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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变迁】追寻进步的阶梯(征文小说)


作者:叶临之 秀才,1346.7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025发表时间:2017-10-23 08:20:30


   “她现在跟我一起住单元房呢。”
   “啊,那么,她在单元房的独居生活超过十年了吧?”
   也就是从这位朋友那里,我清楚了朗诵家的一些前史:人们刚走出大锅饭集体时代时,市里举行过一次选美比赛,她荣获小城“市花”称号。朗诵家从文学青年一跃成为“市花”,这个荣誉让她成为电台主持人。原来她曾经是万人迷啊。
   “如果她不离婚,如果她不爱那书,兴许命就更好了。”这位来自摄影圈的匿名朋友说:“你知道她以前有多美有多少男人吗?”
   原来,朗诵家和妹妹一样,同样是离婚的女人。有一天,我从厨房窗口意外地捕捉到新的信息——在对面窗口出现一只粗壮的牛仔裤裤筒。这是一个男人。男人不是修水管工,也不是空调安装工,我看到他打开柜子的抽屉,拿起一个金属片状的东西。后来,他一个转身去屋外的楼梯了,而他下楼的瞬间生硬地嵌入我的脑海。
   晚上,朗诵家没有朗诵,作为舞蹈家的妹妹也没有放唱片。
   第二天我无事可做,从楼上下来时,心里莫名有一丝侥幸,想会不会碰见这个男人。然而,我只是看到了朗诵家。她朝我笑了一下,说:“要出门啊。”我不知如何回答:“啊,你去买菜?”她刚好提了一颗包菜,左手拿着钱夹,还拎着一瓶酒,一副刚从菜市场回来的样子。
   她和李兰心熟,也便当我是熟人,她解释道:“我腌东西。我妹妹一直喜欢吃些腌菜。”
   这次过后大概一个月,我又意外地捕捉到一点关于朗诵家的音信。这来源于我不辞辛苦的探听。有一天,电台要拍一部宣传片,摄影朋友找上我,让我上电台一趟。在电台的办公室等待时,我看到一张表格上写着“主持人李心怡,离休”。自从知道朗诵家曾经是电台的主持人后,任何主持人的名字自然让我联想到朗诵家。
   回到家后,我跟李兰心说:“我总是想起什么,听说,朗诵家前夫以前是电台的策划和导演。”
   李兰心问:“你见过?”
   “你还不知道她名字吧?她叫李心怡,离休两年,电台有公布,应该不会错的。”我说。知道名字有什么呢。只是探究姐妹的生活秘密,似乎也成为了李兰心生活里的一部分,接近姐妹后,她已经将朗诵家和她的妹妹——那个具有多重可疑身份的女人,视为与我们平等并且可以观察的对象。
   这表示着李兰心对生活的焦虑——对生活中缺少机会和希望的焦虑。后来,我们反复看着一个移动的黑点。那是一只黑色的乌鸦。乌鸦在单元房的屋顶和小丘地里的麦田、花地里盘旋,飞跃城市的时候,发出凄惨的啼叫声,消失在隐隐绿绿荒芜的灌木林里。
   这是最为平静的日子,是夏季的中期,小区里人最少的时候。有些冷清,每天的气氛都像鬼节就要到来。姐妹的生活像搁放在放大镜前,显得尤为清晰。
   李兰心说:“那你说说,她是什么病?”
