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九品】风吹野花香(小说)
婚后没几天,婆婆加大嗓门对我说,做家里的媳妇可以,但是必须有个杠杠,趁早辞掉歌手的工作,以后别整天再抛头露面,宅在家里,要么到自家的厂子里给程浩当左膀右臂。
我产生抵触情绪,让我放弃最大的爱好唱歌,那是忍痛割爱,我坚决不同意。婆婆指责我颐指气使、冷若冰霜。一时,程浩不知如何调停我和他妈的正面交锋,最后我和程浩的母亲不欢而散。
程浩一时陷入苦恼中。他不想得罪疼爱他的母亲,从小含辛茹苦,把他拉扯,为他前途铺路,让他接受良好的教育,血浓于水的亲情。另一边是我,不让我经受雨打风吹,是程浩对我的承诺。
其实,公公一直偏袒我的,看到爷俩同处一条战线上,婆婆颇不高兴,她有时气得索性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一言不发。过不了多久,婆婆偷偷去对程浩软化立场,渴望儿子能跟她一个鼻孔里出气,因为儿子是吃她的奶长大的,相信母子连心。
不知不觉,冷战成了家常便饭。
一次,因为一件小事,婆婆再次动怒,公公有意偏袒我,招致婆婆的不满,两人甚至争得不可开交。后来,婆婆情绪苍白,气得脸色苍白,用手捂住喉咙,突然咯出一大口血。看到溅在地上的一滩血迹,我们慌乱中得知情形不妙。婆婆居然顺势倒在沙发上,我和程浩赶紧上前,对婆婆好生安慰,并拨打120,把婆婆急速送进医院。
诊断结果显示,婆婆得了胃癌,此刻已表现为中晚期症状。当婆婆苏醒来时,她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身旁挂着点滴,挣扎着要回家。她语气放缓,问程浩她的身体怎么了。程浩欺骗她说,患了胃病,在医院里歇养两天就会好的。
我决定不去上班了,暂时请假几天,好好照顾一下婆婆。无论她对我印象如何,我都会摒弃前嫌,更不会落井下石。在她心里,尽管对我有些排斥,但是她没有从老程家把我赶出门去,本身证明她对我还是网开一面的,尽管我们之前有着诸多不愉快,我对她心存芥蒂。
开始,婆婆极不配合我,我去帮她盖被子,她会刻意把头扭向一边,说我是假惺惺的讨好于她,这辈子她只相信儿子程浩,别人她都信不过。
在医院照顾母亲一天后,程浩竭力开导她,厂里遇到一些麻烦,他确实脱不开身,再加上自己是男性,饮食起居全面担负起照顾她的任务也有诸多不便。程浩眼巴巴地看着我,眼里充满忧郁。即使程浩不说,我也懂,毕竟,亲情是他的大半部,对母亲,他始终不离不弃,这是孝道,来自心底最质朴的原始情感。
我对程浩说,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呢。相信婆婆即使有铁石心肠也会被我的热情熔化的。程浩拭去眼角的泪,只是信任地和我拥抱了一回,便心事重重地走开了。
后来我才得知,在国家的宏观政策调整下,内需市场消费疲软,环保查处力度加大,再加上由于程浩前妻的作为,家里的工艺品加工厂的业务和管理早已分崩离析,形势早不如前,甚至出现资不抵债的困局。另一方面,银行里老是催逼工厂欠款,程浩已是身心俱疲,心情差到了极点。
在这节骨眼上,婆婆又病倒了。程浩无所适从,有时偷偷以泪洗面,经济上的紧张让他遇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和我独处的时候,程浩说工厂难以摆脱困局,他想盘出去。我理解他内心的苦楚,不到万不得已,老公不会走这一步的,我只有点点头。
程浩几次想张口,对我却欲言又止。我开导他说,没事的,婆婆的病情会向好的方向转变,应该可控的。程浩说,倒不是为这事,说实在的,其实我真的对不起你。咱们刚刚结婚就让你受苦。我说本身没什么的,人之常情吧。婆婆得病,这也是本身难预料的。
