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
雷豹不需要去偷储存卡,不管真相是什么,他已经完全地站在舒蕙那边。现在,他只需要去找舒蕙,将她丈夫的想法告诉她,让她自己拿出卡来,证实一下就行了。
他打发走梁安后,驾车向舒蕙的会所开去,路上他给她拨打了几通电话,都没有人接听。他开始担心起来,隐约觉得舒蕙可能出了事,他加大油门,一路飞驰。
会所已经结束了一天的营业,但门并没有锁上。雷豹以为舒蕙又独自留在这里,他推门进去。会所里只亮着几盏昏暗的壁灯,他径直走到她的办公室,轻轻扭动门把手,门开了。站在门口,他看见舒蕙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室内一片狼藉。
他连忙跑到她的身边,抬起她的头,她的脸上全是血,像沾上了鲜红的油墨。头的后侧有一块塌陷,已被血污覆盖。她手里拿着手机,上面显示着雷豹的号码,但并没有拨打出去。雷豹轻轻放下她,双手已经沾满了血。他拿起舒蕙的手机,忍住泪水,悄悄地溜出了这座大楼。
雷豹跑到无人的江边,肆无忌惮地痛哭着。对着江水,他将对舒蕙的感情全部化作泪水倾吐而尽。他一贯收敛着自己的感情,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真实的自己早已被深深地埋藏起来,现在,它们破土而出。他对着江水不停地吼叫、哀嚎,将心里的火焰全部投进滚滚的江水之中。
奔腾的江水带走了他的悲伤,微凉的江风吹醒了他的理智。他打开舒蕙的手机,手机上显示着自己的号码,他按一下执行键,一个文件发了出去。接着自己的手机收到了那个文件,他打开后,一段清晰的视频正在播放。
视频略有一点晃动,从拍摄角度上看,镜头在某人的头部。雷豹很快反应出,这段视频就是梁康出事那天头上戴着得摄像机拍下来的。
视频里,阳光明媚,大家情绪高涨,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而愉快。攀岩时,梁康跟在舒蕙的后面。舒蕙不时的回头,冲着他笑,还对着镜头向梁康抛来飞吻,梁康也仰头朝着在自己上方的舒蕙抛去热吻。两人像热恋中情侣毫无顾忌地倾泻着爱的激情。很快,舒蕙加速不见了踪影,下面的梁安也赶了上来。镜头掠过岩壁,拍到到顶后的舒蕙挥动着手臂。突然一个绿丝巾从摄像机前飘过,接着一个猛烈地震动,一片血迹模糊了镜头。
这就是梁安要找到的证据,雷豹苦笑着。可是,太晚了。有人杀了舒蕙,一定也是为了这个视频。可是视频里有什么呢?有的只是证明舒蕙无罪而挥动的手臂,以及那个预示魔鬼将要来临的绿丝巾。可是,究竟是谁呢?杀了梁康,又杀了舒蕙。
“绿丝巾,绿丝巾……”雷豹印象中在哪里看过,他努力地回忆着。他觉得就在不久以前才见过。现在,他的大脑正因失去舒蕙而痛苦着,所有的思考都显得迟缓而生涩。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想不起来。
第二天中午,雷豹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之后他冲了一杯浓咖啡,他需要清醒敏捷的思维来思考,将杀害舒蕙的人绳之以法。今天的咖啡异常苦涩,棕黑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口腔、咽喉滑进了胃里,一阵反胃的酸涩向上翻涌,胃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一股钻心的疼痛瞬间在身体里撕开。从昨天到现在,他一点东西都没吃过,此刻一杯咖啡下肚,胃发出了强烈的抗议。他需要给胃里填充一些食物,真正的固体食物,而不只是液体。他下楼在一家速食店吃了一碗面,速食店的门口张贴了各式各样的广告。他吃完走出后,无聊地一张又一张的扫过去。他在一张丝绸节的广告前停了下来。广告中几段轻柔的丝绸临湖飘动,活动地址写着“吴江”。雷豹在脑海里迅速的翻动着记忆的引索,一张照片……三人合影……戴着绿丝巾……吴江……方苓!他猛得握紧拳头,像要把这“记忆”牢牢抓住。他就这样紧握着拳头快步向事务所走去,心里不断的默念“吴江!方苓!方苓!”