   我说:“我问了,人家说她鼻咽癌二期,做过化疗。你也知道得那病,差不多就是废人,还能怎么样。”
   李兰心毫不甘心:“那还有她妹妹呢。”
   我用目光暗示她寻找飞越而去的乌鸦,乌鸦像鬼魅一样,带来的是飘浮不定的日子。我说:“那还能怎样,人家的生活是人家的。我们只看到好的一面吧。再说,你们不是经常联系吗?”李兰心准备睡觉,她叹息地说:“或许,不应该这样子生活。”
   夏天过后,李兰心更忙,她努力为前途着想,在经历一些不切实际的希冀与幻想后,开始正式迎战小城里的一切。我和李兰心再也没有和朗诵家舞蹈家联系过,当然姐妹俩依旧在我的视野里。
   冬天很快就来了,冬天好像一辆火车,还是一辆老式蒸汽式火车,不断地把雪花喷向小区单元房。冬天多雪,雪多得就像玻璃屑子漫天飞舞,瞬间盈满眼眶,让人麻木,睡意绵绵。
   第三场雪到来的那天早晨,李兰心催我起床,李兰心站在窗子口说:“哎,小区来了救护车,雪真大啊,连车轱辘都让雪掩盖了。”这辆车是被雪送走的。
   几天后李兰心看到了妹妹。妹妹打扮朴素,提着白色的饭盒,一看她提饭盒,李兰心就问:“呀,你干吗去?”妹妹说:“我给姐姐送饭,她住院了呢。”“呀,那多严重啊。”李兰心说。
   原来是这样,难怪再也没听见念“鲶鱼”和“鲢鱼”的声音了。
   那几天,只有妹妹一个人去李兰心那买水果。在李兰心的心里,我们和她们姐妹是同乡人,如果同乡人算亲戚的话,那就是远亲了。所以整体来说,我们和姐妹俩交往的频率并不高。这俨然是知识分子之间打交道的方式,毕竟她们一个是朗诵家,另一个是舞蹈家。
   那一阵,我的压力空前增大,我喜欢上喝酒。家里也很少回,整天醉得双眼通红,像一头野兽,连拍照片的手也是抖的。可是,正是这些手抖让我的摄影作品出现昏晕的色彩效果,出现了难得的奇迹。我拍出了不少好的片子,渐渐地竟然入选国内的一些大型摄影展了。
   不到半年的时间,我总算打开一条出路,认识了不少业内朋友,聚会比以往陡增。见到我的“成绩”,作为高中毕业生的李兰心也不好说什么,在一定程度上,她的容忍放纵了我的饮酒。
   就在那段时期,我从朋友那得到朗诵家的消息。
   还是那位摄影同仁,叫我和一些所谓的朋友喝酒,大家在醉酒的情况下,讨论起烟花柳巷。
   这一次的主角竟然是朗诵家。
   “小时候就见过她的。其实,大家都在贫民窟。我们见过她妈。那时,她很美。她妈也很美。”
   “她很狂的,也不跟我们谈恋爱。你说男人和女人求什么啊?你说她现在去了哪儿?”
   “听说她病了,她前男人,我们都见过的,电视台的导演,其实就是风流种子,她怎么会看上他呢。莫非是想上电视?没想到她会离婚,听说她妈也是这样上位的。”
   “其实就是乡下人,最初她和她妈来的时候,就是乡下人,只是喜欢读书的乡下人罢了,他妈的。”
   “他妈的。”
   “他妈的。”
   “你说,女人这样求啥?我们同样是拍片的艺术家,我们真想不清。你说她求啥,我看她真病了,病得不轻。”
   “病了,我在医院看到过她。真病了。我们也认得她。”
   这时该轮到我说话了,可是我不能透露她是我的邻居。在这群艺术家面前,任何道德、修养、素质,都在酒精的融化下归零。眼下能说什么呢,继续喝酒吧。最后有一个人酩酊大醉的情况下说:
   “对,喝酒后,我就是艺术家。她妹妹来了?我们从来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妹妹。”
   回来后,我才认识到犯了过错,和一批粗俗的“艺术家”在一起,感觉像脱掉蛇皮一样,大家成了一条条赤裸裸的蛇。我决定择机去看望朗诵家。
   我神奇般出现在朗诵家住院的市人民医院,因为知道朗诵家的名字,找到她很快。
   她躺在病床上。妹妹不在。她戴着白色头套,像一片覆盖着的雪。除了脸,她全身其它地方也都是白的。看到我的时候,她眼睛一亮地说:“你好啊,你找我?”
   我笑了笑,把水果篮放在她的病房柜子上。我说:“是的,好一点了吗?哦,你妹妹不在啊。”
   “是的,她去上海了,她在那有一点事。”
   “她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其实,她也挺累的。她回去离婚了。”说到这,她神色黯淡了,然后继续说她妹妹,“她来我这里,其实挺拖累她的,我很不好意思。她坐飞机回去的,连一件棉衣也没带,唉,回去也好,只是回去得不是时候。听说你在忙摄影?”
