的男人过日子，才有生活的依靠。”春英相机相劝，“离开他，你一定要给我离开他！”
　　 “妈说得对，我知道妈是为我好。”女儿眼里星光闪烁，“但您得给我时间。”
　　 “行，那你现在就给那个什么董打电话辞职！”春英的话语不容商量。
　　 女儿拨通了电话，绝口不提辞职的事儿，只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告了几天病假。春英剜了女儿几眼，气得长吁短叹。
　　 树阴随着太阳挪移，娘俩就要暴露在日光里，快要晌午了。娘俩乘公交回家。
　　
　　 （六）
　　 一连几天，女儿都窝家里，像平时一样乖巧。春英除了上街买菜，就陪在女儿身边，为此中断了晨练，疏远了要好的老姐妹。娘俩各怀心事，可是谁也不提上班的事儿，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这是一个月圆之夜，银盆似的满月挂在夜空，地上一片澄明。坐在春英身边看电视剧的女儿，突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事，起身疾步走向南阳台，隔着玻璃窗仰望，她想起了大学时代，每月十五是她和张董相约见面的日子。他们月光下漫步，咖啡屋畅谈，服装店购物，电影院看大片，一幕幕场景像电影镜头在她脑海浮现，顿时她脸上溢满幸福的微笑。
　　 “明慧，申紫的妈跟朱一山的妈（《岳母的幸福生活》）吵起来了，快来看啊！”春英听不到女儿的动静，大声呼唤。
　　 沉静在美好回忆里的女儿充耳不闻。春英悄悄走近女儿，月光笼罩下的她痴痴地凝望，一动不动，像一幅美丽的剪影。
　　 “明慧，明慧！”春英轻声呼唤，她怕吓着女儿。
　　 “哎，妈，啥事儿？”女儿被春英拉回现实。
　　 “你瞧，你告病假好几天了，那个张董连个电话也没有，你还为他浪费青春，意义何在？这充分证明，把感情寄托在有家室的男人身上是不靠谱的！”春英适时大搞现场批判。
　　 女儿捂嘴偷笑，不语，心想:“有您高度负责监视我，他敢打电话么？他早已经在微信、QQ里问候过了，哪个像您，整个一电脑盲。”
　　 “先歇一阵子，平静一下心绪，重新去找份工作吧。”春英把女儿拉回客厅，沐浴灯火通明。
　　 “嗯，那我啥时去厂里把我自己的东西拿回来呢？”女儿一脸坦诚。
　　 “你不用去，我替你去收拾！”春英想一刀切断女儿跟那个张董的一切联系。
　　 “行，我听您的。”女儿回答得很干脆。
　　 “今生与你相遇是缘分的唯美，彼此相恋的感觉醉透了花蕾，痴迷的爱燃烧你我柔情心扉，任凭岁月匆匆无怨无悔……”一曲柔美醉人的歌曲猛然从女儿的手机里飞出，这是女儿设置的手机铃声，春英很熟悉。
　　 “喂，你好，哦，别墅我要两层的。好，我明天去看位置，谢谢。”女儿放下手机，满脸喜悦，终于看到别墅的影子了。
　　
　　 （七）
　　 第二天清晨，春英早早为女儿备好最爱吃的田园蛋饼和一杯温热的小犇牛纯奶，她自己则是玉米面窝头、腌黄瓜、小米粥，外加一个煮鸡蛋。娘俩吃完早餐，商量出行。
　　 春英想和女儿一道去挑选别墅的位置，女儿却说要春英去厂里替她收拾东西要紧，既然非要离开那里，还是早做了断为好。春英觉得女儿说得在理，娘俩决定兵分两路，各行其事。
　　 “妈，您别坐公交了，我宿舍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少，打个车更方便。”正在换装的女儿告诉春英，“我办公室的钥匙在茶几上，您记得带上。”
　　 “对了，丫头，我去厂里收拾东西不会有人阻拦吧？”春英突然心生顾虑，“我有没有必要跟张董打声招呼，顺便告诉他你正式辞职？”
　　 “您看着办吧，妈，您慢走，早去早回。”女儿乖巧得令春英轻飘飘。
　　 春英刚出家门，女儿就拨通了董事长的手机：“喂，你在哪儿？哦，亲爱的，你这么早就去厂里了？我妈去厂里给我收拾东西了，说不好去找你，我无法确定她会说什么，我怕你接受不了。这半个小时的车程说到就到，你赶紧开车出来避一避，不如直接到我家来吧，正好跟我一起去看别墅。”
　　 女儿经常“加班”的日子，尤其是晚上，张董没少送她回来，连门牌号都一清二楚。
