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我是农民工(小说)
从石墩子桥面下来就被牟老板的车堵住了。
“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事商量”。
商量这话很文雅,我知道他是装的,他那张脸沉郁着,像山雨欲来的天空。罗小冉被遣送回家,牟老板从老家回工地第二天就发生了这件事,我是监管整个工地的,罗小冉出了状况,我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牟老板的办公室和桥梁工程项目部紧挨着,平板房,清理得干净,房间里有几盆茉莉花,那种淡淡的芬芳,像极了莫非身上的味道。
“罗小冉出去喝酒,跟你请假了?”
牟老板叉着腰,虎视眈眈戳在地当央。
牟老板单刀直入,也不让座,之前,他早热情似火拉把椅子给我坐。
“老板,罗小冉是下班后去的月亮湾酒吧。”
“怎么?推卸责任,狡辩?他什么时间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你的兵!你如何带队的?他酗酒泡妹抡啤酒瓶子砸伤人,你一无所知?你是干啥吃的?”牟老板的眸子喷着火球,我再解释恐怕会挨他的巴掌。
“老板,我是有错,错不全在我这里。罗小冉是成年人,他有自己的思维和行为模式,我监管不假,罗在上班期间的一切事宜我有权过问,下班了,就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了。”
“啪啪”,牟老板右手拍桌子,眼珠子瞪得像牛卵子:
“罗小冉去那个地方,你事先不知道?他撩妹不是一天了,你做监管的就是在纵容他!"
“哎?老板呐,你这话就不对了,罗小冉在工地上归我管,下了班之后我哪有权利干涉啊?再说了,他也不是三岁小孩,我和他私下里也没少扯耳根子,他不听,我咋弄?”我一再解释。
“好了,好了,不唧唧这驴操事儿,以后精神点儿,本来罗小冉被遣送回老家就都过去了,可负责咱工程的黄局长傍黑打电话,把我一顿训!罗小冉连地区建设设计院副院长的小姨子也敢招惹!”牟老板语气缓和了许多,不像刚才那么凌厉,随手递来一支中华烟。我不好意思拒绝,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替他点上,自己也点着。牟老板喜怒无常,跟他做了三年,他妈的大有伴君如伴虎的感受,我心里一点也不敢放松。
“坐吧。”他拉过一把椅子。
我没坐,浑身汗湿,坐在那么精致的椅子上,不合适,心里也别扭。
“老板,你的意思是?”
“这事棘手了,我给局长承诺请那个副院长到月亮湾酒吧喝酒,压压惊,你酒量可以,一块去!”
“月亮湾酒吧在滨海市是数一数二的贵宾酒吧,我泥腿子去那高雅地方有点格格不入!”
四十几岁的人,很有风度,也许是钱架的。牟老板腰杆子硬朗,即使酷热难耐的夏季,也不忘穿笔挺的浅灰色西服,白衬衫配一条红花领带,那可真是衣冠楚楚,气质非凡。
牟老板摸了下头,重重咳嗽一声。
“张哥,你不要和我讲条件,现在你我是一个战壕里的,懂吗?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还有你记着,罗小冉落下的风流债,你也有责任!食堂该开饭了,你,回去吧。至于什么时候去月亮湾酒吧赴宴,听我通知哈!”牟老板将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仿佛一枚钉子扎进我心里,他的命令就是圣旨,我没资格违抗,
主要是我两年的血汗钱掐在他手里!
食堂就在工人宿舍五十米远,清一色的木板房。没有洗澡的地方,几十号人每晚聚在食堂旁边,用露天的铁管子自来水简单搓洗一下了事。水管子形状如村子里废弃的辘轳,上面遮了几块胶合板,像个亭子。七月酷暑难耐,不干活都汗流浃背,何况睁开眼塞点饭就叮叮当当抡着铁锤钉木活。我的大腿内侧靠近老二的档儿起了痱子,一出汗那地方就火辣辣地疼。这两天,莫非在微信里催了好几次,说她的小屋闷热,要安空调。我搪塞她,以工地忙为由,没过去。
莫非租住的房子在城市的边缘,距离我们工程指挥部有六站路,我一个月和莫非在一起可以过六个令人销魂的夜晚。
这个女人会撒娇。而立之年了,皮肤紧凑,细腻,伸手摸一把滑溜溜的,我一去,她开了门就拱进我怀里,像一条鳗鱼。还有,她烧的菜特别好吃。
普通的食材,经过莫非的烹炒色香味都占了,一只萝卜,她雕刻出一朵芙蓉花,山芋拔丝,茄盒,淋汁排骨,糖醋鱼,每一道菜都精致,盘子里盛的仿佛不是菜,是美到惊艳的艺术。
她愿意为我做这些,我不忍心下筷子吃,莫非就咯咯咯的笑:“傻傻,做出来不就是吃吗?”
