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恋爱吗？刘安胜自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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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俩人趁空闲四处转着玩，顺便就路过了北京的潘家园。公路边的一棵大树绿荫下，不大的一隅里，居然蹲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这种人一看那副尖嘴猴腮的长相，就知道是一副替人算命的样子。刘安胜刚迈步走过去，就觉得身后就晃动了一下。转头一看，原来，中年算命人伸出了一条细长黑瘦、布满斑点疤痕的胳膊来，拦腰一挡硬要给吕小艾免费算命。吕小艾看了看刘安胜，刘安胜也不知怎么办。算就算吧，刚一开算，中年算命人就要让吕小艾先垫一百元的破灾钱，说施主目前有不料之灾难。吕小艾一听有灾难，显得有一些激动，顺着话就欲掏上衣口袋，摸钱给人。谁知，站在一旁的刘安生不爱听这话，心里就不高兴了，嗵地一声站起身子，拍了一下吕小艾的膀子，生气地就走。一见刘安胜走了，吕小艾也离开，随即跟着刘安胜一起走了。看着马上就要到手的生意顷刻间黄了，中年算命人立马翻了脸不高兴了，对着刘安胜和吕小艾的背景，拍着膝盖骨，坐在树的背后一个劲地喋喋不休，接着又用太监般的尖声细嗓子诅咒着吕小艾。目标在渐行渐远，中年算命人看来硬的不行，就换上软的，大声嘀咕着招着手，要免费一次，替吕小艾解除一下将来的厄运。
　　 刘安胜和吕小艾头也不回。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中年算命人的故弄悬虚和胡说八道，就是吕小艾算命，只是出于好奇心想玩一玩而已。
　　 回到工地的时候，门岗说有人在等着你们，刘安胜一看，原来是吕小凡。吕小凡说，她也刚好到了。她这次来，主要是向刘安胜和弟弟吕小艾报告自己最近的好消息。她在北京城里一个人四处找活做，居然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就找到她租房所在的社区先是注册，后又在社区干部帮助下，又找到了一份待遇不错的保姆工作。
　　 她的手里攥着一瓶矿泉水，水只有半瓶，咣荡咣荡地晃动着。我和社区干部一起，去过那家看了，这家的环境和条件真不错，家时的男人居然是一个当官的，这年头当官真不错。从这家的条件看，可能男人的官位来不大，或是副官，嘿嘿。吕小凡先是嘿嘿傻笑着，然后想起什么似地，把提着的手袋放在桌子上，从里面一个接一个掏出几个红艳艳的大苹果来，堆在吕小艾的铺上，像一座三角形的小尖宝塔。然后，她才开始用略显兴奋的口气，介绍着自己找到的工作：我这一次找工作是通过社区的路子，在北京保姆的市场大着呢，看着一个个不咋样，谁知有钱的人就是多，难怪是首都，陪我去的社区干部也说，这浑水深着呢。说到这里，她“咯”地一口用力下去，啃下了大红色苹果的一边，顿时，带着明显豁口的熟悉形状，让刘安胜想起了老板手机的牌子来。吕小凡嚼着苹果，用力地咽下去，接着说道：这北京的保姆市场也有来头的，生意非常兴隆，基本上是安徽人和山东人垄断的，尤其是这些山东蛮子，就比我们广西人聪明。我听说了，她们很多是由省里的办事处出面，主动联系好的，主要是负责给各部委的领导家里推荐保姆，好像费用是省政府办事处出的。这几年来，山东保姆几乎占领了全北京的大官和大商人的家庭，这可是高端市场呀。安徽人，一般是占领中底层的市场，当然不如山东人来得爽快。
　　 对这些琐碎的小事，刘安胜闻所未闻。经吕小凡用大数据这么一分析，倒显得有条有理，真是条条道路通罗马，行行出英雄，小小的市场藏有奥妙。刘安胜也开始对保姆市场产生了兴趣，歪着头问：吕小凡，你真挺能形容的，就像形容一场伟大的人民战争那样。我倒想问一下，你在什么阶层？刘安胜问话时，注意到吕小凡的情绪因为兴奋而把小脸弄得红扑扑的，像才饮下了几杯美酒似的。不等吕小凡回答，刘安胜又接着自己的疑虑问道：山东人怎么会干这种活，占领这个能有多大的利润，有多大的市场？
