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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塘“有奖金”征文】槐树路餐厅事件(小说)
孙强听了律师的分析,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不过,律师也说了估计这案子没那么容易结束,可能会来回反复,这会增加很多诉讼费用。如果酒店方面还考虑其它的社会因素,可能会不停上诉,最终也许会导致孙强诉讼的费用可能比赔付的还要多。
孙强听律师这么一说,还真是苦笑不得了。这完全有可能,因为对方的诉讼地在上海,那么每次开庭,孙强和律师就必须赶过去。来回路费甚至住宿都需要花钱,要是来个三五回,真有可能费用就颠倒过来。他想,难道再来一次反转剧情?翠铂那一次的反转,还不够吗?
孙强嘴上虽然说要坚决把官司打下去,但心里也直打鼓,好想退一步海阔天空。不过,他周围的同事都嬉笑着支持他,竟还有人说,这算中了头彩,不管怎么样也要坚持,就算打输了,你也出名了,别在乎这么点钱。孙强有苦说不出,心说,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和张总监交代呢。这几十万的酒钱,总得给人一个说法吧?
最后,远在国外的老板ANDY也打电话过来,安慰孙强的同时,也支持他继续打这个官司,并说这个官司算是公司打的,费用都算公司的,如果要支付开瓶费,就算公司的。孙强听了,简直有一种感激涕零的感觉,觉得这样体贴下属的老板,还能从哪里去找啊!
心定下来以后,孙强的心思也活泛了,他查阅了网上很多关于葡萄酒产业的各种报道,也登陆了不少全球顶级红酒酒庄的网站。他发现,作为顶级红酒的品牌虽然很多,但这种存酒其实很少,基本上都是古董级别的收藏品,有些甚至还是海底沉船打捞上来的孤品。这些酒庄的主要功能,或者说这些顶级红酒的酒庄名声,主要是保障和维护他们那一套品酒、鉴定酒的行会标准,以及世界评酒大会之下形成的定价机制。也就是说,他们拥有世界红酒业的话语权和权威性。
中国目前也是世界红酒消费量最大的国家之一,但中国红酒厂家绝大部分好像都是这红酒行业的门外汉,做的卖的都是极为低劣的红酒,稍微有些名气的就数青岛产的长城干红。网上这种标准750ML的干红报价,才不过区区28元一瓶。和孙强所喝的同样容积量的蓬富红酒一比,25万对28元,何止天差地别。
三天以后,孙强正式收到了律师函,翠铂酒店委托的律师事务所通知孙强,已经向当地法院递交了申诉,不日他将会收到法院的传票。孙强扫描了这个律师函,邮发给律师和苏锐,苏锐也很快在博客上更新了这条消息。
第四天下午,孙强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来电自称是一个奢侈品时尚杂志的主编,说是想要和孙强谈谈槐树路餐厅发生的这个事,并提出有偿采访的要求。孙强也没在意,觉得多一家媒体参与也坏不了大事,就答应了。
第五天,来了一个脑门有些秃的矮壮中年男人,西装革履,颇为儒雅,名片上写的是雅博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董事长,雅博时尚杂志总编。名字叫风华。这个风华,还带了一个年轻美貌的时尚女子,像是他的助手或者秘书。
风华直截了当地对孙强说:“孙先生遭遇的事,我听说了,但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相反,这其实也是孙先生的一个最好机缘!”这个风华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气势,一下子就抓住了孙强的好奇心。
风华的意思是翠铂酒店和孙强打官司,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这么区区的几万块钱,而是要借助这个官司推动他们酒店的宣传,以达到在上海高端国际酒店业中独树一帜的知名度。高档、奢华的红酒,有全球十大顶级红酒酒庄授权经营的酒店,在同业中最具有品牌和专业性的,上海唯此一家。在如今进口红酒泛滥假酒横行的上海摊,这种品牌的影响力和知名度绝对很值钱。
风华说:“他们翠铂有他们的目的,那么你孙强难道甘愿做他们的道具,而没有自己的目的吗?那你还不如干脆认输,付了这笔钱就是,根本没必要强撑着和人打这种无谓的官司!”
孙强不明白了,“我的目的,我有什么目的啊?我不就想不付这笔冤枉钱么,我还有什么目的?”
