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改姓(小说)
李传根终于明白了艾娜娜此次与他温柔、缠绵的目的,搔着脑袋,说,娜娜,俺只有一万块钱,先投资到办店吧,谁让俺们是一家人呢?既然自己被艾娜娜绕进去了,何不顺着娜娜的意思,借坡下驴?沟里的规矩他也是知道的,那个男人讨个婆娘不花上八万、十万的,尽管艾娜娜是个二手货,但这二手货也是个抢手货。他当光棍的时候,地种的不多,在镇上常搞些偷机倒把、挂羊头卖狗肉的事情,还摆过地摊,有些经济经头脑,兜子里也有两、三万块钱,但他也留有心眼,钱不能一下子花完了,眼前这个社会,任何时候,钱装在自己腰包里才硬气。
艾娜娜见李传根答应了她,此时,又来了兴致,这次,她积极主动,把李传根伺候地嗷嗷叫。
说干就干,第二天,李传根和艾娜娜去了集镇。李传根负责进货。艾娜娜负责办证,李传根给她出了一个点子,说,一个代销的证件办齐得四、五千,这可不一笔不少的开支,你就直接去找书记,哦,你以前打过,进门就嚎哭,哭你的家庭情况,特别是苟三埋煤洞子的事儿,要书记给他的下级部门下批示,同意你开代销店,并一路开绿灯。
可见,李传根要不是阿爹、阿娘死得早,他在沟里一定能混得很好。他的法子还真得力,艾娜娜照着他说的去做了。果真,对于艾娜娜,书记领教过,没有给下级部门下批示,而是直接给她写了张条子。这张条子就是艾娜娜的尚方宝剑,去地税所、工商所、卫生所等部门一路绿灯。
李传根、艾娜娜拉着一车货物回到了苟家沟。他俩又把楼房一楼腾出来,当作店面房。次日是个双日子,一大早,李传根就在楼房前的晒场上放上烟花、鞭炮。沟里人不知什么事儿,都赶来看热闹。一时间,一楼楼房里围满了人,艾娜娜很会做生意,一边招呼着沟里人,一边高声吆喝着,今天,俺店开张,所有商品一律八折。
晚上,艾娜娜和李传根坐在床上数钱的时候,俩人高兴地合不拢嘴巴,都说,俺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十
李传根三两头就要往集镇上去一趟。他与艾娜娜的代销店很红火,刚进的日常生活用品,三、两天就卖空了,不仅沟里人买,有时沟外的人也来买,啥原因?他们卖的比沟外还要便宜,薄利多销吗?这样以来,他们干脆把沟里的地不种,专门经营代销店,艾娜娜负责在家销售,李传根负责进货,小俩口的日子过得是一天比一天好。
沟里人常说,人呀,吃了五谷想六谷,睡到半夜想媳妇。李传根单身的时候就是此种心境,无奈,家穷呗。当时呀,他想,光棍就光棍一辈子呗,没有婆娘照样过,地球每天照样转,东升西落。一个人也挺好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个人有钱,浑身都是钱。反正人死俅向上,每个人也离不了一死,死了就是两腿一蹬一伸,跟杀年猪一样,腿蹬几下就没气了。不管你有丰功伟绩,还是碌碌无为,一切都是过往云烟、烟消云散了。他也打算糊里糊涂地过一辈子,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日是何日!死了,也就路上死、路下埋,反正眼睛闭上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传根的日子越来越好,不仅吃五谷,而且还想到了六谷,得到了婆娘。