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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星月情凝四季】 草芥(小说)


作者:满山红叶 探花,19851.7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680发表时间:2017-11-26 13:27:37


   一
   百盛从李安家那条胡同逛荡出来,嚎一嗓子:“喜儿,你死哪去了?我就知道你去李安那里了。”
   太阳像枚鹅蛋黄悬在半空,村子这条羊肠小道早已被百盛踩出九曲十八弯。
   百盛一瘸一拐晃进自家院子,大芦花公鸡正咕咕咕地唤它的母鸡们,腿前是一只菜青虫,还没断气,不一会儿挣扎一下。
   公鸡这一喊,几只母鸡冲过来,抢着吃虫子。
   大芦花咯咯咯地乐,趁着它们埋头争夺虫子,跳上一只母鸡的后背,母鸡极不情愿,最后还是屈从了大芦花的淫威。
   百盛看得脸热心跳,下边也有了动静,他急切地想找到突破口。木板门虚掩着,老黄猫自他身旁大摇大摆走了出来,一绺阳光追了进去。
   锅灶是冷的,橱柜上一盘子萝卜条被苍蝇围困,一根红薯焉头耷脑地卧着,似乎在反嚼时光。
   快晌午了,喜儿怎么没回来?
   百盛猫腰舀了一瓢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那股子燥热这才褪去。
   “”咩——咩……”酸枣树底拴着的两头羊饿了,一头黑羊是煽子,个头大,很健壮。
   母羊是白色的,偏瘦。百盛想,喜儿可能去割草了。
   入秋了,庄稼成熟,也是母羊怀孕的最佳季节。
   那天,百盛与喜儿从李安家将羊牵回家,西天的老日头红彤彤的,像烧着的火炭。
   李安在僻静处,按了一下百盛的肩膀:“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一会儿,我过来。”
   李安的脸像极了下蛋的母鸡,百盛看他一眼,心里诅咒了他几千遍。
   李安说:“盯紧了哈,有啥用?这可是你情我愿,不存在逼迫,你放心,以后呢,有我吃的,就有你一口,啧啧,我去了。”
  
   二
   百盛和喜儿商量了很久很久,喜儿骂他没出息,自己女人拱手相送。
   喜儿哭闹着,说什么也不干。
   百盛说:“我的一条腿残废了,重体力活拿不起来,都怪我开三轮车出事,赔了人家好几万。他答应了,低保有咱一个,上级拨来的救济款也会考虑咱家……”
   磨了喜儿一个月,喜儿就是不松口。
   丫丫读初一了,一周要从家里拿一笔数额不小的学杂费生活费。
   几亩地种些苞米,大豆,谷子,除了自己吃,剩余的卖掉换柴米油盐酱醋,日子紧巴可想而知。
   喜儿经常去西坡地耪草,李安几乎每次都沿着堤坝走过来,他说看自己的苞米地,要不就说散步,反正他有很多理由。
   四周很静谧,鸟的歌声,清脆悦耳。
   堤坝下的溪水,淙淙流淌。
   李安偷袭过来,喜儿躲闪不及。
   热乎乎的风撩起喜儿短衫后衣襟,露出白玉般的肌肤,杨柳细腰,李安咽了口唾沫。
   “喜儿,累不累?瞧你细皮嫩肉的干粗活可惜了。啧啧,你是大闺女要饭——死心眼。放着跟前的阳关道你不走?”
   喜儿捋了把刘海,锄头鱼一样穿梭在地垄间,苞米棵儿有膝盖高了,地面却铺满了杂草。百盛出事后,右腿下半截空了,走路需要拄着双拐。别说体力活,生活都无法自理。田间地头的活儿一点指望不上他。
   李安在她这说了多次,一旦向他笑一笑,他会一切开绿灯。
   喜儿压根就不想背叛百盛,男人去赶农贸集市卖蔬菜路上出事的,不是不务正业的主儿。想起这些,喜儿心如刀割。
   男人也实在山穷水尽了,丫丫在班里出类拔萃,砸锅卖铁也得让女儿读书考大学。
   百盛吹一次风,喜儿就流一次泪。
   她家是符合享受低保待遇条件的,喜儿也偷摸去乡上找民政的头头说过,希望摊上低保户名额。
   接待喜儿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胖子,大腹扁扁,说话文绉绉的,一边吹冒着热气的茶水,一边用猪眼瞄喜儿。
   那目光和李安如出一辙,喜儿觉得浑身不自在。
   胖子说:“低保户每个村子,名额有限,关于你家的实际情况,政府会调查核实的,假若够条件,乡里村里自然酌情处理。”
   “领导,我什么时候听结果?”
   喜儿眉头舒展了许多。
   胖子用手弹了弹文件上的灰尘:
   “这不是小事,必须几级领导干部研究,批准了才确定,你回去等消息吧。”
   研究研究,一等就是半年。进入艳阳高照的秋季,喜儿骑自行车赶大集,随道去民政局办公室探个信儿,每次不是吃闭门羹,就是一把手不在。
  