他冲进事务所时,骆小明和田甜都在,他看了一眼田甜,没有说话,只是将骆小明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老板,什么吩咐?”骆小明问。
“你去查一下‘方苓’,不要让田甜知道。”雷豹压低声音。
骆小明回头瞄了一眼田甜,田甜并没有看他们,正在埋头写着什么,骆小明收到指令后立马出去了。
田甜端来咖啡,雷豹已不想再喝,他让她放着。田甜转身出门,雷豹叫住了她。雷豹想问她一些关于方苓的事,但看到田甜的眼睛时他打住了。他的脑子里跳出一个词,“女人”,现在他对女人的话已不敢轻信。于是,他向她挥挥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他走到窗口,望着仅能看见的那一小段中央路出神。现在整件事情就犹如这条长长的中央路,他只能看见其中的一小段,其它全要依靠自己去摸索、去寻找。
雷豹思索着。
如果绿丝巾是方苓的,那么丢下落石砸中梁康的人,很可能就是她。她的动机是报复,她发现了梁康与舒蕙的私情,心怀怨恨,所以伺机杀人。方苓之前应该并不知道微型摄像机的事,直到一年后的现在才刚知晓,所以她立马想取回证据。她潜入舒蕙的办公室,寻找摄像机时被发现,于是将舒蕙杀了。雷豹还觉得有些不合理,舒蕙是后脑上部被硬物击中而死。如果是方苓杀了她,似乎不太可能,舒蕙身高一米七五,而方苓最多一米五五,她想击中舒蕙头的上部,不太容易。另外,方苓的身形过于细小纤弱,与舒蕙相比,完全存在着力量上的差距。所以,舒蕙不是方苓杀的。
如果不是她杀的,那么来找证据的就另有其人。梁安!梁安是一直想进舒蕙的办公室找储存卡。但梁康出事时,梁安在他的下方,不可能丢石头砸他,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亲弟弟。而且他已订婚,不管他与自己老婆的私情发展成什么样,都将在不久的日子里结束。梁安一直怀疑自己的老婆杀了人,这说明他也从来没有看过那个视频。那么舒蕙为什么没有公开过这个视频呢?它完全可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解除梁安疑虑。
舒蕙只是说梁安没有及时地求助梁康,致使他延误了抢救的时机,流血过多而死。那么,梁康并没有当场死亡,只是被砸中了头部。凶手杀人时可能比较慌张,又可能是自身的力量较小,所以没能一击致命。这样凶手是女性的可能就更大了,而且还在匆忙中将丝巾被风吹走。
梁安不可能杀梁康,他怀疑舒蕙,舒蕙是清白的,却不拿出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如果方苓杀了梁康,她去拿回证据,但又不具备杀舒蕙的能力。这样就必须出现两个凶手,一个是杀梁康的,一个是杀舒蕙的。
梁安会不会失手杀了舒蕙?看当时的现场,应该不会。因为梁安只是在找储存卡,还没有看过。在这个情形下,他如何肯定是舒蕙杀了梁康?还果断地也将她杀害。如果这样,他早就可以杀了她,而不用费力去找储存卡,一看究竟了。这个毫不犹豫地将舒蕙杀死的人,必定知道凶手不是舒蕙,是其它的人。他知道真相,所以才能为取得储存卡,而果断地除掉一切障碍。
如果梁安向自己撒谎的话,那就可将事情说通了。梁安找储存卡并不是为了证明舒蕙的清白,而是他知道凶手是谁,他的一切行为只是为了帮助凶手掩盖罪行。所以,当他偷储存卡被舒蕙逮个正着时,才会干脆利落的痛下杀手。
如此分析,梁安与方苓是串谋杀人。方苓杀了梁康,梁安又杀了舒蕙,这两起杀人案的时间跨度为一年。太不可思议了。现在唯一解释不通的是舒蕙一直保留着自己清白的证据,为什么呢?
傍晚,骆小明回来时,田甜已下班。骆小明带回一条让人意想不到的消息。舒蕙的遗产正由她的律师在处理,受益人除了他的丈夫,还是两个人。一是方苓,二是方苓的母亲。原来方苓是舒蕙同母异父的妹妹。舒蕙小的时候父母离婚,她跟了父亲,母亲再嫁后生了方苓。雷豹觉得一切都理顺了,舒蕙一直不肯交出储存卡是想保护方苓。可能还怀着对方苓的愧疚,毕竟自己爱上了妹妹的未婚夫。舒蕙发觉梁安正在寻找储存卡时,为了设下阻碍,于是雇用了自己。可是最后,她自己却……雷豹再度陷入自责之中。
他想将手中的视频交给警察,正在他起身准备去警察局时,警察敲开了事务所的门。
来了两位警官。他们开门见山的问他是否认识舒蕙和梁安?是否有业务上往来?雷豹只说认识,但没有承认有雇用关系。警察又问他今天下午在哪里?雷豹说一直在事务所没有离开。警察让他不要离开本市,如有需要还会来询问。雷豹小心地问警官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警察回答梁安在高速路上出车祸死了。雷豹追问怎么出的车祸?警察说是疲劳驾驶。
警察走后,雷豹呆坐在椅子上。之前刚刚理顺的案情,突然又说不通了。梁安怎么在这个时候就死了呢?真的是疲劳驾驶吗?一个意外?又是一个意外?雷豹不相信。他感到头裂开般的痛,屋内的空气也浑浊得让人窒息,他需要出去走走。
他叫上了骆小明,两人走下楼,顿时一阵清凉的空气迎面扑来。虽然中央路上还是车流穿梭,但比起白天明显少了许多。这使人感觉道路变宽了,变长了。他现在正需要有一条安静的长路来慢慢地消化所有像巨浪一般冲过来的真真假假的事情。他们一路逛过去,看着装扮得时尚精美的橱窗,让美好地东西暂时抹去几日来的恐慌和焦虑,还有悲伤。
雷豹停在一个橱窗前,人造模特穿着飘逸的长裙,头顶太阳帽,脖子上扎着一条小丝巾。
他问骆小明:“现在女孩很流行扎这种小丝巾吗?”
