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虽然不安，但还是朝着立国娘努力说句：“大娘，我和立国是真心相爱的，你就成全我们吧！我和立国走到这一步太不容易啦。”
　　 “是，不容易，可再不容易，女人还不都得这样从一而终？就是守着一个空家也得好好守着，这是妇道。”立国娘不由得声音坚定而高昂。
　　 旋即又想，不能这样，得软，得以理服人所以又放缓声调说：“想我清白了一辈子，我不能让立国一个大小伙子为列祖列宗蒙羞呀，妮儿呀，立国是我们家的独苗，你知道立国这几年心思都在你身上，你明事理，懂人情，你得主动离开立国呀！”柳絮听着立国娘的一番话，本来就觉得“理短”，现在更是不敢抬头看立国娘，好像自己多么不守妇道，自己离开男人活不了。
　　 立国娘走后，柳絮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自己的生活应该怎样选择？离开立国？想想都心痛，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再分开不谛于从身上硬撕下一层皮。不离开立国？对于立国娘的一套理论虽不敢苟同，但她声泪俱下又让人于心何忍，难道和立国结婚真的这样艰难？
　　 立国这几天的心情，像天上的风筝，本来在天空肆意翱翔，那个蓝的天白的云，像柳絮般美艳动人，多想伸手采一块纳入怀中。却不妨有人拽着风筝的绳索努力往回揪自己，任凭怎样挣扎只有两种结果，不是绳断就是揪回。
　　 立国和柳絮三天没见，都恍如隔世，立国搂着亲着柳絮，诉不尽的相思，说不完的柔情。柳絮拥抱回应着立国，掺杂着说不明的纠结，两行清泪油然而生。一番纠缠下来，两人暂缓相思之苦，柳絮缓缓地温柔地抱着立国的脸，望着立国能把自己吸进去的眼神，一下子慌了，用嘴唇盖在了这双眼睛上，又用牙齿轻轻啃嗜着立国的鼻子，嘴唇，柳絮这一刻恨不得把立国连渣吃掉，可还是弱弱地开口了：“立国，我想来想去，不能耽误你了，都是我的错，我不配你，我不该痴心妄想，你值得拥有更好的，这次咱就作别吧，从今往后，你把我忘掉吧，忘得干干净净。咱来世再做夫妻。”说完，最后亲了一下立国，头也不回地跑啦。
　　 立国搂抱的双手一下子僵住了，没有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柳絮早跑得无影无踪。
　　 立国被柳絮的话刺激的恼羞成怒，回家躺在床上，反复思量柳絮的话，这说的都是什么话？怪自己没有说服娘？可万事不都得慢慢来嘛，现在这样遇到一点点困难就打退堂鼓了？难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来和我诀别？这样一想，那样一想，越想越难受，心里烦躁，坐立不安，说不清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娘的气，抑或是生柳絮的气，站起来赌气开着车拉货去了。
　　
　　 六
　　 昨夜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倒也不大，却一晚上没有停，好似天与地用雨声在窃窃私语，讨论着天下芸芸众生。雨声打在窗口边的树叶上，嚓嚓的雨声让柳絮一晚上没有睡着。柳絮扭头看到肉肉酣睡的样子，心里才舒服了一点，感叹了一声。这个肉肉越来愈粘人。
　　 凌晨，雨停了，柳絮再也躺不住了，听听爹娘还没有动静，想着，这天气好不容易凉爽了，就让他们多睡会儿吧。
　　 柳絮站在窗口望着院子，现在的房子是哥嫂翻盖的，一流水的红砖到顶，水泥勾缝的五间堂屋，东西厢房宽敞明亮，原来院子里的几棵大树都锯掉了，重新栽种了几棵果树，一到春天，杏树梨树次第开花，院子里飘散的花香能持续一个多月，窗口一棵石榴树经过一夜小雨的洗礼，格外青翠欲滴，微青红嘴的石榴爬满了一树。
　　 柳絮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从心底攀爬出一口浊气，深深地用力呼出胸腔，心情一下子好受多了。
　　 突然一阵阵的嘈杂声传进了院子里，声音好似都往一处挪动，有杂乱的脚步声，又淅沥咔嚓的说话声，还有吱扭开门的声音，仿佛这一刻世界醒了过来。
　　 柳絮爹也听到了，赶紧披衣开门看发生了什么事，一会儿脚步踉跄地回来了，脸色苍白的对着柳絮娘说：“根儿她娘，立国出车祸了，现在医院生死不知。”
　　 柳絮在屋里听到了，“哐当”一下坐在了地上，血液像用水泵抽的一滴不剩，嘴唇脸色苍白如纸，浑身的力气随着血液的流逝也抽得干净，双眼紧闭，手脚冰冷。柳絮爹一看闺女这样，喊着柳絮娘掐人中的掐人中，窝曲身体的窝曲身体，好一会儿，柳絮才悠悠醒过来，干涩的眼睛瞪了一会儿，猛然站起来发疯一样跑了出去。
　　 柳絮终于在奔跑了半个小时后到了医院，柳絮看到立国娘在椅子上哭得撕心裂肺，两个邻居大婶馋扶着陪着“刷刷”掉眼泪。
　　 看到医生护士脚步匆忙地穿梭于急诊室。柳絮一下子腿软地跌在了门口。
　　 此时的柳絮狼狈不堪，鞋子也掉了一只，裤子都是泥，头发也散开来，可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没有眼泪。有人来想把她扶起来，她推开了，自己咬着牙扶着墙站立起来，深深呼了几口气，把另一只鞋脱下来，索性光着脚，抻了抻衣服，把头发用手梳理一下绑了，走到了立国娘跟前用坚定得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大娘，立国会没事的，你不要哭了，立国听到会心痛的。”
