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五月，在一首诗的韵脚，耸立起一个节日——母亲节。康乃馨绽放，花姿幽雅，清香馥郁，空气里写满“母亲我爱你”，花语甜醇，浓情悠悠。“母亲节快乐”响成麦子拔节的声音，相撞相拥，热烈而温馨的气息扑面而来，缕缕思念从心间腾升。
　　 五月十四日，开车行进在回家的路上，心间环绕着一团康乃馨的香气，快到家时突然接到弟弟打来的母亲住院的电话。
　　 我惊呆了，母亲住院了？搜寻所有记忆，并没有母亲住院的片断。前天晚上，母亲还打来电话，说她回老家在山上摘了好多槐花，放在冰箱里，等着我回家吃。
　　 蜂蝶的翅音从车窗旋即划过，我的心头掠过一片焦虑和不安，副驾上的那束康乃馨本是要放在母亲梳妆台的，现在只好带到医院去了。
　　 心急如焚，匆匆赶到医院方知母亲不是生病，而是意外受伤，从弟弟的讲述中才知道了母亲受伤的经过。
　　 母亲每天早上都坚持跑步，当天跑完步往回走着，突然从路边巷子口冲出来的一辆自行车一下撞到了母亲，骑车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被几个路人围住时吓哭了，母亲被同行的小区邻居屈阿姨扶着坐在地上，有热心人说：“还是让孩子叫家里大人来，陪着去医院看看，才放心。”母亲说：“真没事，孩子小，让他走吧。”向母亲致谢后，那个男孩走了。坐在原地缓了片刻的母亲，在屈阿姨的搀扶下想要站起来，一阵钻心的痛，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弟弟赶到后叫了救护车把母亲送到医院，检查的结果是腰椎受伤。
　　 医生提出了两种治疗方案，让我们选择，两种方案都有风险，我和弟弟一时难以定夺，弟弟抱怨不该让撞的人走。
　　 “那是个孩子，都吓哭了，别再计较了……”母亲吃力地说，额头渗出密密汗水。其实，我们心里明白，这与让撞的人走不走没关系，即使撞的人在，还得我们拿主意。
　　 护士进来拿着一张红处方，让我们签字。打了一针红处方上的止痛药后，母亲脸上的痛苦才慢慢减轻。
　　 最后我们选择了保守治疗，母亲得知要在床上静卧七周，大小便需要人伺候，还要定时帮着翻身，神情黯然，拉着我的手，想要说什么，嘴唇动了一下又忍住了。我从母亲的手中抽出手来，把母亲的手紧紧攥在手里，此时，不需要言语，我的手让母亲的眼神有所依偎，母亲报给我一个轻轻的笑。
　　 我告诉弟弟和弟媳先照顾母亲两天，我回单位把手头的事处理一下，再来接替。母亲住院第三天中午，我请好假赶往医院，路上接到弟弟催促的电话，弟弟显得很着急，说母亲这几天吃饭很少，总说她不饿，当天午饭又不吃，只喝了点奶粉。
　　 到医院后，只见母亲面容苍白，嘴唇干裂，无力地躺在病床上，双目疲倦地闭着，床头柜上放着一束康乃馨，一碗母亲最爱吃的臊子面，还有几样水果。母亲送到医院那天，我从主治医生口中就知道，这种腰椎伤会让母亲时不时地被痛疼折磨着，医生特地给开了一盒止痛药，让母亲疼得受不了时就吃一片。
　　 “妈，你疼了就说，咱吃止痛药，再疼也要忍着吃点饭……”我坐在母亲的床头，用手梳理着母亲的白白的鬓发，心里像有根针在扎着，几乎是哽咽着说出每一个字。
　　 “妈，不疼……”母亲睁开眼睛，把我的手拉着贴在她的脸上，眉头又微微蹙起，我知道母亲又疼了，急忙要取止痛药，母亲摆摆手。
　　 “奶奶，吃块巧克力饼干就不疼了。”一个稚声稚气的小姑娘走到母亲跟前，递给母亲一小包饼干，她是这个病房里最小的病人，右臂打着石膏架在绷带上。母亲笑着接过饼干，让我给撕开，咬了一大口，故意嚼出声音，笑道：“吃了你的饼干，好多了，不疼了。”小姑娘欢快地回到自己的病床上，这时，邻床的家属提壶去打开水，笑盈盈地把母亲病床前的热水壶也提了去。
　　 我把头俯在母亲脸前问道：“妈，你最想吃啥饭，我回家去给她做。”“红儿，妈不想吃饭，吃饭多了就要大小便。你们的手都是拿书拿笔的，妈不想让你为我抓屎抓尿……”母亲的声音压得很低。
　　 “妈，你真是的！”我几乎是喊着，腾地站起来，一阵酸楚涌进胸口，我没有想到母亲不吃不喝不是因为疼痛，而是为了不给我添麻烦。一种愧疚猛然堵在了嗓子眼，我转身跑出了病房，泪流满面，我不想让母亲看到我的眼泪。