   三
   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这事,就卡在李安手里。
   喜儿紧握锄头,不理李安。
   李安咬了咬牙:“迟早,你是我的人,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丫丫放暑假了,喜儿寻思叫孩子去母亲家呆几日。
   丫丫也愿意去外婆家住,外婆家是城郊,吃的用的比家里花哨多了,更主要的,大舅家的海生和她年龄差不多。有共同语言,海生表哥写小说很厉害,她崇拜表哥呢!
   丫丫那天早晨吃了饭,坐客车去外婆家,客车被一辆迎面驶来的载重货车撞翻,丫丫头部出血,重度昏迷,在医院抢救第二天才苏醒。司机当场死亡,司机的妻子也死好几年了,孩子还不满十八岁,而且司机的爹妈都是普通农民,哪有钱赔偿?
   丫丫醒来后,意识模糊,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喜儿已经把家里仅有的积蓄拿来了,还厚着脸皮向娘家亲戚借了一圈,好歹凑够了五千元。摊的是穷亲戚,日子捉襟见肘,能帮一把也算烧高香了!
   两口子囚在市第一医院二楼走廊上愁眉不展,喜儿想去卖血,可卖血那点钱救不了孩子。
   百盛吸拉着嘴,不停撕扯头发:“当初不如我死了清净,啥也看不到多好!废人一个活着也拖你们后腿!”
   喜儿银牙紧咬,丫丫住院费交不上,就会被停止治疗。眼看天擦黑了,医生马上该下班了。
   喜儿抬起布满泪痕的脸:“你守着丫丫,我出去一趟。”
  
   四
   喜儿回来的时候,两眼红肿。
   百盛耗在那张塑料椅子上没挪窝,喜儿看了看他,把一沓钱塞到他手里:“去交住院费吧!”
   百盛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转身下楼了。
   谢天谢地,丫丫经过治疗一切恢复正常。
   出院那天,一家三口坐出租面包车回屯子,百盛心里一直结着疙瘩,他隐隐约约知道是谁出的这笔钱,可就是不愿相信。
   喜儿杀了家里生蛋的母鸡给女儿煲汤。
   街坊四邻这家拎一篮子笨鸡蛋,那家给三十元。农村注重人情,礼尚往来,人情不可以断了。
   李安是傍黑来的,手里提留着一条四斤重的鲤鱼,鱼还活着,李安走几步,它就抖动一下。
   百盛坐在马扎上,握着菜刀在一块案板上剁红薯梗,见到李安大步流星进来,那把菜刀当当当响了三声,像咆哮。
   “村……长,你,来了……”
   百盛直了直腰杆,刚要将李安迎回屋,丫丫和喜儿笑吟吟地出来了。
   喜儿接过李安手里的鱼,下意识地瞟了百盛一眼。
   百盛又坐回马扎上,咚咚咚使劲剁着红薯梗,案板前剁好的红薯梗像山丘。
   厨房卷来鱼香味儿,百盛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那条残腿开始疼痛,仿佛有只蚂蚁在骨头里钻来钻去。
   难道,喜儿留他吃饭?喜儿之前那么顾忌脸面,今天咋改了脾性?
   百盛舔了舔皲裂的嘴唇,几次想站起来去房间,身体却僵在那里。
   眼珠子瞄着半掩的风门,心如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的。
   李安与喜儿有说有笑地走出来,在百盛面前站住了:
   “喂!百盛,不想我来是吧?”
   百盛吞了口唾沫,依旧坐在马扎上:
   “村长……啊,你说哪里去了,俺……俺家这情况您最了解,我就不多说了,喜儿招待你就中了呗。”
   “呵呵,你啊你,倒驴不倒架,硬挺着啥?记着哈,别死蟹子不冒沫,我走了,日子长着呢。”
   李安眨眨三角眼,腆着将军肚走了。
   这顿晚饭,让百盛喉咙里卡了一根鱼刺儿。
  