　　 好吧！我开始回答你这提出的两个问题。吕小凡像新闻发言人那样，有眼有板地侃侃而谈起来：你第一个问题是问我的职业，这很简单。我只是散兵游勇，和谁也不搭界，他们是一帮一帮的，和他们再关系好，他们谁也不愿意接纳我，竞争嘛，就是要有手段。当然，我还算是幸运了，有社区的介入，能做到中层了，雇主的家庭环境和生活待遇，肯定比底层做钟点工侍候老人、做家政的要稍好一些；但是，这样的家庭社会活动能力就相对不行了，只能挣些钱，而且是辛苦钱。你的第二个问题，就说明你对这个行业深浅的不晓得。这看似保姆的简单活计，其实不然，这是一个大学问了，门外汉看不懂门内事，听你问话，就乔你是外行不懂了吧？哈哈，哈哈，这可是天大的机密呀。话说到了这儿，吕小凡立即停住了嘴，四处寻找着：安哥哥，你这里有开水喝吗？
　　 有，姐，我有！吕小艾立即躬起身子弯下腰去，从床下的箱子掏出一瓶矿泉水，胳膊一甩伸手递给了姐姐。然后想起什么似地，把刚伸出的手急忙收了回来。“嘭”地一声，他用一只手轻轻拧开了深蓝色的塑料盖子，这时才又把找开的瓶子递了过去。
　　 这里面的故事可多了，说起来可是很有讲头的，我细心的讲一天一夜也讲不完。吕小凡仰起脖子来，咕嘟一下轻轻地咽下一口水，抿了抿红色的嘴唇，润湿了嗓子，然后才正式喝水，咕嘟几下，瓶子就空了一小半出来，看来真是讲得舌干口渴了。唉！一声平缓的长吁之后，她一脸得意和满足地说道：有道是，天下事，事事有缘。大事缘于小事，小事又成就大事。商场如战场，官场如火场，场场有关联。山东人做事办事真行，就比我们这些广西蛮子人看得远，这可是战略眼光；你想，能在这些北京部委的领导家里安排上自己的眼线人，保姆的钱又不多，可能要由地方上来出，这是双方都高兴能接受的好事情，花钱不多，办事妥贴，做的漂亮；今后人家省里、市里来人，要想在北京接洽要钱、面见领导、安排项目的活，还不是把抓呀。吕小凡说到这时，攥了攥小拳头，得意地眨了眨眼：就是很快掌握了解领导的动态，知道领导最近在忙什么重要的军国大事，别的省，能做到吗？私下里，也不知真假，说是山东一些基层政府和大商人合谋着，主动替保姆出钱买单涨工资，而且，时不时要对有突出贡献的保姆给予很多的奖励。我听说，有一个小保姆还在家乡的县城里得了一套楼房呢。吕小艾像听故事一样，兴趣盎然地插嘴道：嘿嘿，这可是间谍呀！吕小凡接着说道：可不是呀，有意安排的间谍，妈呀，我才算明白什么是聪明人了，敢在领导的身边下套子的人，除了是聪明人，还是有胆量的人才行呀。
　　 吕小凡说的一番话，恍惚之间，让刘安胜一下子明白了一些什么。看来，一直生活在新疆偏僻落后的地方，就包括他尊敬的爸爸和爷爷，他们还是按照毛主席教育出来的样子，老实做人，用力做事地生活着。没有什么经济思维和山东人的战略眼光，这样的活法肯定是不行的。再想想那些呆在连队的人，一辈子呆在巴掌大的小连队里，自然就会把连长当成了大官，把团长当成了皇帝，事事按领导的意图办，让你怎样就怎样，这种活法真的很憋屈。看来，边境的生活真能把人呆傻了，看来自己走出来走对了。想到这时，他的心里有一丝慰藉。守卫祖国边防线，说是公民义务，这话让领导们一说就好听，可是，他们谁去真做了？他们才是得着了好处的人，坐着轿车、拿着工资、数着分红，却把自己的孩子都送进了大城市上学读书，在城里买了房子，就不回来了，他们才不守卫边防线呢。这份守卫国家边防线的活，谁爱守谁去卫吧，谁得好处谁去守，本来，也应该是他们去守。
　　 安哥，安哥！看着刘安胜有些走神的样子，吕小艾在眼前晃动着手，吕小凡大声喊了起来。看着刘安胜恢复了正常，吕小艾兴犹未尽地接着说：我请这些区干部吃饭表示感谢时，他们还谆谆告诉我，让我在这一个主人家里好好工作，争取长期做下去。当然，主人家有什么重要的情况，我要及时主动给他们报告，你看，他们给我配备了手机。吕小凡说到这里，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块手机来，是电信手机，一看就是普通的货。她显摆后又说道：当然了，做这些事情，肯定是有一些小小奖励的。我真没想到，就我这个没有文化的人，居然能在首都北京这个大城市，混得这么好，揽到这一份好活。吕小凡的嗓子看样子又讲渴了，她仰着脖子喝了一大口水，喝水的声音很大，她接着说道：我听他们说，山东省的经济就比其它省市发展的要快，主要是抓住了国家政策的机会。而且，他们主要是能够得到中央制定的信息，得到信息最快，联系配合的也最密切，抓得最准，这样做能不发展吗。