骆小明答:“是的。”他又补充道:“而且这种小丝巾还很贵。”
“小子,怎么这么清楚,你买过?”雷豹拿他逗乐。
骆小明一脸认真:“当然没有,我又没女朋友,是田甜买过。她曾买过两条一模一样的绿丝巾,说是闺蜜节要送的礼物。”
“两条,一样的,绿色?”雷豹重复道。
“是的。”骆小明挠着头。
“什么时候的事情?”
“去年!我记得是去年,她刚过完生日。起先我还以为是生日礼物,她说是买来送给闺蜜的。”
雷豹在心里反复念到“田甜!田甜!”此时,他的手机响起,正是田甜。
他接通后,手机里传来田甜的声音。“你来江边,二十分钟之内,一个人,你不来,我就跳下去。”说完电话就断掉了。
雷豹再拨过去,手机显示占线。
他将舒蕙的手机交给骆小明,说:“明天,把这个送到警察局,现在先回家去吧。”
骆小明拿着手机,迟疑了一下。他一脸的疑惑,但还是向雷豹点了点头,乖乖地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雷豹来到江边,看见田甜坐在堤岸下面,于是也顺着石阶走了下去。江边的风很大,风吹起他们的衣裳,衣裳像鼓起的风帆随风飘动。江水不断地冲上岸来,冲刷着岸边的石头,在他们的脚边打着旋涡,随时准备没过他们的脚背。
田甜一直盯着江水,站着一动也不动,偶尔有几个小浪扑在她的脚背上。雷豹想她的鞋子应该已经湿了,他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站着。
“你来了。”田甜的声音很小,不像平时的她。
“嗯。”雷豹觉得此时的田甜似乎有一些陌生。
“梁安死了。”她平静地说。
“你怎么知道?刚才警察来时,你已下班了。”
“我当然知道,我为他送上了一杯咖啡。”
“什么?”雷豹叫了起来,双眼愤怒地瞪着她。
田甜露出痛苦的表情,她抽动起一边的嘴角,双手向雷豹伸过来,“我!我……”说着身体就向雷豹的怀里倒过去。雷豹立即接住。田甜依在他的怀里,仰着头看着他,脸色苍白,神情悲凉。她的脸几乎贴在雷豹的下颌上,她喃喃地道:“对不起……对不起……”
一阵猛烈的刺痛撕开了雷豹的腹部。刹时,冰凉的江风灌进了这个撕开的创口,风裹着潮湿的水气挤进身体,将体内的血液给挤了出来,鲜血像逃离一般往体外溢出。雷豹松开抱着田甜的双臂,朝湿地上滑去,躺在一片水洼之中。田甜摇晃地站着,看着雷豹。
雷豹卷曲的身体,双手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望着田甜。
田甜跪了下来,将脸贴在他的脸上。说:“梁康就是一个花心鬼,他死得活该。我用石头砸他时,他应该看见了我。但是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舒蕙拥有梁康的摄像储存卡,我必须拿回来,只是她不走运,我们撞见了,所以我没有选择。她也必须死。”
雷豹觉得自己快神志不清了,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他努力保持着清醒,吃力地问:“那梁安呢?”
田甜突然起身,站得笔直,对着江水大声的道:“他就是一个骗子,一个懦夫。他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又不肯离开他老婆。明知他老婆与自己的弟弟有染,也不肯离婚。他无非贪图他老婆的钱,甘心戴绿帽子。我杀死他老婆后,他吓得像一只狗。我提出一起远走高飞,他却说他要留下来继承他老婆的财产。他居然冒着将我送进监狱的危险,要留下继承财产。多可笑呀!太可笑了!”说着她大笑起来。
她又在雷豹的身边蹲了下来,用手摸了摸他的脸。说:“你也一样,被舒蕙那个女人迷得没了魂。我不会让你为了那个女人毁掉我的。再见吧,你去那个世界与舒蕙相爱吧。”
说完,她将雷豹推进了江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