这是他不曾想到了,在干了艾娜娜的沟沟之后的第二天,他的心情非常激动,买了一沓纸钱,首先,到他阿爹、阿娘的坟茔前烧了纸,并把坟上的野草扯了个干净,向阿爹、阿娘承诺:有了婆娘,就有了家,从此重新做人。同时,他的内心里感谢苟三,要不是苟三埋了煤洞子,他真的是路上死、路下埋了。苟三让他有了婆娘,他又买了一沓纸钱,准备到苟三的坟茔前烧烧,等买罢纸钱之后,这才想起苟三葬身于煤洞子,没个尸首,就没有了坟茔。哎!想想苟三,也真可怜,奔波半生,却连个安息之地都没有,比比自己,自己还算幸运的。他只好来到沟外的路叉口处,给苟三烧了纸钱。沟里人给没回沟里的死者都在路叉口烧的纸钱。在烧纸钱的过程中,他默默地念叨:苟三兄弟,俺会照顾好你婆娘和俩娃儿的。
人心比天高,说的就是人的欲望永远无法满足。李传根作为一个凡人,他也逃脱不了这种世俗,吃到六谷,他还想七谷、八谷。每天晚上,他在“席梦丝”上卖着全身力气干艾娜娜的沟沟,不仅艾娜娜得到了满足,他也得到了空前的满足。激情过后,艾娜娜已经熟睡了,发着细微的鼾声。月亮从山坳间慢慢地升起,一缕缕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格射进屋来,他又回到了现实中来,想着他的心思。此时,隔壁的房间里睡着苟敏、苟捷俩兄弟,睡得很熟,鼾声比艾娜娜的鼾声还要大一些,他能听得很清楚。他开始想他的阿爹、阿娘了,可惜阿爹、阿娘早早地离开了人世,二老给他取名传根,目的就让他把苟家沟老李家的星星之火传递下去。以前,没有婆娘,他就不想这事儿,而今,他有了婆娘,就开始琢磨着这件事来。
在干艾娜娜沟沟的第一个晚上,艾娜娜明确地告诉他,沟里计划生育政策,他是知道的,生下苟敏、苟捷之后,她就被镇上的计生专干押去结了扎,不能再生育。李传根苦恼的根源就在这里,以前没有钱,现在,他和艾娜娜的腰包里有的是票子,要是有个自己的根,该多好呀!不管是男娃儿,还是女娃儿,他管他这一代有个根就行!可眼下的问题是艾娜娜生不下来,他曾经利用进货的时间偷偷地跑到镇卫生院,给妇产科包了一个红包。他问,医生,结了扎的女人还能生孩子吗?医生说,不能,若能的话,政府把女人拉过做结扎手术干啥。他有些失望地走出医院。那天,他没精打采地回到家里。
艾娜娜问,传根,你那里不舒服,一副没有魂儿的样子。
李传根说,俺刚拉货累了。说罢,他便捂着头睡了起来。
晚上,要做饭的时候,李传根还在蒙头大睡。艾娜娜很气愤,她既要盘点今天的货物,还要做饭,忙不过来,便叫道,传根,起来做饭。
李传根说,俺不吃。
艾娜娜说,你不吃,俺跟俩娃儿还要吃。
李传根说,你们要吃你们自己做去。说罢,又蒙头大睡,不再理睬艾娜娜。
艾娜娜气愤极了,走到床前,一把拽掉了床上的被子,大吼道,要睡,滚到你的茅屋里睡去!
没想到,李传根真的从“席梦丝”上一跃而起,三两下穿上衣服,跑回了他的茅屋。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很亏,虽然艾娜娜的沟沟让他留恋,可一想到自己平白无故地替苟三养俩娃儿,凭什么!娃儿也不跟他姓,心里就愤愤不平,揣着一肚子怨气跑回了茅屋。
艾娜娜被搞得一头雾水,这李传根是中了那门子邪了。你愿意回你的茅房狗窝,你就回吧。反正你已经投资了一万元办代销店,有本事儿,你就不回来呗!