　　 又是个响晴的日子，红彤彤得大太阳像姑娘羞红的脸蛋，不一会儿，明丽的光线就像吉普赛女郎热辣辣的目光了。天瓦蓝瓦蓝的，蓝得那么纯粹，那么干净。春英没有听从女儿的劝告，习惯性地上了公交车。透过车窗，路边的树木刷刷地向后倒去，偶尔有一两只燕子叽叽喳喳叫着从树梢掠过。
　　 就要到终点站了，春英一摸口袋才突然意识到没带女儿给的钥匙。她下了车，一屁股坐马路牙子上，沮丧至极。没办法，只好到对面站牌处上车返回家。
　　 春英晃晃悠悠，好不容易爬上四楼，掏出钥匙打开防盗门，眼前的一幕让春英目瞪口呆。
　　
　　 （八）
　　 迎门沙发上女儿右臂支着脸颊侧卧，一头柔顺亮滑的长发从右臂间垂下，美眸含羞紧闭，又黑又长的睫毛紧掩着那一双翦水秋瞳轻颤。一个衣着体面的男人单膝跪地，正忘情而贪婪地吮吸女儿撮起的两片薄薄的香唇。
　　 听到响声，回头看到瞠目结舌的春英，男人迅速站起身，一脸的兵荒马乱。女儿做梦也没想到老妈这么快就杀个回马枪，面部表情更是五彩缤纷，尴尬、窘迫、羞赧、狼狈交替变换。
　　 “妈——”女儿叫了一声，尾音拖得很长，便再也没了下文。
　　 春英的眼光略掉了女儿，直逼那张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男人的脸，这张脸已不再年轻。
　　 “你，你就是那个称点洋钱票的张董吧？”春英说话阴阳怪气。
　　 “我叫张强，是腾龙公司的董事长。”男人说话平声静气，不卑不亢。
　　 “你披着善良的外衣诱惑我的女儿，简直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色狼！你狗胆包天，竟然追到家里来勾引我的女儿，你也太欺负吧？！”春英颜色陡变，指点着男人，边质问边向跟前凑，“你真无耻！你也活了半辈子了，有家有妻儿，天下女人那么多，你干嘛逮住我姑娘放？”春英越说越气，抬巴掌去找男人的脸。
　　 老男人一把抄住春英的手腕子，不温不火：“出于礼貌我叫您一声阿姨，完全不是您想得那样，请您问过慧慧再说话。我也不想当逃兵，今儿咱就把事情彻底说清楚吧！”张董不愧生意场上的人，那叫见过世面。
　　 “妈，是我叫他来的，我让他跟我一起去看别墅，买别墅的钱都是他出的，等明年五一交房的时候也就到我生日了，这是他送我的一份生日……”
　　 没等女儿说完，“啪！”一声脆响，一记耳光落到女儿白皙的脸上，顿时山脉隆起，红霞满天。毫无防备的女儿，缩肩闭眼，手抚脸颊，热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臭不要脸的东西！好话跟你说了一火车，还是没有一点做女人的尊严，你真是掉钱眼里出不来了。”春英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吞了女儿。
　　 “你错了，我看中的是他这个人，他正直善良，待人宽厚，对我恩宠有加，跟他在一起，我很享受。”说这话时，女儿泪光闪闪，嘴角却噙着一抹微笑。
　　 “你太让我失望了！滚！都给我滚！”春英恼羞成怒，脸如猪肝，几欲疯狂。
　　
　　 （九）
　　 “滚就滚！”女儿拉着男人出了家门，防盗门也没关。
　　 春英过去拽住门把手狠命往里带，“哐”一声，好似震得整座楼都在颤动。她忽然觉得心被掏空一样。她一头扎到床上，胸好似要炸裂的样子。
　　 “死丫头，你怎么就不懂妈的苦心呢？你这样为所欲为，叫我将来见着你爸怎么跟他交代？大伙也会笑话我这当妈的失职啊！”春英想着，委屈着，泪如决堤。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热风从窗口涌入，夹杂着饭菜的香味，春英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接近正午了，胃却没用丁点食欲。春英的心思都在女儿身上，自己的傻丫头吃饭没？跟那个老男人跑哪儿去了？
　　 被妈妈赶出家门，明慧一点也没伤心，反正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早晚得把事情说开。明慧坐上张董的车，要他带她去郊外。一路上风驰电掣，好不刺激。渐渐地视线里绿色丰盈，空气也变得湿润了，民房一排排一座座，规划合理，整齐有序，处处养眼，惬意舒适。二人把车停下，沿着河岸在绿柳里穿行，看流水潺潺，听夏风轻吟。玩累了，二人钻进了如家饭庄。