   五
   风一遍一遍撕扯着窗棂,啾啾响。
   百盛翻来覆去睡不着,喜儿自己一个被窝。早秋,天有些薄凉了,盖一床毛毯子还行,可百盛的心里在发抖。
   月牙挂在天上,星星围绕着月牙。
   “老婆,你想好了?”
   喜儿沉默着。
   “你真的想通了?我那么劝你都不动摇……”
   “除了这条路,还有别的法子?”
   “可是,丫丫要是知道了影响不好……”
   喜儿将毯子拽了拽,整个人蜷缩着:“明个把丫丫送她姥姥家,暑假还有一些日子……”
   夜,静得可怕,蛐蛐却在墙角唱得正欢。
   丫丫去了姥姥家。
   上级派来调查组,到屯子找扶贫对象,这次直接来百盛家虚寒问暖。
   喜儿忙着端水倒茶,李安陪着调查组五个人,殷勤地介绍着百盛家的近况。
   百盛的腿又在疼痛,这份疼痛入骨入髓。
   李安讲解,有个人笔录。
   一行人看了百盛家的房前屋后,又瞅了瞅百盛那条残腿和医院开出的诊断治疗证明。
   朝外走的时候,李安冲喜儿挤挤眼,暗暗打了个手势。
   喜儿明白,好事临门了。
   果然,下午,李安就通知百盛去他家牵羊。
   说是百盛作为上面扶贫的对象之一,上级无偿送他两只绒山羊,一头公羊,一头母羊,帮他走上养羊的致富之路。
   百盛哭笑不得,鸭子似的,拄着拐去了李安家。
   他这副熊样能牵羊?还不被羊拽个骨碌?
   李安似笑非笑地斜视百盛:“你和喜儿两个人牵走吧,你这身板哪成?”
   百盛哦了声,扭头要走,李安说:“等等,我打电话给喜儿。”
   喜儿风风火火来了,李安嘴角掠过一丝得意的笑。
   喜儿咬着薄薄地唇:“谢谢……村长。”
   “嗨!谢啥,记得你答应我的,今晚,我有心情。”
   喜儿望着拴在村长家粮仓下的羊,眼里飘起两朵洁白的云彩,这云彩飘啊飘,飘到最高的天空,她坐在云彩上,俯瞰这个世界,原来在乡村之外,还有大海,高楼,还有轮船和火车。
   “想什么呢?不愿牵走?这是人人想要的!”李安的女人——枝子喊了一声,喜儿如梦初醒。
   “嗯,嫂子,我和百盛谢谢你,还有村长,没有你俩帮衬,俺们摊不上这好事……”
   “知道就好,麻溜牵走,好好养着,来年那头母羊就能下崽。”
   “好,嫂子。”喜儿一只手牵着一头羊,头路走,百盛艰难地跟在后面。
   经过屯子的主街时,很多男人女人站在门口,指指戳戳:“看看,女人长漂亮就是发家鸟儿,这不,扶贫他家摊上了,头几年咋没他家的份儿?”
   “操!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人家媳妇水灵灵的,一捏一包水儿,你说村长能不稀罕?”
   “对啊!我把这茬忘了。”
   “你们啊,用脑子寻思寻思,天底下有免费午餐?张三,你有能耐叫你家四乌鸦脸瞅房梁,陪村长睡啊!”
   “我那黄瓜一样的老婆,倒贴几个钱李安也不吊她。”
   “听说,喜儿家的丫丫手术费住院费都是村长掏的腰包。”
   “妈呀!你怎么知道?这事可不能瞎说,一旦传进枝儿耳朵里还不出人命!”
   喜儿猛地拽紧了手里的绳子,两头羊闷哼了几声,蹄子踩在泥沙道上,发出沙哒沙哒声。
   喜儿的眼睛起了一层雾。
   回头扫了一下自己的男人,泪水吧嗒落在地上。
  