李传根回到茅屋,几个月没回去,屋里乱糟糟的,一点儿都不像家的样子,特别是他的稻草垫子床上,竟有一群老鼠做起了窝,他一进屋,吱吱地叫着,一窝蜂地逃离了。他把屋里收拾收拾,他要硬起这口气来。俺不能白白给人家养儿子,那样的话,还不如自己挣钱自己享受,可他一摸腰包,这些天忙于代销店的事情,他没留心眼,每天的收入都让艾娜娜装入了自己的腰包,自己的腰包里竟没有一分钱。他又狼狈地回到了楼房。
回来的时候,艾娜娜已经俩娃儿做了饭菜,正吃着。苟敏、敏捷很乖,已在沟里的学校上学,见李传根,他俩叫着,叔叔好。艾娜娜去厨房给他舀了一碗饭,放在他面前。他默默地吃了起来。
俩娃儿吃罢饭去睡觉了。
艾娜娜见李传根一声不吭的样子就来气,把碗往桌子上一扔,骂道,好你个李传根,俺亏待你了吗?住着沟里最好的楼房,睡着沟里最好的“席梦丝”,你还不满足,中了哪门子邪?她觉得自己很委屈。
此时,李传根也毫不示弱,回应道,艾娜娜,你说的都不假,可俺白白给苟家养儿子!凭什么!你又不能生,难道让俺断子绝孙吗?
艾娜娜终于明白了李传根发彪的根源所在,说,李传根,你当光棍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个问题呀?
李传根说,此一时,彼一时,那时俺没钱,现在俺们的日子好过了,俺就想有个根,把老李家的根脉传下去。
艾娜娜说,俺事先给你说过,俺结扎了,是不能生娃的,你要把苟敏、苟捷当作自己的娃儿来养。你答应了,是男人,吐口唾沫是个钉,难道你反悔了?
李传根说,娜娜,以前,俺跟你是说过这个事儿,俺也答应了,可一看到苟敏、苟捷那么聪明可爱,俺就真的想要个娃儿。
艾娜娜说,传根,俺也知道你想要个娃儿,俺也想给你生一个,可现在关键的问题是俺生不下来了。
李传根的眼里突然掠过一丝亮光,说,娜娜,你看,反正苟三埋了煤洞子,两腿一伸不管你了,能不能把苟敏、苟捷其中的一个改姓李,跟俺姓,把老李家的李姓传递下去。
共娜娜没想到李传根说出这么个改姓的事情,一时语塞,睁大了眼睛,怵在那里,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她真拿不住主意。
这场激烈的争论在艾娜娜的沉默中结束了。
艾娜娜也没心思吃下去了,起身去了里屋,先睡上了“席梦丝”。她确实心思很重,以前,苟三为什么拼命地挣钱,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给苟三生了俩儿子,苟三对生活充满了希望,有了动力。而眼前的李传根,他也是男人,他也想有自己的根儿,这是人之常情。之可恨自己不能再生了,若能生,她可以再为李传根生下俩娃儿。因为娃儿是爱的结晶,她与李传根是组合家庭,他们的爱需要娃儿来维系下去。
李传根吃了几口,也没了心思,收拾罢碗筷,也上了床。不过,今晚,他没得心思与艾娜娜干那事儿,俩人背对背睡着,迷迷糊糊地度过了一夜。
艾娜娜每天要送苟敏、苟捷上学。昨天,李传根提出来的问题成了她的一桩心事儿。她想趁上学的空当去问问苟大壮老师。
苟大壮自从扳倒集镇上熊组长、苟文武之后。老苟头继续干着他的村长兼村支书,之所以没动到他头上来,姜还是老的辣,他老奸巨滑,上级要处分苟文武,这是肯定的,苟文武的民办老师肯定是当不成了,当不成了就是一介平民,公家人能把一介平民怎么办?没着!他把所有罪状都推到苟文武身上,自己落得一身清风。上级还表扬了他,说他秉公执法、不徇私情,亲自画押签字解除了苟文武的民办老师聘用关系,要知道,那时的民办老师是由村上决定,公家不给钱,工资都是由村上从教育附加费中抽出来的。只是他心疼自己的那一个厚厚的信封,心疼了好些天。行贿、受贿都犯法,熊大亮削发为民,而他的侄子苟文武也就落了个开除民办老师的惩罚,并无大碍。
