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痕迹】吊浆汤圆(散文)
吊浆汤圆,是故乡的味道,是年的味道,是家的味道……
――题记
一
在我的老家四川普州,过年还延续着古时淳朴的民风民俗。
譬如年三十,早晨一般吃糯米饭,寓意生活甜甜蜜蜜;饭后,一家老小在长辈的带领下得去上坟祭祖,祭祖自然也有一些礼节规矩要遵守,年二十九夜得沐浴更衣,出行时衣冠中正,言谈举止得体,依辈份长幼依次焚香叩首,向祖先亡灵敬酒,表示对先祖的尊敬与缅怀;而中午饭呢自然少不了的有两道菜,鸡和鱼,鸡与吉谐音(寓意开门见吉,万事大吉),鱼与余谐音(寓意年年有余,五谷丰登);大年初一的早餐一般吃汤圆,寓意团团圆圆,万事圆满。
而我们老家还延续着吃水磨汤圆的习俗,虽然现在农村家家户户都有小钢磨了,用机器打确实方便了不少,而且超市也能买到袋装汤圆,但用石磨推出来的水粉吃起来更细腻。而且从推磨到制作汤圆芯料,再到包汤圆,一家人分工合作,那种年味就飘出来了,其乐融融。
推水磨粉得在年三十之前完成,一般选在农历二十九这天,因为我们那儿有一句俗语:三十天的磨子推不动了。(因此,需处理的事都得在年三十之前完成,如欠别人的钱或借了东西,都得二十九还上),水磨粉农历二十九下午磨好后,母亲会找一块白布将水粉吊在三角架上,经过两夜一天的滴水,到大年初一早晨就可以用了。
不知不觉父亲已辞世三年,自从父亲走后,那副石磨再没有响过。因为我们每年放假较晚,回到老家后就想休息。记得父亲走后的第一个年汤圆粉是用钢磨打的,妈妈吃了后说很粗糙;第二个年我和老婆直接在重庆超市里购买了几种不同风味的带回去,但我没看到妈妈喜笑颜开;去年回去,妈妈问我,“荣儿,那副石磨你推得动吗?如果推得动,我们推点吊浆汤粉。”我笑了笑,“妈,瞧你说的,那副石磨我还是推得动的,只是石磨的轴腐了,我看过了,我今儿上午就把它修好,下午就可以推水磨粉了。”此时,妈妈皱着的眉宇舒展开了,我恍然大悟,吊浆汤圆里是时光的记忆,是父亲、母亲、我如妹妹一家人年的味道,难怪母亲会在乎这些生活细节。
记得父亲在世时,推磨一定是他包揽了,妈妈负责喂磨(把水和糯米舀进石磨洞里)。喂磨也有讲究,喂得太快,推出来的水粉口感没那么细腻,推磨的人较累,因为阻力较大。一般是石磨转三圈喂一大汤勺,刚好接上,而且匀速,他们配合总那么默契,他们推磨时也有不少“言子”,父亲总能把母亲逗得哈哈大笑,仿佛那石磨转动的不是水粉,而是他们的快乐时光。
父亲健在时我推过两次磨,那时年方十八,血气方刚。父亲则在一旁调侃道:三岁牯牛十八汉,不拿力拿来看?我扮个怪相算是回应。在一家一户没小钢磨时,我们家的石磨是杨家大院唯一的一副石磨,尤其在夏天的清晨,东方的太阳还在爬山,来推猪饲料的人踏着薄暮和一身湿露就来到了我家门外排队,只为早晨凉快之故。
二
妈妈把装有糯米的水盆架在木凳上,作好了准备工作。我把木檩子吊上来的绳子仔细检查了一遍,站好姿式,双手握推手发力,石磨就开始转动了,妈妈的脸上渐渐温润了不少。三圈一大汤勺,就这样半盆糯米很快推了一半,雪白的米浆随磨盘流淌,更像妈妈的乳汁。一圈、二圈……,我推了五圈妈妈尽然忘了喂磨,她望着旋转的石磨出神。“妈,推了五圈了,你在想啥呢?”妈妈似若梦中醒来,“荣儿,你看妈妈老了,手脚也不利索了。”
我知道妈妈在撒谎,她只是想掩藏当时的窘态,我知道,这副石磨她和父亲不知推了多少个春夏秋冬,从青丝磨出了白发。
推磨考量一个人的耐力,妈妈见我头上升起了热气,让我歇歇。我是一个要强的人,我可不想输给父亲。妈妈则笑着说:“你跟你父亲一样,很犟。”在我的坚持下,终成圆满完成任务。妈妈则找来了一块约一米见方的白布,把白色的水粉置入其中,吊在三角架上滴水,到大年初一即可作用。
一碗美味的吊浆汤圆,自然离不了好的汤圆芯子,妈妈会找一些核桃仁作辅料,油酥花生米捣碎,再加猪油化锅,和红糖即成,这种芯子比一般豆沙芯子的更香、更甜。
而在大年初一早晨,我和妻子会起个早,(父亲在世时都是他如妈妈包好后下锅时叫我们起床,回家过年习惯赖床,我们更像长大的孩子。父母健在时都很依赖。),和妈妈一起包汤圆,听到我们的交谈,睡在被窝里的小女儿再也按捺不住穿好衣服也来帮忙,儿子自然会赶在他妹妹前面先步入厨房。大家也不忘了包几枚一元的硬币在里面,看谁能抢到新年的彩头,妈妈看到孙儿、孙女绕膝,儿子、儿媳相伴左右,突如一夜春风撞入怀,脸上绽放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