　　 还有，小艾，我这一次去的远，这一家的主人看起来很不错，挺有文化教养的，社区领导说他是中层的领导了。只是我要住在怀柔区，路稍远一些，今后，我回来的次数少了，你年纪小，可要听安哥的话。当然了，你们有时间了，一定要来看我呀，我给我们报销车票钱。吕小凡一遍遍地叮嘱着吕小艾，时不时的看一眼刘安胜。
　　 刘安胜看着到了中午，便主动提出请客，带着吕小凡姐弟俩人吃了一通北京的炸酱面。说是老北京，根本就不是正宗的味道，反正真正味道他们也不知道。炸酱面做的有些急促，面咬起来太软，酱少了应该的油水，倒是咸味加重了一倍。不过，吃饭要吃个气氛来，所以，三个人的头凑成一圈，在小方桌上挤巴巴地吃得津津有味、浑身大汗。和吕小凡说了再见后，刘安胜和吕小艾没有走远，而是站在树荫下面一直看着吕小凡渐渐地走远，看着她孤单一人用力地拽着一只硕大鼓囊的黑格子行李箱钻进了公交站，然后像一滴水那样顿时淹没在拥挤等车的人群里。在一辆辆驶出站台的公交车里，突然间，有一只挽着袖子的胳膊，从一扇半开的窗口里伸了出来，向外面的人群用力地招手告别。是我姐，吕小凡！正欲扭转身子回走的吕小艾，眼睛一亮激动的喊了一声。他随即挥着双手，舞蹈一般地急切地回应着吕小凡。
　　 透过一层淡墨绿茶色的车窗玻璃，刘安胜模糊地看到了吕小凡，脸贴着玻璃窗，头发凌乱、挥着小手，整个人的身体飘动着很像老电影里的告别镜头，在一、二、三的喘息之间，跟着这张淡墨绿茶色璃窗一闪而过。
　　 谁也不是精算师，不是老天爷。有时候一个人的命运，根本就不是先知们预知出来，而是某一个人随口的一句谶言；都说人生是一个可以掌控的预定，其实是一派胡说，人生本来就无规律可寻，时时的偶然性，处处充满着毫无规则的随意性，这才是人生的真实性。甚至就偏偏从某一个放羊人嘴里吐出的一句话。直到事情发生，刘安胜活到这个时候才相信，那一个中年算命男人的一通胡说，居然在胡乱之间真的应验了。
　　 在天安门“十一”庆祝活动隆重启动，各项庆典项目即将来临之前，山东老板乐哈哈地看着修缮一新的工程即将完工，马上就要准备验收交工。谁料到，一直和刘安胜搭伴做活的吕小艾，就在这最后几天的收尾施工中，突出发生吊索绷断，人像纸片一样被甩了出去，重重地弹在电缆上，蹦极一样腾空弹起，最后落在一间办公室的外悬阳台上。刘安胜看到时，正是吕小艾被电缆弹起的那一霎时，整个人飞起落下的过程，就像一场无声的好莱坞电影，让他的心脏绷得紧箍箍的，连惊叫都吓得没有了。
　　 等刘安胜和邻近工作面的几个工友坐着升降机，快速在吱呀吱呀下降喧闹声中，绞动着升降绳子滑到十五层的阳台时，吕小艾与其说像一截木头，不如说更像一只吊在半空的肉蠕虫子那样，悬着一根软软塌塌的身子，在安静下来的空气里上下左右地晃荡着。刘安胜伸出细细的胳膊把死尸般的人揽入怀中时，用脸蹭在鼻孔上，半天之后才发现吕小艾还活着，只是整个人处在晕迷的状态里。一脸血渍、一头杂土，安全帽被绳子系着吊在脖子上，浑身上下浇满了洗涤用的污水和药水，更像一滩掺着浑水的软泥，柔若无骨地紧粘在阳台的墙壁上。大声地呼叫和轻轻的翻动之后，刘安胜才松了一口气。幸好，吕小艾虽然受了重伤，还没危及到性命。能保住了一条人命，这种意外的好结果，让事后找时间守在病床着的刘安胜，再次面对着昏迷睡莲一样的吕小艾时，经过杂乱无章的时光，略微找到的一些有着庆幸色彩的安慰。
　　 出了事情后，刘安胜才知道，吕小艾是家里的老小，除了有吕小凡这个姐姐之外，还有两个兄长。这两位兄长都比吕小艾和姐姐要大十几岁，他和姐姐虽然是家里的老三、老四，可是，在年龄的差距上有十多岁，几乎是隔了一代人。吕小艾和吕小凡除了年龄接近以外，而且俩人的私下关系最好。家乡的两个兄弟为了挣钱，好给自己的儿子说亲成家盖房子，就把家里的几分地全部承包出去，然后都跟着村里的队伍出外打工了。吕小艾先是跟着一群在郑州的河南人，到了新疆的北疆地区摘棉花挣钱；然后，就跟着火车上才认识不久的刘安胜，到了谁也没有去过的首都北京打工，吊在半空，看着伟大的天安门，有偿地给国家政府擦楼洗玻璃。他们三兄弟春节也发前，凑成一桌粗粗地商量一下，一人一个月，轮流给母亲寄200块钱供母亲吃饭用电的生活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