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博文眼瞅着姚霸天将雪枫抱起，心里如刀割一般，他想站起阻挡，两手摁着地，试图从地上爬起，无奈浑身松软无力，摇摇晃晃了好几次，都跌倒在地，他索性爬着去追姚霸天。被两个红卫兵一脚一个踩着手，动弹不得。
　　 “雪枫，雪枫，你回来，你回来呀！”博文眼睁睁瞅着姚霸天抱着雪枫出了屋门，黄卫东跑到前面，推开了对门一个房间，站在一边。姚霸天一侧身钻了进去，黄卫东立马又关上了房门。博文顿感天旋地转，又昏厥了过去。
　　
　　 一年多过去了。一天傍晚，黄大妮上房屋客厅内，八仙桌上摆满酒菜。姚霸天坐在上首，黄大妮坐在侧首，下首坐着雪枫为他俩倒酒伺候着。
　　 酒过三巡，姚霸天站了起来，转到雪枫身边，接过酒壶，倒了满满一杯酒，双手端着，对着雪枫说：“雪枫，喝下去。”
　　 雪枫楞了，说：“你不是不知道我不会喝酒，我不喝。”
　　 “雪枫，喝下去。”姚霸天提高了声音。
　　 “我……我……我不喝。”雪枫声音有点颤抖，低声说。
　　 “你妈那个x，你个小贱人，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喝个酒，又不是毒药，喝不死你，在姚家坡我说的话谁敢不听。”姚霸天说着，腾出一只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掐着雪枫嘴巴，一使劲雪枫的嘴就张开了，另一只手端着酒杯对着嘴灌了进去。
　　 雪枫摁着喉咙一阵剧烈咳嗽，脸色通红。姚霸天又倒了满满一杯酒，递到雪枫手里，雪枫眼里涌出了泪水，她本想把杯摔到地上，她还是忍住了。她要真那样做了，肯定会招来拳打脚踢，往死里打她。她怕，她怕她死了，博文也不会独活，她俩幽会的小草房也没人去了。再怎么苦，再怎么委屈也得忍着，为了小草房约定，她和博文都得好好活着，活着才能和姚霸天斗下去。雪枫站起身，舔干嘴角的泪水，咬咬牙，一仰脖，杯里的酒就“咕咚”一声进到肚里。顿觉头晕眼花，站立不稳，猛地一下下瘫坐在椅子上，有了浓浓的困意，两只眼皮打架，扒在桌上睡着了。
　　 到了早晨五六点钟，雪枫一觉醒来，全身赤裸躺到床上，发现不是她和姚霸天的房间，她的身边黄大妮也浑身赤裸着正在酣睡。雪枫明白了，这都是姚霸天设的套。正想着，姚霸天走了进来，故作惊讶慌乱状，上前把黄大妮光着身子揪出了被窝，照着脸“啪啪啪”狂扇起来，把黄大妮打得鼻青脸肿，晕头转向。“昨天雪枫喝醉了酒，我相信你的人品，才让雪枫赔着你闺女睡。不想，你却让她赔着你睡，你这个色胆包天的家伙，生活作风如此败坏，竟敢睡我的老婆。走，跟着我往公社去，找马书记评评理。”黄大妮死死往后拽着胳膊，说着好话：“老姚，老姚，我的好老姚，往公社干什么？你不知马书记每天有多忙，咱这家务事就不给他添麻烦了。咱俩都是大队干部，有什么事咱自己去解决不好吗？昨晚我也喝得大醉，不省人事，你大人有大量，就放我一马吧！”
　　 “黄大妮，你给我听着，看在你是姚家坡大队支部书记的份上，我权且饶了你这一次。你是知道的，强奸良家妇女罪，是要判刑的。不过，大队以后大小事务由我说了算，我说什么事，你只能同意，不准反对，你能做到吗？”黄大妮赔着笑脸，不住哈腰点着头，说：“能，能，能，以后你说了算，只要你能放我一马，就是这个支部书记也让给你算了。”姚霸天摆摆手，说：“这个支部书记我不稀罕，你还干着吧！”
　　 以后，姚霸天又让雪枫陪公社马副书记喝酒，晚上自然又要陪睡了。还有县里，几个主要副县长，姚霸天都逼迫雪疯陪吃陪喝陪睡。就在这期间，姚霸天又看上了一对双胞胎姐妹，双胞胎姐妹长得十分标致，只不过才刚刚九岁。吩咐黄卫东带着手下人偷偷抢了来，扒光了衣服就霸王硬上弓，姐妹俩疼得哇哇大叫着不从，姚霸王就把姐妹二人绑起来强奸了。当天姐妹俩双双跳了姚家坡水库，等过一夜人们发现了打捞上来，两姐妹早已断了气。县公安局来了一帮人，经法医验了尸，得出的结论是自杀。两姐妹父母不服，两个好好活蹦乱跳的姑娘怎么会自杀。在黄博文的帮助下，秘密调查取证，一切证据都指向了姚霸天。黄博文替他们写了状纸，去县里省里状告姚霸天，强奸幼女罪，都以证据不充分为由驳了回来。