   “是啊,我每天也就是忙这些,一直寻找机会,也得到了一些机会,拍的片子刚得了个奖,也就这样了。知道你身体不好,我顺便来看看你。”说到这,我才意识到说了谎。是的,我说了谎。
   “对于我来说,就是这样。如果我身体好点,也许什么都会更好一点,”
   我还是将朗诵家的现状告诉了李兰心。自从去医院看过她后,她的病让我揪心。不过,李兰心听后,倒是满不在乎。
   后来朗诵家回家了。她托我带着李兰心去一下她家,请我们给她搬一些书什么的。她说愿意付给我双倍的工资,而且要当着我的面,送一件礼物给李兰心。
   对于朗诵家说的“礼物”,李兰心依旧很冷淡。她历来忌讳去一个病人的家里,按老家人的习俗,这是万万不可的。不过,冷漠归冷漠,李兰心还是同意我去她家里看看。
   我是第一次去朗诵家的家。
   朗诵家在门口等我,她依旧戴着头套,脸部显得更衰老了些。我对她笑一下,跟她一起走进房间,她说想把卧室的书搬一部分来到客厅,然后卖掉一些,就是这样,请其他人很不方便。
   天啊,她家里满是书,卧室也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书。我去卧室给她搬书的时候,看到一本布尔加科夫的小说,书名让我印象深刻——《狗心》。我们同是“艺术家”,我感觉到莫大的惋惜。
   搬完书后,我不由想抽一根烟,不过,她的疾病让我充满顾忌,我笑道:“能允许我抽一根烟吗,烟瘾犯了,艺术家都好这个。”
   “抽吧,没事,反正我也死不了,就这样了。”朗诵家反而大方地说。
   “幸好我妹妹不在。”她还幽了一默。
   我抽烟的时候,回过头去,看到卧室里有一面偌大的照片墙,上面有她的妹妹。我确实好几个月没有看到舞蹈家了。
   我也看到她们母亲的照片。一张彩色的照片,姐妹都刚刚成年,十八九岁的样子,都剪了刘海,落落大方,旁边的母亲是一位同样美丽的女人,剪了一头飘逸的短发,她身穿筒裙,气质迷人。合影的背景是咸家铺旁边的小河,河流到处布满粗大的鹅卵石,光线让每一个布景都光怪陆离,很像《百年孤独》里描写的荒芜而充满神秘感的村庄马孔多。
   朗诵家叫我帮忙,给她卸掉照片墙上的照片。我忙了很久,总算捣鼓完,她的房间干净了。当我在她身旁坐下来,她拿来一个盒子,盒子里是一件羊毛背心。她说是一件外国货:“我妹妹去美国访问,带回来送给我的。我把它送给李兰心。反正我是再也用不上了。我一直想去一趟俄罗斯……但去不了了,唉。”
   “哦,你说鲢鱼和鲶鱼,难道有关文学?有关俄罗斯?”这些事儿忽然让我记起我也是艺术家,带有强烈历史使命的艺术家。
   “鲶鱼,鲢鱼,你知道我为什么念鲶鱼为鲢鱼吗?鲢鱼,我小时候在乡下吃过很多。我妹妹在上海,电话里她总说吃鲶鱼很多。”
   “是啊,我也只记得鲢鱼,那时真的很多,我们拿着马灯去叉鱼。鱼见着光,一动不动,鱼多傻啊,可都是鲢鱼……”
   “好几年前,我妹妹从美国回来,就说来陪我,其实她身体也不好,又受打击……医生说我骨质疏松,不能乱跑,否则要坐轮椅。”
   “哦,是吧。”
   过了几天,我把背心交给李兰心的时候,李兰心倒是又说起姐妹。
   我想起朗诵家的场景,开始默默地吸起烟来,重新看着阳台。啊,秋天又要来了,远处的绿色一点点坠落,变为墨绿,它们终有一天会变为黄色的土地,和这沉默的本色一样。
   李兰心把双腿压在茶几上,她一个劲地叹息:“她真的离婚了,看起来脸色很不好。还有她姐姐……哎。”
   原来,朗诵家的妹妹去李兰心那买水果了,看来妹妹从上海回来了。离婚对于舞蹈家来说,肯定是一个不好的消息,对于李兰心来说,也谈不上是好事。可是我又不能在她面前说什么。现在,李兰心从仰慕变为平淡的叹息了。这是平等的叹息啊。
   朗诵家的人生轨迹就是这样,一棵镶嵌了各种宝石的病树,最终成为小城郊区山丘上的一棵平淡的梧桐;她的妹妹像是沉默的钢琴,这架钢琴带有不可预测的神秘性,然而,终究有一个爆发点。
   朗诵家的妹妹,也就是从上海回来的舞蹈家又出现在我们面前。她更为憔悴了,更不爱说话了。她们很少出门,不去李兰心的水果摊和她见面,更别说买水果了。我在窗子里也很少见到她们,那扇具有梦幻色彩的窗帘早已关上,她们的阳台和房间里的生活关得严严实实。姐妹的生活变得像模糊的皮影戏。
