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云.净域杯】给父亲修面有感(随笔)
如火的七月,我拖着伤腿带上女儿回到了老家,父亲摔伤已近两个月了,这才回来看看。
前几天辅助着女儿一直在给父母洗冬天穿过的衣服和鞋子,也没来得及。我回家的时候父亲的胡子就该刮了,哥哥说没刮胡刀。那天给父亲搜脏衣服,却意外把父亲以前的刮胡刀找出来了。还有一天我和女儿就得回成都了,必须在我走之前把父亲的胡子给刮了。今天午饭后,利用午休,就着这把老式刮胡刀,总算完成了这桩心事。
七月的天气,骄阳似火,树叶在烈日的烘烤中皱起了脸,连那平日里绿意浓浓的竹叶,此时也没一点润泽,显得干巴巴的在风中呻吟。蝉子在树上扯开嗓子,一阵紧似一阵“呜啊呜啊”地嘶叫着,叫得人心里烦乱。看到花白的胡子扎在父亲的脸上,一天比一天长,也像扎在我的心上。
我是第一次给人刮胡子,而且是用这种老式刮胡刀,刮的时候生怕割伤父亲的脸,所以十分小心。可因为父亲太瘦,皮肤松弛得厉害,在刮嘴周围时,还是在小心翼翼中,把父亲的下巴和嘴角处划了两条小口子,冒出了一点点红色血渍,心里愧悔不已。
父亲人瘦,屁股上已经没肉了,坐独凳很难受,加上前天哥哥才说父亲摔成了盆骨撕裂性骨折,之前一直没跟我说的。所以根本坐不稳,只好坐在垫了褥子的椅子上。给父亲刮胡子的时候,他仰躺着,问他刮着舒服不?父亲说:“舒服”。刮着刮着,父亲居然“舒服”得睡着了……
今天父亲反应有些迟钝,昨晚不知怎么也把裤子弄脏了,上午给他洗了,身上也该换了。这么热的天,其实更应该洗个澡,可是他自己没法洗,我是女儿也不便给父亲洗,妈妈老了,更无体力伺候父亲,也不好喊哥哥给他洗,没有办法,只有弄点水给他擦洗一下,把衣服换了,也该舒服一点吧。
有时候,看到父亲望着我的眼神,呆呆的,似乎有种哀怜的样子,我就想哭……总感觉父亲内心有种无以言状的压抑,却又难以启齿,或者是因“顾及”而默默忍受。
人老了,尤其是自己不能动的时候,真的好可怜,让我好心疼!这个时候,如果儿女能够轻言细语,和颜悦色,或许他会欣慰一些,否则,他们心里该是一种怎样的失望和悲哀。我如果语气重了,我会自责很久,想起那些成天把父母当小孩吼叫,还有那些打父母的,我真不知道是怎样忍心下手的?