　　
　　 夜里十点，西头村外地中间，两台拖拉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打破了黑夜的沉寂，头前的车灯把大地照得如同白昼。黄博文站在车头，挡住了去路，不让拖拉机进地，看热闹人把拖拉机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哥，这地不能犁呀！你看这金灿灿玉米还没掰，用粑把棵扑倒了，就开始犁地。好好的花生刚成熟，仔饱粒大，埋在地里太可惜了，还有红薯秧胡乱割了割，拖拉机就进了地，好好红薯都丢到地里。父老乡亲们，这可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口粮呀！都把它们糟蹋到地里，我们吃什么？这样会饿死人的。”
　　 黄卫东领着三四个红卫兵冲进人群中间，指着黄博文：“黄博文，让开，乖乖的给我滚一边去，不然我就要动手了。这是姚书记规定的任务，别的大队庄稼都收割一半多了，姚家坡才拖拖拉拉收了一部分。姚家坡什么时候落后过，年年得锦旗拿第一，必须得走捷径，才能把落后的任务赶超回来。所以姚书记决定，剩下的庄稼不用收割了，直接犁地，到天明必须把所有的地突击犁完。黄博文，我警告你，完不成任务，影响了全公社第一的排名，我让姚书记拿你是问？”
　　 “你个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的势力小人，你算什么东西，我不让又怎样？”黄博文把黄卫东骂了个狗血喷头，人们纷纷拍手称快。
　　 黄卫东恼羞成怒，一摆手，三四个红卫兵涌了上去，架着黄博文胳膊往人群外走去。黄博文拼命挣扎着，还是让他凑了一个巧，挣脱了束博，回转身迅速躺到拖拉机车头，谁拉也不起来，气得黄卫东大骂四个红卫兵没用。
　　 “黄博文。”人群外突然一声大喝，原来是姚霸天到了，人们自动给他让了一条路，姚霸天走到黄博文跟前：“黄博文，休要撒野，在姚家坡你算哪根葱。螳臂当车，不自量力，我看你是活不耐烦了，皮又松了。黄卫东，愣在那里干什么？戳电线杆子呀！还不让人把他拖走，关到大队部去。
　　 第二天傍晚，大队部一房间内，黄博文眼睛红肿，一天一夜没合眼，地里的庄稼牵挂他的心，粮食都埋到地里了，姚家坡的老百姓吃什么呀！突然，门开了，雪枫出现在了门口，看到博文，放下饭盒，扑到博文怀里，脸上挂着泪珠：“博文，姚霸天没把你怎么样吧，在家我担心死了，我怕，我害怕他们打你。博文，我趁姚霸天出门在外，给你做些好吃的送了来。给看门的好话说了一箩筐，才让我进来。”雪枫掂起饭盒，拧开盖，从怀里掏出筷子，从饭盒里夹出一块炒鸡蛋，喂到博文嘴里：“博文，饿坏了吧！多吃些。”
　　 博文看着雪枫，感动得泪水流了出来，这场景要是永远定格在这一刻该多好呀！本来这一刻他是应该拥有的，可世事难料，这一切转瞬即逝。
　　 黄博文欲接过筷子自己吃，雪枫不依：“博文，你就让我喂你一顿饭吧！”
　　 “雪枫，昨夜地都犁完了没有？唉！其实我是明知故问，以姚霸天的个性，地是肯定犁完了，姚家坡的父老乡亲明年等着挨饿吧！好好的粮食埋在土里，这不是天灾，是人祸呀！我是一名共产党员，却无能为力。”
　　 “博文，你没说错，姚家坡所有的地一夜都犁完了，姚家坡全公社又拿了第一，在各个大队院贴布告表扬。他们一看第一又让姚家坡得了去，为了争第二，纷纷效仿姚家坡，一天全公社地就都犁完了。”
　　 “唉！”博文听了长长叹一口气，继续吃饭。
　　 “博文，你知道吗？姚霸天和黄卫东在客厅密谋你的事，刚好被我偷听到，他们计划这一次把你的腿打断，你成为残废，再也不能和他们做对。我俩得想个法子，免遭他们毒手。”
　　 “姚家坡是他姚霸天的天下，有什么法子好想的。”
　　 “博文，我看这样吧？你装疯。”
　　 “装疯，雪枫，我一个堂堂人民教师，共产党员，做学问的人，你让我装疯，太有辱斯文了。士可杀不可辱，亏你想得出，我是万万不装。”