   忽然有一天,他们屋里传来声音,有人又开始朗诵。
   那种像哭泣的高调,我确信不属于朗诵家。朗诵家的声音温和,带有乐观和回溯时间的温和。肯定是她的妹妹舞蹈家:
   “他们讲各种故事。顺便谈起村长的妻子玛芙拉:她身体健康,人也不笨,就是一辈子没有出过自家的村子,也从未见过城市和铁路,近十年来依旧整天坐在炉灶旁,只是夜间才出门上街。”
   再有,就是:
   “一个月以后,别里科夫死了。我们大家,也就是两所中学和一所宗教学校的人全都去送葬。现在,他躺在棺材里,表情是温和的,愉快的,甚至是兴高采烈的,仿佛他在庆幸自己终于被装进了套子里,并且永远不再出来。”
   比起姐姐,舞蹈家的声音要高八度,在寂静的夜晚,在没有狗吠的小城,看不见的她发出的声音像一个铁钉,更像一次高调的控诉,在大家的沉默和睡眠中,尤为突出,更为不可思议。
   结尾,她说:“阿门!”
   继“阿门”后,她总是咳嗽。
   后来有一次,妹妹舞蹈家的朗诵和咳嗽终于吵醒了李兰心。
   李兰心从床上坐起,烦心地说:“你说她朗诵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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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都说平平淡淡的日子最美,健健康康的身体是福,这可是千真万确的真理。小说以一对由镇上生活搬到城市生活的夫妻为主线条,以一对在城市生活的姐妹为副线条,从他们彼此认识后的点点滴滴说起,带给读者的是一种生活上富有哲理的体悟。刻意的追求某种进步,或者某种改变,最后获得的,也许是当事人自己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也许不是温暖而是一种冰凉。当用一种责备的心态面对他人时,其实,自己也曾是这样的或正在是这样的。正如作品里说的,人就是这样,要好好过。小说通过认识这对姐妹后,通过平常的观察和道听途说,姐妹俩的轮廓逐渐从这对夫妻的打听中清晰出来,尤其是在女主人的心里,这对姐妹从在她心里的地位由高变得平起平坐,演变成最后的低,她不愿意在城里当乌鸦了,要回镇里去,那儿至少有田园河流和冰封,没有领居的噪音打扰。这让男主人公迷茫,一种锥心疼痛的迷茫感袭来。小说意境烘托及其到位,叙事有自己的特色,心里人物刻画丰润,人性挖掘深刻,引人深思,佳作,倾情推荐阅读。【编辑:山地】【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71024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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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山地731828829        2017-10-23 08:21:57
  淡淡的叙述,主旨在娓娓道来中升腾。
2 楼        文友:山地731828829        2017-10-23 08:22:39
  创作角度选得好,故事里的故事,韵味深长。
3 楼        文友:千里追梦        2017-10-24 17:48:42
  一篇好文,文笔细腻优美,角度新颖,手法独特,阅后令人耳目一新,回味无穷!欣赏学习,祝贺老师作品加精!问好老师。
千里追梦,始于足下。
4 楼        文友:借双慧眼看世界        2017-10-25 09:15:59
  恭贺老师佳作获精品,问好学习。
走向太阳的路是烙人的,但太阳永远那么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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