程浩说,其实治好母亲的病是存在一线希望的,只要及早动手术。可是他去借钱的时候,周围几个朋友大都因为手头紧张委婉地回绝了他,借来的钱不过杯水车薪,他心里好伤感。
我劝程浩,应该还有其它法子。我想到了我们的新房,如果转让了,不就解决燃眉之急了吗。程浩听完我的想法后,坚决不赞成。他说,刚刚有个舒适的小家,又把它化成乌有,他不忍心。我说,至于房子吗,以后挣到钱了可以再买,但是眼下,婆婆的疾病却是不容耽误的,当务之急,必须筹到钱尽早给婆婆治,如果因为此事拖延会非常痛心的。
另外,我和程浩以及公公达成统一口径,无论是谁在婆婆面前说话时必须沉稳,不要流露出伤心的表情,稳定她的情绪至关重要,这能影响到她的心态和康复,如果她问起病情来,答案均是胃内有结石,需要马上做手术。
在紧张的努力下,婆婆配合地顺利完成了手术。之后,在大家精心的护理和照顾下,婆婆的气色渐渐有了红润,甚至,她吃些简单的食物也品尝出香甜的味道了。对大家说,这确实是个挺好的消息。
十四
婆婆出院了,一家人满面春风。尤其是公公,一向慵懒的他仿佛获得新生一样,不辞劳苦、鞍前马后地忙碌地操持着家中的各种琐碎事务。
我们五口人蜗居在不到八十平米的三室一厅中,虽然空间狭小倒也其乐融融。因为一家人天天能聚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现在,没有以前的冷嘲热讽,针锋相对,更多的是相互谦让。
一次在客厅里吃饭时,我去的稍晚一些。婆婆正小声地和公公嘀咕着什么,他们偷看着我,眼神似乎怪怪的。我小声问程浩,两位老人在议论什么。程浩故意提高嗓门,说我妈啊,嫌这个家里不够闹腾得慌,挺憋屈。正在疑问你嫁过来几个月了,学历怎么一直没提高呢。我有些纳闷,我仅仅是高中文化,连大学都没上过,怎么谈得上学历呢。一时,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云里雾里。
程浩附在我耳边小声说,我妈说,你可以直接跳级读研究生的。我更是不解,可我肚里的墨水就这么多啊。程浩神秘地说,这和墨水无关,只要肚里有货就行了。说完,公公婆婆两人已笑不可支,我恍然大悟,连忙用拳头在他胳膊上捶来捶去,好坏,竟然取笑人家,不理你了。
收归正转,我对婆婆说了我的想法,那就是趁年轻,我想拼一把,暂时不想要孩子,省得成为我和程浩的包袱。再者,家里的状况一时陷入危机中,我不想这再给家里再添负担,等家里的情况稍微好些时,我自然会考虑这些。
婆婆没再催促我俩,只是笑笑,说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反正她也看开了,一切随我们。另外,一家之主的宝座她也应该让让了,莹莹,还是你来当吧。公公也在一旁持支持的态度。
我连连拒绝。说,妈,还是你来当吧,我幼稚,无能为力,缺乏经验,什么当不当家的,我也不在乎这个。
事后,程浩对我说,妈是善意的,特意试探你的。不过经历这一切,妈对你的印象越来越好,她觉得你诚实可靠,值得信任,有爱心,有责任心。
家中的事情到此也就暂时告一段落。我回到酒吧里继续唱歌。程浩接着去忙厂里转让的一些后续事宜。他对我的期待依然,尤其是我在海城这座城市获得“草根之星”歌唱比赛季军之后,他异常兴奋,甚至时常留意网友在贴吧上面给我的留言,被各种赞誉和美言包围,程浩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欢乐,一切烦恼和痛苦仿佛全然离他而去。
随着酒吧的名气提升,我的收入又涨一截,家里的困境得到一时缓解。程浩面对我时,时常充满自责,他说一个男人让自己的老婆到外面抛头露面、养家糊口,他于心不安。我开导他说,没事的,你那过时的思想收一收,我可没那么狭隘。
程浩半开玩笑地说,罗莹,哪天你要是走红了,跻身娱乐圈,会不会不要我了?