　　 “博文，我看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装疯，也不是一辈子让你装疯。你装疯，可以麻痹姚霸天他们，以为你对他们构不成威胁。再说，你要有个好歹，你让我怎么办？你我就是受天大的委屈，也得活着，活着就有盼头。以我看姚霸天一手遮天的日子不会太长远了，黑暗是暂时的，黎明总会出现。你这样做了，也免受皮肉之苦，岂不两全其美。”
　　 黄博文低下了头，挠着头发，限入了沉思。
　　 天刚痲痲亮，四个红卫兵拿着棍棒前面开路，黄卫东跟在姚霸天身后，紧随其后又四个红卫兵手里也拎着棍棒。前呼后拥，来到大队部。走到关押黄博文的房间，四个红卫兵分立屋门两边，黄卫东大步流星赶在姚霸天前面。看门的红卫兵掏出钥匙，开了锁，打开屋门，知趣站在一侧。黄卫东脸上堆着笑，侧身伸出右手：“姚书记，请。”
　　 姚霸天仰起脸，晃着头，眯缝着眼睛，双手背在后背，慢悠悠抬起脚，迈了进去。只听“哎呦”一声，姚霸天肉球似的又滚了出来，捂着鼻子，顺着手往下滴血。紧接着，屋内飞出一只布鞋，擦着黄卫东的头皮飞了过去，黄卫东吓得惊出一身冷汗。蓦地，黄博文一丝不挂跑了出来，身上滚满了土，头发也落满了灰尘，一路狂奔。
　　 姚霸天捂着鼻子对黄卫东命令道：“快，快，快，追上他，别让他跑了。”黄卫东急忙领着红卫兵追了上去。追到一户人家大门外，黄博文跳进猪圈，爬在猪槽边沿上啃吃残留的猪食。黄卫东和他身边的红卫兵呆楞楞看直了眼。
　　 不一会儿，姚霸天也跟了来，血已止住，脸上却现出血道道，鼻子里塞着纸团。黄卫东吆喝红卫兵让开道。姚霸天抬起腿，脚踩着猪圈边，瞪大了眼睛，看了好一会，说：“这家伙疯了，疯了。”“对，姚书记，我看也是疯了，好好的人会吃猪食？”姚霸天离开了猪圈，回头又弓着腰，转着圈，拍着将军肚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黄卫东和红卫兵们蹦跳着，拍着手，也竭力附和着笑：“哈哈哈……”
　　
　　 杨树林小草房内，这是博文装疯之后，第一次和雪枫如约待在了一起。
　　 一阵缠绵风雨过后，雪枫说：“博文，最近姚霸天好像那不行了，一个月才过一次性生活，让我打听民间是不是还保留有宫廷春药秘方，他自己不方便问，怕别人笑话他性无能。”
　　 “这都是玩女人过多，纵欲过度所致。”博文不无嘲讽道。
　　 “博文，你说我往哪里给他找秘方，我还巴不得他一辈子都性无能，不碰我一下呢。”
　　 “雪枫，你说起这，我倒想起来了，我从父亲生前留下几本医书里，看到有一本民间药方的书，里面有宫廷春药的配方。”
　　 博文思忖片刻，两手一拍：“有了。”
　　 雪枫疑惑看着博文：“博文，什么有了？”
　　 “父亲本来是让我学医的，做他的传人。可我偏不喜欢学医，对历史感性趣，父亲就逼迫着我学，对中医学还略懂得一二。我照着春药配方给姚霸天配药，你给他拿回去让他吃。”
　　 “什么？你要配春药给姚霸天吃，天天晚上折磨我？你是在帮谁啊？”雪枫气呼呼说。
　　 “雪枫，你别急，听我说。春药虽说男人吃了，性欲旺盛，威力凶猛，可它的副作用也很明显，所以说过去封建王朝的皇帝都很短命，这与经常吃春药有很大关系。这招是阴了一点，可为了姚家坡的姐妹不受糟蹋，也只好如此了。”
　　 “博文，原来是这样，我错怪你了。”
　　
　　 三年以后，“四人帮”倒了台，十年浩劫的文化大革命彻底结束了。在黄博文的协助下，双胞胎姐妹的父母拿着状纸来到省城。省公安厅受理了案件。公安厅的领导特别重视这个案件，派出干警组成专案小组，调查取证，吃住都在姚家坡。姚霸天很快就被抓了起来，开庭审理期间，雪枫领着姚家坡八十名妇女，出庭作证。黄博文也把姚霸天私设刑堂，刑讯殴打他的材料作了举证。
　　 半年之后，姚霸天数罪并罚，宣判死刑。执行死刑那天，姚家坡的人们纷纷燃放鞭炮庆贺。
　　
　　 在大队部，已任姚家坡大队支部书记的黄博文接待了我，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你的《姚家坡》写得真好，太感人了，佩服，佩服，到底是省作协知名作家，果然出手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