风华呵呵笑道:“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你的目的,就是要做反对奢侈品的急先锋。你要站出来告诉人们奢侈品是如何荒唐,是怎么通过各种炒作手段把价格炒到天上去的。同时,我们要向国人倡议不购买奢侈品,要发扬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呵呵,这样,你的官司就有了文化价值和风向标的意义!”
孙强看了看风华名片,再看看风华和他漂亮的美女助手,感觉这秃子不太像骗子,再说自己也没什么好让人骗的啊!
不过,孙强也有些奇怪,这风华不就是做介绍奢侈品的时尚杂志的吗?怎么回过头来反对奢侈品?那这和他们杂志有什么关系呢?他把这个问题一说,风华就哈哈大笑起来,“不瞒你说,我不是要在我们雅博杂志上反对奢侈品,而是要树立一个反奢侈品的典型案例,这样我们就可以吸引全球顶级酒庄的眼球,然后就可能和他们合作,介绍他们的酒庄,而你这个反奢侈品的急先锋,自然应该在网络上发出声音,尤其是要在博客上,推出几篇重量级的文章,以张扬自己坚持不付天价开瓶费的立场。当然,如果你同意和我们合作的话,你的博客和文章,我们都会帮你搞定。如果你觉得我们这种策划能够接受,那么我们就来谈谈价钱。你说呢?”
孙强无语了,这不就是左手打右手么,但他好像也没理由不接受啊,不过是借他的名义而已,而且貌似他并没有什么损失,相反还可能有进项。
“那你说说吧。”孙强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木偶,随人家摆布。
“我们需要和你签订协议,你作为槐树路餐厅事件的主要当事人,成为我们杂志的独家采访对象。”那个年轻美女笑着说:“这是明面上的。同时,我们帮你开设博客,然后组织文章来发布你在司法诉讼过程中的所思所想,当然还有旗帜鲜明地反对奢侈品的文章。作为回报,我们杂志社承担你诉讼产生的所有费用,包括官司打输要支付的费用。另外,你的每次采访,都是有偿采访,我们将每次支付你一万元人民币。”
这好像报酬不高么,孙强开始讨价还价。他想,如果这个杂志社真的和全球十大顶级红酒酒庄合作,这全年的广告费用有多少?还不是一家,而是十家,甚至更多。
“一句话,所有费用一次性搞定,十万。签完协议,我立刻打给你。”风华很有气魄地挥手道。“总编……”旁边的年轻美女惊呼一声。孙强也有些意外,这么容易就给十万?
“出这个价钱,我们可是要承担很大风险的!”年轻美女旁边解释道,“毕竟,现在顶级酒庄会不会能不能跟我们合作,还是一个未知数。”
“这个我不管,也许你们以后赚得更多。我总不至于以后眼红,还问你们要吧?不过,独家采访不行,你们可以算两家可以采访我的媒体之一,这样行吗?”孙强说。
“另外一家是谁,可以告诉我们吗?”年轻美女问道。
“上海华西日报。”孙强说。
“啊,我姐姐那家报社。你完全不用考虑那家,那家报社是党报性质,不可能刊登你的采访报道。”年轻美女说。
“你姐姐?”
“我姐姐苏锐,我叫苏媛。”
“哈哈,孙先生,小苏说了,她姐姐苏锐那里肯定不会有正式的采访报道,所以她这段时间只能以她个人的名义来关注你的事情。”
“也行。”孙强知道风华这么提到苏锐,实际也是在说苏锐这么帮你,你帮一下她小妹也未尝不可么。
“不过博客我自己建立,你们要发的文章,先发给我看,我觉得可以我就发上去,可以吗?”孙强说。
“好啊,当然可以!”风华大笑道:“你的博客,文章都由苏媛负责,以后我让她直接和你联络,怎么样?”
“好啊,和美女一起工作有什么不好的!”