我扑哧笑开了,转而故作严肃地说,那你程浩可要加把劲了,你没看现在的明星大多跻身豪门,这可是世风,哪天我要是想飞黄腾达了,没准会蹬了你,叫你跑一边凉快去。
程浩坦承,罗莹,各方面你的条件不错,包括天赋,连培训班的老师都这样夸你。一个人要实现成功无非两个条件,一是扎实自身的基本功,二是还要有机遇。我看好你,只要有一线机会,我都会竭尽所能地助力你去实现。我感动地偎依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怦然的心跳。
虽然处于人生的低谷,但是老公并没有落志。程浩时常夜半无眠,同我一起分享过去创业的经历,分析管理上存在的纰漏,更多的,我愿意为他分担忧愁,分担风雨。老公说,有了我的鼓励,他踌躇满志,打算东山再起、再展宏图。目前,他正准备筹集资金,打算入驻海城市开工上马的无税无房租的新工业园区。
不久,在程浩热情的支持下,我信心满满,报名参加省广电系统举办的“中国梦•我的梦”歌唱比赛,在高手如云的紧张比赛中,我集中精力,运筹帷幄。站在舞台上,我心中更加自信,忘我地陶醉在每一个美妙的音符中,争取将音乐的美感发挥到极致。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我顺利通过预赛,复赛。同时,我在网上的排名在急剧窜升。
决赛现场。一曲终了,相继而来的是评委和观众们的如潮掌声,我的歌唱水准征服了他们,深受好评,我被评为老师们赞誉为“横空出世的一只百灵”。在现场的打分环节,居然得到全场最高分,观众们情绪高涨,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下,我又加唱了一首著名歌手王庆爽演唱的《千古绝唱》,这是首难度较高的歌曲,对我来说,意味着重大的挑战和历练,更重要是考验我的综合素质,稳定台风,我要彻底放开自己,和喜欢的舞台融合在一起。
当音乐开始播放时,我清空脑海中的所有杂念,放开喉咙,忘我地进行一番真情演绎,声情并茂:“看山高水长,万里风光,琴曲悠扬和千古绝唱。人世间潮来潮往,总有情事流长,哪一段最难忘。夜来入梦还乡,醒来已是泪千行,前生太远啊来世太长,人海沧沧啊两心茫茫。莫笑我多情痴狂,地老天荒,谁来和那曲千古绝唱……”
又一曲完毕,观众们又是掌声雷动。良久,我才被拉回到现实中,拉回到演播厅之中,也许被音乐营造的曼妙氛围深深撼动,主持人小姐也是泪湿香腮,啧啧称奇。无疑,整场比赛我成了最闪的亮点,因为我获得了比赛项目的冠军。
接下来的采访环节,主持人问及我曾经的人生经历和拼搏历程。我沉浸在被光环围绕的无限荣耀里,说起过往,说起为梦想拼搏的日子,一时,我热泪盈眶。从家庭变故、高中辍学说起,我扯到外出寻梦,邂逅老公程浩等,以及对前途的迷茫对梦的执着,所有的努力不过只为这一天,想让自己飞得更高,想在音乐中找到属于真正快乐的自己。
观众们随着我的情绪而动,我甚至说到我的爷爷奶奶,他们远在农村,他们辛劳的身影也是我一直的挂牵,只是我为梦想而远离他们,虽然,他们不理解我。甚至我说到我的婚姻,我的真爱程浩,虽然他的年龄比我大18岁,但他一直默默无闻地支持我,做我坚强有力的后盾,我们俩经历一段曲折,自从牵手在一起,誓言今生今世永不分离,无论贫穷还是富贵。虽然我们的结合没有香车玫瑰,没有美酒MV,但是我们很温馨,很浪漫,相互依恋,相互依存,在生活遇到难关时,我们依然惺惺相惜。
当主持人问到此时此刻我最想见到的人是谁时,我泪如泉涌,说当然是爷爷奶奶和弟弟了,毕竟,他们是我的亲人,血浓于水。此时此刻,我的歌唱梦想实现了,能够站到领奖台上,我用努力证实了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当然,我最希望祖辈看到孙辈的辉煌,这几年,他们心爱的小莹莹并没有颓废,而是用坚强和毅力支撑起自己。我来自农村,今生只想做一朵无名的野花,优雅而芳华,绽放出自己的芳香。
主持人继续说,罗莹,之前没有征求你的意见,我们想送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今天你最期待最想见到的人也被我们节目组请到了比赛现场,让我们一起见证这个温馨和幸福的时刻。
当柔婉的女主持人示意让我回头看时,弟弟罗朋正搀扶着爷爷奶奶从后台迈步蹒跚而来,接着,亲友团的公公、婆婆及老公程浩他们也一起走向舞台。我激动不已,泪水奔涌而出,三步并作两步赶紧上前,和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泣不成声,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