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路】雷劈路(征文·小说)
雷劈路,是紫竹寨西北方向通往外省的交通要道。前几年,穿山高速路修好后,这儿就少有人马走了,其实就是一条悠长蜿蜒的山谷中的一段,因其中一面有几百米长的悬崖,像宽阔的石面斜挂下来而得名。紫竹寨的人都流传着一个故事,说当年一个天神从这儿路过,被大山阻挡,随即唤来雷公,一道闪电劈就,所以叫雷劈路。早晚,云雾缭绕。白天,起微风的日子,悬崖上的陡峭石头,明暗交错像琴键一般,似有悠扬的乐声响起。刮狂风的日子,又像打雷一样,“轰隆轰隆”地响起来。悬崖脚,有一个不深的大洞,挺宽敞。为了方便来往客商躲雨,歇脚,摆放着几张石桌石凳。往这条山谷里望去,谷里一片片的罂粟花在风中悠悠的摇曳,快要谢的花瓣也能诱惑人的心扉。
“你这人,今天怎么婆婆妈妈的。男孩,三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到底卖还是不卖?”一个头戴毛巾帽的中年妇女高声嚷道,顺手把一摞钱丢在石桌子上,“那年,你卖那个娃,是多么干脆啊,头都没回一下。今天,怪啊,你叫三爷把我约来,不是与你拉锯的吧?紫三爷在街上盯着你媳妇,你怕哪样?”在洞顶停歇的黑鸟,受到惊吓,扑棱着翅膀飞掠而出,就像飞晚了,也会被卖了一样。
还让她说对了,这回就是很犹豫!紫喜良心里竟然在这一瞬间,纠结了起来。他突然想起李冬兰对娃娃说的话:“我的娃,你要是有一个三长两短,妈妈一定不会活的。”自认识李冬兰,到成为自己的妻子,这个瘦弱的女人刚烈、说话算数,他是领教过的。答应与他好,果然没有与其他男的来往,还远离了曾经追求过她的发小;答应嫁给他冲喜,义无反顾,尽管那时认识不到半年。生了娃娃后,那种做母亲的喜悦,对娃娃的爱,一幕一幕,就如在眼前。此时,听到中年妇女的大声嚷嚷,望着石桌上的一摞钱,想到紫三爷侄儿歪眼家的三层楼房,自己欠大哥家的钱,家里一贫如洗的穷,一咬牙,就要把孩子递过去。突然,“哇!哇!”抱着的娃娃大声哭了起来,热乎乎嫩生生的小手竟然紧紧捏住紫喜良的大拇指。紫喜良的心“咯噔”了一下,心恶生生疼了起来,抱着娃娃的手又缩了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从哪里闪来一个人影,衣衫褴褛,穿着一双绿色高筒水鞋,头发用麻绳束起。两人大吃一惊,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影已经来到面前,伸手一抓,拿起石桌上的钱,撒开两腿,就往洞外奔,往镇上的方向跑。中年妇女随即反应过来钱被抢了,高声骂着追了出去。
那不是汪玲吗?
紫喜良惊魂未定,看着怀中的儿子,两只大大的眼睛,清澈透明,正望着自己笑呢。他眼睛一热,用长满胡子的嘴巴拱了拱儿子通红的小脸,眼角里滚出的泪珠落在儿子脸上。猛然间,他站起身,抱紧儿子,加快脚步,往寨子方向狂奔了起来。
七
李冬兰一路心神不定,眼睛皮跳个不停,她想快些到街上,可想走快也快不起来,紫三爷慢腾腾地走在自己身边,还啰里啰嗦说个不停,什么紫竹寨那些年是那么的富有,古道两旁,寨子四周长满了竹子,常年苍翠葱郁。现在,高速路通了,人们不走这条道了,断了人脉,山潮水潮不如人来潮,没有了人脉,就穷了。有钱才是王道,其他的都不重要。李冬兰有些心烦意乱,听到这里,插话说道:“三爷,我觉得身体没病、活得安逸才是王道。钱多钱少,够用就行。”
到了镇上,李冬兰找了个机会,避开了紫三爷。她买了一盒月饼,再无心思逛了,就急急忙忙往家赶。她总觉得今天心里空落落的,魂不在身上一般,就像有什么事要发生样的。
太阳斜射在院子里,那棵石榴树上红绿搭配,迎风摇曳,紫喜良摘下几个大石榴,来到躺在摇椅里的儿子面前。他一手拿一个石榴,脸上变幻着表情,吐着舌头。儿子舞着小手,张着还未长牙齿的嘴巴,“咯咯咯”笑着。
“回来啦?”紫喜良回头发现倚在门框上的李冬兰,“怎么哭了?”
“没啥。”李冬兰把买来的火腿月饼丢给紫喜良,朝望着她笑的儿子奔去,一把抱了起来,亲个不停。
天刚亮,从紫竹寨通往县城的土路上,走着紫喜良和李冬兰。紫喜良背着一大个花花绿绿的蛇皮口袋,手里还提着两个大包包。李冬兰背着儿子,手里提着包裹。
“你们一家这是要去哪里?”有寨民问。
“去外面找事情做。”紫喜良回答
他们刚从紫竹寨后山小庙那儿下来。是紫喜良主动提出的,要拜拜爱神娘娘。紫喜良说:“本来,刚结婚那会,按你说的就该要拜的。”
他放了三个石榴、三个月饼在爱神娘娘神像面前,燃了三炷香,磕了三个响头,拜了三拜。“爱神娘娘,原谅我拜迟了。”
前天晚上,儿子睡后,紫喜良跪在李冬兰面前,把什么都说了。
这些年,紫竹寨很多人,穷怕了,又没有其它挣钱的门道,早已把生娃娃卖当作快速发财的路子。有的女人,尤其是紫三爷的侄儿歪眼的媳妇,一年生一个娃,带头卖。在歪眼看来,生娃卖比养猪卖划得来,能挣一大笔钱。寨子里,一直是紫三爷的侄儿歪眼牵头联系买主,紫三爷利用在族里的威望,暗中参与打掩护,所卖得的钱,给紫三爷两百的掩护费,给歪眼四百元的介绍费。女娃娃卖二万五,男娃娃卖三万。
听得李冬兰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当听到紫喜良要卖他们的儿子时,她出手就扇了他一个耳光,然后抱着儿子哭了一夜。
紫喜良悔恨,痛哭,自打嘴巴。最终,李冬兰原谅了他。
两口子商量好了,外出打工,挣钱回来盖房子,养娃娃。
出寨时,李冬兰瞥了一眼祠堂,嫁过来那天祠堂跪训的情景闪现了出来,紫三爷那张看起来面善的脸,她突然觉得好恶心,像看到一只绿头苍蝇样的。李冬兰坚信,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们父子迟早要吞下自己种的恶果。
儿子在背后“呀呀”的,声音是那么甜,像抹了蜜一样。李冬兰心里暖暖的,抬头看看天,蓝莹莹的。微风吹来,柔柔的,有淡淡的花香味,放眼望去,路两边长满了茴香花。
路上,几辆警车朝紫竹寨驶去。车上坐着汪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