　　 转身问陪同的人道：“立国怎么回事？谁知道？”
　　 旁边的人震惊于柳絮的淡定，看着柳絮倔强的眼神又不得不简单说了一下情况。
　　 “立国拉货回来的路上，不小心侧翻在了沟里，因为下着雨，路上人少，等人发现时，已经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开始立国还清醒，现在昏迷不醒啦。”说完看了看柳絮无波无浪的脸色咽口唾沫接着说：“按说不应该这样，这条路都走了好几年了，哪里该拐弯直行，哪里是上坡下坡，比自己的手纹都清楚，但偏偏就在这条路上翻车了，也不知道立国撞了什么邪。”
　　 柳絮默默听完，知道这几天的事情够立国烦得，立国肯定是因为自己才出的车祸，要是立国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追随他而去，可只要立国有一口气，我们再也不会分开。这一刻下定决心的柳絮什么都不想，转头看着急诊室闪烁的红灯一声不吭，她压制着不哭，得让立国安心治疗，所以安安静静地等着立国做手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柳絮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直到手术室闪烁的灯光灭了，柳絮警醒了过来，医生出来了，柳絮看着医生白色的衣服没敢开口，攥着满手冷汗的拳头，只用眼睛可怜的央求着医生。医生一看柳絮的样子说：“你是魏立国的家属吗？”柳絮觉得嗓子堵得慌，说不出话，慌忙点了点头。“手术还算顺利，病人暂时没有了生命危险，余下的就看病人的求生欲望了，家属一定要做好植物人和全身瘫痪的思想准备！”说完点点头走了。
　　 柳絮看着医生越走越远的身影，半天才反应过来，呐呐着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立国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七天后回到了病房，依然昏迷不醒，但医生说病人幸亏人年轻，身体棒，生命体征还正常，不醒是神经受损造成的，希望家属多和病人沟通说话，以便唤醒病人的求生欲望。
　　 柳絮听着医生的一番话，悬着的心稍微有点放下了，只要有命在，什么都不怕。
　　 柳絮看着缠满绷带像个粽子一样的立国，周身插了好几根粗粗细细的管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以前看着自己的明亮清澈的眼睛紧紧闭着，曾经亲吻着自己的嘴唇也紧紧抿着。
　　 捂着立国消瘦的手，这双手曾是那么有力温柔，每次抚摸都带着暖暖的温度，现在却是冰凉无力，柳絮七天都没有流泪的眼睛湿润了，泪水一下子如决堤的洪水漫出了眼眶，七天的提心吊胆，七天的伪装坚强，七天的相思之苦，在这一刻如坍塌的冰山，可又不敢大声哭泣，只能在立国身边哽咽着抬不起头来。握着立国的手用力了再用力，企图用自己的温度把立国冰凉的手暖热，可这些都抚慰不了内心的恐惧和痛苦，只能用无尽的泪水来冲刷。
　　 柳絮好久才抑制住了泪水，看着立国如一具雕像躺在那里，没有苦乐没有伤悲地躺在那里，柳絮心疼。
　　 柳絮怕立国醒过来看不到自己，所以日夜不舍得让立国离开自己的视线，不时给立国说话，回忆两人上学的日子，回忆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念叨着两人的未来，所有高兴的苦痛的都和立国絮叨了个遍，可立国依然躺在那里没有声息。
　　 转眼就是第十天，医生告诉柳絮，病人如果今天再不醒过来，就有可能一辈子这样躺在床上、成为一个真正的植物人。
　　 柳絮听了，虽然早有准备，可还是泣不成声，拉着立国的手，哑着嗓子说道：“立国，你醒醒吧，你知道我们都担心你吗？你知道你娘为你都哭病了吗？你知道我看着你一动不动地有多心疼你吗？立国，你必须醒过来，你不是说好要娶我吗？你不能食言，不能说话不算数，我还等着你来我家提亲呢！立国，你醒醒吧，你不醒让我以后怎么活！”
　　 柳絮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伤心，拉着立国的手不觉得就用上了力气，看着毫无反应的立国，悲从中来：“说了这么多，你要是还是以前的立国就该心疼心疼我，可你为什么都不动一动，你答应娶我的，难道你反悔了？你嫌弃我了？你也觉得我是二婚还带着一个孩子？立国，你说句话呀，是不是？到底是不是后悔了？好，你不说话是吧，那我就当你默认了，你就是后悔了，你就是不想娶我了，你就是不爱我了，好，我走，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柳絮说着就假装准备放开立国的手，可为什么那双一动不动的手轻轻地握住了自己，柳絮惊异得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一行清泪无声的从立国紧闭的双眼角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