苟大壮成了公办老师,一跃成了沟里最尊敬的人,尊敬的程度超过了老苟头,沟里都叫“壮老师”。他本姓苟,应该叫苟老师,而“苟”谐音“狗”,外人听起来,以为是“狗老师”,但苟大壮老师,又太长,不如叫“壮老师”,意为高大、强壮之意。凡沟里有些大小难以解决的家务事时,沟里都找他诉说、出点子。他也乐此不疲,都是乡里乡亲的,人家信任你,他也就不卖关子了。
艾娜娜去学校去得早,苟大壮比她更早。自从转正之后,他就更有了劲头儿,每天去学校去的最早,放学时回的最晚。学生还没有到校的时候,他就开始把办公室的卫生打扫好,然后再把操场上的卫生也打扫一遍。
苟大壮办公室的卫生已打扫罢,此时正在操场上打扫。见着艾娜娜,他半开玩笑地说,辣妹子,他把“娜”专门说成“辣”,有似红楼梦中的“辣妹子”。
艾娜娜没读过红楼梦,当然不知道“辣妹子”,就随口搭话,壮老师,还“甜妹子”呢?俺命苦,干脆就叫“苦妹子”。
苟大壮说,辣妹子,你咋就成了“苦妹子”?住着楼房,睡着“席梦丝”,开着代销店,你现在过的生活是沟里人梦寐以求的生活,你怕是好日子过的多了?寻苦恼吧?
艾娜娜说,壮哥,你别拿俺开涮了,俺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俺真的遇到难事了!
苟大壮还继续着他的玩笑,说,李传根那家伙对你不好,不想睡你的“席梦丝”了?回头,俺凑那小子,放着“席梦丝”不好好珍惜?看他还敢欺负你?
艾娜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李传根对俺很好,就是?
苟大壮说,就是什么呀?你得说出来,那家伙的胯下的物件没出息?他虽然爱乐呵呵地开着玩笑,但还是沟里的知识分子,正派人物,没干过“红杏出墙”的事情,况且,家里还有头母老虎呢?说说而异,只图个嘴巴快活。
艾娜娜说,壮哥,你要再胡说八道,俺就不理你了。说罢,她想回去。
苟大壮这才停止了玩笑,说,有什么难缠的事儿?说吧,俺听着。
艾娜娜这才把与李传吵架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苟大壮听罢,紧皱着眉头,然后说出了几个字:不能改,改了就卖了祖宗。
艾娜娜听了他的话,心中有了数,也有了定心丸,既然壮老师说不能改,那就说明是对的,改了这卖了祖宗,如同抗战时期人人喊打、人人恨之的汉奸!
然而,一切事情都不是艾娜娜能主宰的。
李传根这些天情绪变得波动很大,他知道,俩个娃儿还小,若不趁现在改一个跟他姓,那将来长大了,懂事了,再改,恐怕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早上,艾娜娜把俩娃儿已送到学校,回来把饭做好了,他还不起来。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就起来了,甚至比艾娜娜起得还早,趁家里货物还很多的时候,他会去地里把地修得平整。他们的地种的不多,只把楼房近跟前的两块种上了,远处的都让它荒着。他认为,地不必种那么,只有实诚人才会老老实实地种地,而他们现在代销店开得很大,没必要把自己累着,种点儿自产的粮食,够吃就行了,再种菜园,用他们茅坑的粪便种的,没有化肥、农药,吃着健康。太阳升起一杆子高了,他就是睡着不起来,也没回过他的茅屋。这个代销店有他的投资,再回茅屋,他觉得不划算,就用这种消极怠工的方式来抵抗艾娜娜的固执、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