莫非的优点不仅会烧菜,床上功夫更了得,她察言观色,明白你想要的,总让我欲罢不能。
每回做爱,体力透支很大,莫非就熬了参汤督促我喝。她还有一个优点,我的手机,微信朋友圈她一概不过问。
在莫非这里我是自由的,找到了男人的自信,我喜欢被女人依赖的滋味。
工人们嫌在屋里吃饭热,端着饭钵子,蹲在食堂外边的梧桐树下吃。清明看到我,堆着一脸献媚的笑。
清明猫腰从饭柜里端出一盘里脊肉炒蒜薹,绿莹莹粉艳艳的搭配,看着就有食欲。
“呶,哥,俺单独给你开的小灶。”
菜好,清明比菜更好。
我唯恐工人们看到,急忙扒拉一半装饭盒里,另一半倒进大菜盆内。
“清明,你的心意我领了,往后别这样,都和大伙一样吃,搞特殊化,对你对我都不好,隔墙有耳,传到牟石龙那里不好收场。”
清明撅着嘴:“人家掂着你呗,狗咬吕洞宾!哼!”
我照着清明圆鼓鼓的屁股拧了一下:“呵呵,我心底有数!”
出了食堂,折回自己的宿舍,开了电扇,吃饭。
记工的时候,随手将清明上次回老家三天时间,改成两天,也算还了她的情。食堂这块儿,监工和工人一视同仁,不可以特殊,开春,牟石龙带领人马进工地时,开会反复强调,各个部门的管理人员必须和农民工吃一锅的饭菜。
清明是钢筋工带班李文的老婆,夫妻两把六岁的儿子小苏交给爷爷奶奶带着,正月初九就来了。牟石龙和李文是表兄弟,做饭的活儿一直是清明在打理,钢筋工十来个人也是李文监管的。李文脾气绵,一百扁担拍不出一个屁来,要不是沾了表哥牟石龙的光儿,李文做个小工都不好混。
牟石龙本想给他俩安排一间房子,清明说,不要搞特殊,在食堂旁边的小屋再摆一张双人床就行。
李文木讷,和清明就像两路人,他基本上挤在工人那个大宿舍里,偶尔回清明这儿存一宿。
工友们都骂他,软蛋儿,凭着好条件不珍惜,自己有那么肥沃的土地不紧锣密鼓去耕种,别被人家开荒了。
李文嘿嘿笑笑,朝太阳瞄一眼慢吞吞地说:“俺清明压根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清明给我开小灶,我的衣服内裤她进来收拾了就去洗,叠的整整齐齐再放到我床上。我不想吃窝边草,弄不好惹乱子,一分钱工资拿不回来,甚至会蹲局子,还是找莫非保险。
电话响了,莫非打来的。吞下那口米饭,我清了清嗓子:“非儿,在吃饭。”
“……柯哥,我,咳咳咳,不舒服……”听的出来莫非感冒了,说话有气无力的。心不由的被大马蜂蛰了一下。
“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我马上过去!”
我来不及换衣服,套上在家临走前、小米去镇里精品店买的白色长袖蕾丝汗衫,就往外走。在工人宿舍门口,李文喊了一声:“喂!张哥,进来一下,有事儿!”
李文叫我,不得不去看看。宿舍内热烘烘的像蒸笼,工人们赤着上身,只穿条小裤衩,有的吹风扇,有的埋头抠手机,有两帮在打扑克。
罗小冉缩在最里边的一张木板床上,双手抱着头一副很无助的倒霉相。
“罗小冉?你不是被牟老板遣送回老家了吗?”我吃惊不小,这完犊子惹事精,回来做鬼啊?牟石龙死死盯着工地上的每一个人,他看到罗小冉在这里,眼珠子还不掉出来?也不能怪他,工人出了漏子,谁扛得起,一下百八十万的往外掏钱,再厚实的家底也经不住折腾啊!
“哥啊!求求你,给我出出主意!”
罗小冉一把拽住我,我没防备,一下子坐在那张硬床上。
“你又有什么事儿?都回家了,就安分守己过日子得了!”
“哥,我回去是回去了,可我一毛钱没拿回家。西凤问我,我只好撒谎说工程没完,拖欠着,年底能结。西凤哭了,我闺女今年考上沈阳音乐学院,需要老鼻子钱,西凤说,这快开学了,家里养的老母猪下了一窝崽子,就卖个五千元,还捣腾她娘家大哥三千呢!西凤逼着我回来讨要……哥,你说,我在这儿赚的一万多元……都,嗨!”
“你他妈的就是玩火自焚,你的责任你的底线都没了!那女的是个无底洞,你有多少钱也填不满!”
“……对,对,哥。她替我炒股了,她说赚了钱就连本带利给我……”
“炒股?我的兄弟啊,你没看微博?很多人炒股倾家荡产,最后负债累累跳楼自杀了!”
罗小冉使劲把头低到膝盖处,抽咽着说:“哥,说啥也晚半拍了!亡羊补牢,哥想想法子,帮俺渡过这道难关吧!”