　　 母亲曾经为我抓屎抓尿，我不会有记忆，而母亲为奶奶抓屎抓尿，我却清楚地记得，那年我上初二。奶奶坐在五月的一缕霞光中摘槐花，站起来时突然跌倒了，医院诊断为突发脑溢血。此后，奶奶瘫痪在床近一年，母亲一直在身边伺候，接屎接尿，擦洗身子。那时母亲在一个效益好的企业上班，为了照顾奶奶，毫不犹豫放弃了工作，晚上睡在奶奶身边，白天守在奶奶床前，无怨无悔。外面有太阳时，母亲就把奶奶抱到院子，放在躺椅上晒太阳，母亲一边给奶奶按摩，一边给奶奶放着秦腔《三滴血》、《周仁回府》、《三娘教子》，这些都是奶奶平时最爱听的，也常爱哼哼的。
　　 奶奶个头不算高，却很胖，母亲每次抱奶奶出去时，用一个宽布带从奶奶的腰上拉过打上结挂在她的脖子上，再用双臂使出全身的力抱起奶奶，院子里的邻居看到母亲这样，就跑过来帮忙。父亲每次从工作的外地回家走进院子，就有人对父亲夸赞：“你多亏娶了一个大个子媳妇，能抱动你妈，你妈有福啊！”在母亲的精心伺候和天天按摩下，奶奶康复得很好，就连他的主治医生都说是奇迹。
　　 当时，我们家住在母亲所在厂子的职工院子里，母亲的孝心感动了同事，她们联名向工会写信，让单位给母亲按停薪留职一年的待遇，在她们的努力奔走下，第二年五月母亲又回到了单位，新岗位不好，工资也低，而母亲很知足。母亲对单位很是感恩，拼命地工作，她的辛勤付出换来了墙上一张张鲜红的先进个人奖状。
　　 母亲一生都在照顾着家人，突然要家人来照顾她，对她来说很不习惯，简直就是一种折磨。被绑架在床上身子不能动，母亲感到不自在难为情，就只能用自己忍耐的方式来减少我们的照顾。
　　 ……
　　 “红叶，你妈今天怎样？”邻居屈阿姨又来医院了，“就是这个孩子撞了你母亲。”我这才注意到跟在屈阿姨身后的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孩，从男孩的母亲口中得知，孩子撞了我母亲后，一直没敢给家人说，今天才说了，她就带着孩子到撞倒我母亲的地方向路人打听，想去母亲家里看望致歉，碰到屈阿姨后，方知我母亲住院了，便跟着来到了医院。
　　 我带她们进了病房，母亲一眼认出了那个男孩，惊讶地问：“孩子怎么来了？”然后用目光询问我，屈阿姨向母亲说了情况。男孩的母亲拉着孩子走到母亲的床头，连声说着对不起，孩子一直低着头，跟着她母亲重复着“对不起”，母亲说：“没事，孩子又不是故意的。”然后，让我拿水果给那个孩子吃。男孩的母亲有点怯怯地告诉母亲：“”事先不知道你住院了，身上没带多少钱，明天拿些过来。”母亲说：“不需要，我有医保，儿女又给我办了意外住院保险。”望着那对母子离去的背影，有一种东西如火光一样灼碎了我先前仅有的那点抱怨，我为孩子的勇气和这位母亲的承担而感动！
　　 第二天，男孩的母亲送钱来了，还带来她熬的一大罐骨头汤，母亲摆摆手婉言拒绝了她给的钱。
　　 在与她的简短交谈中，我得知她是下岗工人，原在一个国企上班，前几年企业改制，买断了工龄，她用买断工龄的钱在一所中学附近开了一个学生用品小卖部，她的孩子学习好也懂事，母亲节那天孩子早早骑车是去一同学家开的花店帮忙，可挣到一束康乃馨，孩子要亲手送给他母亲，给他母亲一个惊喜。
　　 今天早上，我刚给母亲擦洗完，男孩的母亲又走进了病房，带来了在家做的八宝粥和包子，还有煮的鸡蛋。
　　 “你假满了，就去上班，我来照顾阿姨。”我和母亲相互看了一眼，同时说“不用”，男孩的母亲再三说：“让您受罪了，我心里很不安。”眼里闪着滴滴泪花，母亲微笑着说：“没事的，这本就是一个意外，不是孩子故意的，不要放在心上。”
　　 两个母亲，两双手紧握在一起，床头柜上的康乃馨正灿烂笑着，有一种无言的美丽，让我的心悸动不已。
　　 我母亲的宽容，男孩母亲的担当，在我的心海中如波涛般打着节拍，一波波叩击着我的心扉，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母爱的广博……
　　 窗外，翠鸟声声，爱语呢喃；窗内，相互关照，情暖病房；窗台，一束康乃馨盛开着，白的如雪，红的如霞，粉的如玉，黄的如金，一朵朵，素净娇美，朴实高雅。
　　 看着温馨的康乃馨，一股股暖流在心间涌动，爱心病房，充满感动，感恩母爱，感恩关爱，爱满五月，情满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