   六
   日头滚进山那边,喜儿的心就噗嗤噗嗤跳,胡乱做了面片汤,白菜打的卤子。
   绿白相间,稠稠的一瓦盆。
   百盛左眼皮一个劲地呼哧,房后那棵杨树停了几只乌鸦,一声接着一声,聒噪!百盛哈腰捡起一块毛石扔了过去,树叉动了下,叶片哗啦啦坠落。一泡白屎不偏不斜落在他头上,用手一抹,粘糊糊的!
   呸呸呸!晦气。百盛啐了几口,给羊喂了一捆青苞米秸秆。
   喜儿喊吃饭。
   天咕咚黑了。
   百盛就着红辣椒,哧溜哧溜喝了三大碗面片汤,汗津津的。
   喜儿没吃。
   百盛看了她一眼:“怎么不吃?”
   “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不然……”
   喜儿洗了脸,换了一套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
   百盛恶狠狠地望着自己的女人,突然扔了碗筷,将她按在炕梢。
   “你是我的女人,是我的,我先来,他算个俅!”
   “你,长能耐了?”
   喜儿冷冷地看着他。
   百盛泄了气,下地抓起红柜上的老村长酒,打开盖子,一股脑灌了大半瓶。
   他的眼睛喷着血。
   酒壮人胆。
   百盛擎着那条残腿,爬在女人身上,粗暴地扯掉了她的衣裤。
   百盛上下运动着,嘴里喋喋不休:“我的女人,不兴狗日的李安碰!喜儿,王喜儿,你是我百盛一个人的老婆……呜呜。”
   喜儿木头一样,任凭百盛抽疯。
   百盛折腾了很久,最后歪倒在一旁。
   喜儿整理好凌乱的衣衫,烧水将身子搓洗了一番。
   那个人就来了,在风门口轻轻咳嗽了两声。
   百盛呼地坐起身,要掌灯,被喜儿按住了。
   百盛挪腾着出去了。
   风打着摆儿吹过,百盛的酒醒了一半。
   拳头松驰了,村长铁塔似的立在那儿:“兄弟,考虑好了?”
   百盛点了点头:“她……在等着。”
   “嗯,我去了。好好看着啊!”李安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的心落进了冰窟窿里。
   灰蒙蒙的夜幕,屯子偶尔传来狗叫,还有孩子的哭声。
   房间没有点灯,但炕上发出高一声低一声的呻吟。男人啊啊啊地叫,女人开始压抑着,后来居然大声地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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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作品揭露现实社会中底层弱势群体的生活现状。当读完这篇小说,心情沉甸甸的,相信这样厚实的作品一定能够唤醒许多人的良知和得到更多人的同情心。小说揭示农村人愚昧的一面和落后的现状。小说里的人物刻画的栩栩如生,让人深刻,整篇小说语言活泼生动、干练有力,小说的主题立意使人反思、让人心痛。草芥,意义深远,给人警示。给大家推存共赏这篇作品【编辑:芒乡化十龙】}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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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芒乡化十龙        2017-11-26 13:28:39
  感谢红叶老师赐稿星月!
   希望多多支持星月!
2 楼        文友:冰煌雪舞        2017-11-26 18:47:40
  问候红叶姐姐,欣赏大作,祝福愉快!
作品见于《新民晚报》、《羊城晚报》《小小说选刊》《短篇小说》《青年教师》《椰城》《青少年与法》《深圳警察》《燕赵都市报》《北方作家》《做人与处世》《考试与招生》等全国各级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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