　　 这里的客间名字不是门牌号码，而是什么“花好月圆”、“松海涛声” 、“翠竹靓影”、“月下听风” 等，极富诗意。二人选中“月下听风”，未待进入，张董手机铃声急促。
　　 “喂，莹莹，咋回事儿，不急，慢慢说！”张董历来说话沉稳和气，“哦，嗯，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发生什么事儿了，这么着急？”明慧小心翼翼地问。
　　 “没什么，我不是打算扩大生产规模吗，我老婆不同意，说好不容易赚点钱，万一陪了我们家承受不住，刚才莹莹告诉我，她趁我不在把派出去办理各项业务的负责人召回、遣散。”张董望着明慧，满脸歉意，“慧慧，对不起，我得回去看看。你若回家我送你，若不想回晚上我来接你。”
　　 失望罩住明慧的脸，但她还是选择留下来。自己静一静也好，妈妈还可以消消气。张强急匆匆离去，她随便吃点，就入住饭庄午休。
　　 明慧躺床上，翻来覆去，她想:“妈妈还在生我的气吗？我是不是该打个电话问问呢？”她拿过手机，拨出一长串熟悉数字，却没有勇气摁“呼叫”。索性关机，盯着天花板发呆。
　　
　　 （十）
　　 明慧望着天花板胡思乱想，百无聊赖之中，不知不觉飘进了梦乡。这里太安静了，她睡啊睡啊，一会梦见一身运动便装跳墙头，钻窗户；一会坐进一辆豪华敞篷车在山路上盘旋，颠簸；一会又梦见自己身披洁白婚纱伸出纤纤玉指，一个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钻戒，还没来得及给她戴上，眼看着他们脚下的地板裂开一道缝隙，黑洞洞的缝隙越来越大，他俩越离越远，心里一急，她醒了。怎么会做这么个梦呢？她一动不动，努力回想，梦里的男人，好像是张强，又好像不是，面部轮廓模模糊糊，实在无法辨清。 “对了，他该回来接我了吧？他不会打电话联系不上我着急吧？”想到此，明慧赶紧开机。
　　 “吱吱，吱吱，吱吱吱”短信提示音接连响起，明慧听着春心摇荡，肯定是张强。她翻开短信页面，从午后开始，每隔几分钟就有一个未接电话，都来自同一个手机号，是妈妈。
　　 明慧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盘腿坐定，拨通了那个熟悉的手机号:
　　 “妈，妈，您别着急啊，我没事儿，散散心我就回家。”
　　 “我的天啊，妈要急疯啦，你在哪儿？”电话那头春英喜极而泣，“你要出点事儿，妈可怎么活啊？”
　　 “呜呜，呜呜”明慧眼一热，也陪着妈落泪，“妈，您别担心，一会我就回家。”
　　 明慧挂了电话，洗把脸走到窗前张望，阳光照耀下的停车场稀稀拉拉停着几辆轿车，没有张强的那辆黑色路虎。失望之余，好像感觉背后有人，猛然回头，张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片刻愣神，明慧举起粉拳捶打张强的前胸。“你坏，让你坏！”说着一头扎进他怀里。
　　 “哎哟哟，疼死我了！”张强假装龇牙咧嘴，连连央求，“别打了，宝贝儿，有正事儿跟你说。”
　　 “你的脖子？！”明慧不经意间发现张强右耳根部有几道长长的指甲痕，白里透红，似有血迹渗出。
　　 “哦，我老婆抓的。”张强叹了口气，“她这人勤劳、孝顺，疼爱儿女，就是有一样不好，不懂企业经营还愿意瞎掺和，这不，我回去就跟我吵起来了，在我身上胡抓乱挠，就这点说真要不得。”
　　 “又是因为扩大再生产的事儿？”明慧仰起脸望着张强。
　　 “可不是嘛，这事儿我已经谋划很久了，企业要想壮大，必须冒一定风险。她谨小慎微，不敢迈步，还对我的决定横遮竖拦，这不处处给我添乱吗？”张强一脸苦瓜相。
　　 “这么说，你的工厂扩大再生产泡汤了？”明慧关切地问。
　　 “不，她要一半股份，赚钱她分红，赔了算我的，说到底，她整天提心吊胆就是怕我赔。她说儿女都还没成家，要给他们留好聘娶的钱，令我哭笑不得的是，还逼着我在她提前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上签了字。”张强一脸无奈，“说实话，折腾这些日子，我也累了。”
　　 “那，那我们结婚吧！”明慧的眼神里流转着热辣和惊喜，秋波一漾一漾的。
　　
　　 （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