妈妈虽然比父亲稍好点,但今年说话也有些糊涂,意识不那么清晰了,一时东一时西的,连大姐的生日她都记不得了。看到年迈的他们,心里总是有种难以言状的滋味。内心是希望他们长寿、健在,可毕竟岁月不饶人,他们在一天天衰老,加上农村的条件限制,很多跟不上的,更会促使衰老……或许,这次回去后,对父母的牵挂只会与日俱增!始终自责能力太小,不能让他们安心生活在自己身边,我也不能一直守在他们身边。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有条件,他们也不一定会跟我,因为在妈妈心里始终儿子的家才是他们的归宿,在女儿家,他们只是来“歇脚”的,始终是“客”,而没有“主”的感觉,所以去年无论怎样劝留,就是要回来。
从佛教方面说,或许我跟父母的缘浅吧,尽管我在时时牵挂他们,其实他们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不舍我,很少听他们念叨我怎么样,妈妈一天三遍五遍的念叨外人摔伤了,怎么怎么样,却没问我半句。前年我让他们去成都,他们却不愿在我家待,非要去妹妹家待,而妹妹和妹夫上班很忙,每天早上出门时爸妈还没起床,晚上加班到很晚回来,爸妈又睡了,一天连面都不照,可是他们愿意(后来听说还是有怨言)。
在我家,给他们洗澡、洗衣服全是我和爱人负责到底,吃的饮食全依他们的胃口和牙能咬得动,有空就带他们出去走动,可算全方位尽心伺候着,他们还是觉得不自在:嫌屋子太小了,成天没走动……中午那顿饭,他们说炉子打不燃火(实际是他们操作不来),我请了小区里守车棚的阿姨来给他们做饭,每月给120元工资,可妈妈舍不得,说我们辛辛苦苦挣的钱还拿给别人,不划算。无论我和爱人怎么跟她安慰解释:“钱是我们出,你们别管,只要你们开心、安心,每天保证你们能有饭吃就好。”妈妈仍然一句话:“不行”,所以她要去妹妹家。
去年,尊崇爸妈的意愿,哥哥和姐夫来成都接他们回家,妈妈在途中晕车,甚至责骂我不该让他们去成都,让她晕车难受……我听了后苦笑说:“没关系!只要她骂了我觉得舒服些,或者骂了就不晕车了,就让她骂吧。”之前是我想多了,其实父母看到我吃药和贴药膏,并没有问我半句“怎么啦?”,或许是他们现在根本就没有那种意识了,或许是因为我怕他们担心,什么都不给他们说,所以也没有还要关心我的意识和习惯了。
也许是我太在乎吧,还想象着小时候一样,希望得到父母的关心;抑或许是因为自己本身身体的原因,内心更脆弱吧;再或许,自己在外受的委屈,面对父母时,坚强已经拦不住脆弱的倔劲,想在父母这儿找个出口宣泄一下吧……可是已经不是时候了。
世上只有父母才是最安全的天空,当置身于那片天空下,总想放松自己,敞开心扉,裸露出自己内心的真实……可是,我已经忽略了父母已经老去,他们对于儿女,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有种“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的哀伤与落寞。他们已经是垂暮之年的老人了,是该反过来需要我们做儿女的时时陪伴和关心的时候了,我竟然还想得到他们的关心,我真该打!看来我还没学会情感完全独立,还不是绝对的坚强。
爸妈从成都回来后,我的心里许久不安和自责,一直在反省,是我们哪儿没做到家?是哪些方面照顾不周?或者是哪句话没说对犯了上了?思来想去,就是白天因上班不能在家陪伴他们,其余的,我觉得我们也尽力而为了。人生就是这样,许多东西事与愿违,始终不会让你如愿,尽管你的想法很好,可是老天不成全你,无论你再怎么努力也是枉然,也无法达到意愿。
胡子刮完了,我思绪如潮,泪水和着汗水,在脸颊流淌。父亲还沉浸在舒适惬意的睡梦中,很享受的样子,我不忍心叫醒他。轻轻揭下面前的围裙,抖落刮下的胡须,用毛巾擦拭粘在脸上的碎屑。一根根飘落的胡须,仿佛那岁月长河中飞逝的一寸寸光阴,它将芳华染尽,一根根青丝染霜成雪,把一个体魄强壮、活力洒脱的男人从青春推向暮年,只剩下一张皱巴巴的皮囊,包裹着快要散开的骨架。就如这沧桑半朽的老屋,墙体已经斑驳出岁月的痕迹,山墙和堂屋门楣裂出的大口子,也像张着嘴喘粗气的父母一样步入风烛残年,摇摇欲坠,不知哪一天就会坍塌。
面对同样沧桑的老屋和父母,心情无比沉重,可又无可奈何。我突然明白,妈妈坚决要回到老家的原因了,老屋即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他们是无可分割的整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父母的观念已无法更改,只有尊重他们的意愿吧。作为女儿唯一能做的,哪怕能让他们有片刻的舒适,也是我内心最大的安慰。只希望自己能尽量做到无愧于心!父母安好,我便晴天!
2016.7.20.于老家即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