李文递过来两瓶矿泉水:“解铃还需系铃人,张哥,我有个想法,不知成熟不。”
“你说吧,别绕弯子了,都啥时候,还大姑娘似的扭捏。”我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矿泉水。
“张哥,小冉是跌在那个女的手里,咱不行就找她解决,实在不给,再组织几个人趁黑办了她!”
“哎?你小子平时榆木疙瘩一块,这主意倒不错,问题是乱子捅大了,一帮人都得进拘留所,人家有个副院长姐夫做后台。不中,绝对冒险!小冉啊小冉,你上谁不好,偏偏得罪有头有脸的!”
“我现在这怂样,哥,你们不拉一把,我彻底玩完了……呜呜”
“苦逼个吊,李文,走,咱去茶吧坐坐。”
莫非那边又催了几遍,我发信息告诉她,一个工友出了大问题,需要解决,不舒服赶紧叫医生。罗小冉是个前车之鉴,我使劲咽了下口水,也咽下了愧疚。有脸说罗小冉,我张柯也不是啥好鸟!
罗小冉是我招去工地的,当时,牟石龙要我找几个成手木匠,罗小冉是邻村的,一块儿做过木匠活,彼此有联系方式,打了电话,罗小冉就答应了。可我没想到他惹事精,一年工资泡汤不说,还连累我!
今晚看他那可怜巴巴的倒霉样,我又心软了。罗小冉是个正常男人,生理上需要,可以理解。去红灯区找一个解决一下就算了,可他偏偏玩高雅,到滨海市最豪华的月亮湾酒吧,那是泥腿子去的吗?
越想越气,走在路上真想踹他几脚。他也知道错得离谱,跟在后面,像狗一样,低着头,一副挨揍相!
“罗小冉,我他妈真想好好拾掇你一顿,叫你穷嘚瑟!家里老婆孩子不要了,拿钱扔高玩,你还是人吗?”
罗小冉带着哭腔说:“哥,我都知道错了,你打死我也于事无补,看在你我是老乡,看在我家里妻儿老小的份上,想想办法吧!”
“是啊,柯哥,你在滨海城好歹呆了三年,黑道白道也会有个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咱可都是最底层的农民工啊!”李文停下来劝道。
“瞅着你的熊样,我真不想帮你。你家孩子读书这事紧要,听着,我是冲孩子这边,不然,我懒得理你!”
在星星茶室,我拨通了张氏家族的一个堂弟的手机号,他是滨海城出了名的痞子。
身无分文的罗小冉不能在工地呆,牟石龙已派人把他送回老家的,昨个黑天,来宿舍没几个人注意。为了防止牟老板询问,我给莫非打电话,之前莫非说,她二叔的超市要招聘一名运货司机。罗小冉有六年的驾龄,相当于老司机了。
电话过去莫非很久才接:“你就那么忍心把我丢在一边不闻不问?咳咳,柯,你爱我吗?”
听声音这么微弱,我的心疼了起来:“莫非你在哪?我这就过去!”
“太晚了,你歇息吧,我在医院挂点滴。”
“你别管,我马上去,告诉我在哪家医院?”
都打点滴了还想着我,我眼睛忽地一热。
李文带着罗小冉去了一家小旅店投宿,罗小冉的事我不能不管,乡里乡亲的,人又是我领来工地的。
医院里这个时候很安静,夜里十点钟,人们基本上都休息了。莫非就住在医务室旁边一个窄巴巴的房间里,这个病房是用来处理轻微病症患者的。我推开门,一位小护士站起身,问明情况,莫非说声谢谢,说我是她的男朋友。
护士走后,已经挂完滴流的莫非一下子抱紧我。
“柯,我再也不许你离开我半步。我需要你……”
莫非的嘴唇那么柔软,我的老二却雄赳赳气昂昂。
“别,非儿,你的身体还没好,养好了再……我可不做趁人之危的事儿。”
“不,我就要,就要你。”莫非不由分说握住我的下身,握得我呼吸急促,周身热血沸腾。我大脑一片空白,莫非一个翻身压在我身上……
罗小冉在莫非的牵线搭桥下去嘉嘉超市做了一名货运司机,莫非她二叔腾出一间屋子,安了一张床,置办了炊具什么的,让罗小冉住进去。
为了感谢我和莫非,罗小冉要请我俩喝酒,去东蜀火锅城撮一顿。
我拍了一下罗小冉的肩膀:“你好好干活,别扯那些歪瓜裂枣的事了,牟老板这块我能帮你要点工资就尽力,不看你,还得看孩子,就你那怂样,不待人可怜!”
“嘿嘿,哥,俺错了,俺改。俺一家人就靠你了,这次。”
很心酸,这样艰辛的还存在太多,
挖掘底层体栽创作,而且手法细腻有味,
让读者心灵感受洗礼!
向老师问安,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