孙强和雅博杂志社签订好协议,也收到了十万元钱,他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他想,起码自己能还了张总监一部分人情,但他并没有立即打钱给张总监,因为他知道张总监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接受的,还是要等什么时候老板来了,通过老板来还这笔人情债。没有一个权威有力的仲裁,他和张总监可能谁也抹不开这个情面,与其两人推来推去,还不如先找仲裁人。
又过了一个星期,法院的传票到了。这一个星期,小苏美女一刻也没闲,很快在孙强新开的博客上更新了不少日志。所思所想,无不是围绕槐树路餐厅事件的得失,在思考,在犹豫,在愤怒,完全是一个无辜的悲情主角。博客的点击量,也节节上升,留言簿上,很多人都同情孙强的遭遇。
开庭当日,小苏发了一篇重量级的质疑奢侈品价值的文章,质问国人我们的社会到底需不需要这种顶级奢侈品,质问到底是哪些人在享用这样的奢侈品。是贪官?还是污吏?矛头直指人民群众深恶痛绝的丑恶社会现象。这篇文章和当日的庭审日记,立刻被一些网站转载,引发了众多网友的围观和热评。
另一方面,翠铂酒店的公关宣传也在进行,有媒体采访了当事人之一,那个酒店值班经理。里面的很多内容,自然都是说明酒店的背景和服务内容,表示出现这个事件,酒店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因为酒店必须保持自己优良的品质,以便能够更好地为客户服务云云。
法院方面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双方律师都不同意庭下和解,双方都在法庭上唇枪舌剑,引经据典。最后,法院也实在不想因为这么一个小案子而浪费时间,判决各打五十大板,说酒店没有查实酒价就开瓶,属于侵犯消费者知情权。同时,采纳辩论方律师的意见,不能按照拍卖行的拍卖价来当作零售价。理由很简单,这瓶酒不是拍卖用酒,到底用什么作为定价的标准呢?法庭最后采纳原告律师所提供的,该类酒当初在香港拍卖的起拍价为定价。法庭认为,原告在明知道自带酒需要支付酒价的10%开瓶费的情况下,没有弄清楚自带酒的酒价,也没有要求酒店核定酒价,就贸然同意开瓶,负有失察的责任,应该要对这一行为引起的后果负一定法律责任。
这个判决,虽然有快刀斩乱麻的意思,但基本上还算公允。这判决一出来,网上自然又是议论纷纷。原告和被告也都各自发表意见,表示对判决不服,准备上诉。孙强看了之后,感觉头痛得厉害。现在吵的事情其实已经和他没有多少关系了。反正,这钱多钱少,都是别人付的。他接受了雅博杂志两次独家采访。博雅准备把这期登有他这个案子判决后采访的杂志,寄给各大顶级红酒酒庄,据小苏透露,已经有不少酒庄表示愿意和杂志社合作。下一期开始,肯定会有不少顶级红酒广告入住她们杂志。
孙强出完庭后就立即赶回了宁波。他感到身心俱疲,这简直不亚于一场战争。
在路上他接到一个电话,来人自称是中国葡萄酒行业协会的秘书长,他希望和孙强聊一聊这个案子。孙强没好气地说:“还聊什么,官司都打完,还有什么好说的!”可对方一点也没介意孙强的态度,而是哈哈大笑道:“这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这句话,瞬间,就把孙强给吓醒了。他都觉得这事情已经结束了,居然还有人说这才是刚刚开始。
到了宁波,见到这位秘书长,孙强也被这家伙的吨位吓了一跳。这人典型的北方人模样,估计有一米八五的个子,年轻时候肯定是虎背熊腰,现在五十岁出头的样子,圆滚滚的肚子,胖胖的大方脸,一副吃遍四方走遍四方的豪爽模样。
这人见到孙强,一点也没见外,像是一个自来熟的伟人,一只肥大宽厚的手掌,一把拉住孙强的手,就摇了起来,嘴上带着浓浓的官腔,说:“孙强同志,很高兴认识你,真是相见恨晚啊!你博客上的文章,我是天天拜读。你说的好啊,你想的深刻啊。这次你上海开庭,说什么我也要来看看。这不,你一出上海,我就赶了过来。”
孙强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感觉,这到底是想笑呢还是想哭,这么赶着追自己,难道自己真的是一个名人了?
不过,他也没时间感慨。这位叫唐亚东的中国葡萄酒行业协会秘书长,滔滔不绝地和他说了一大通国内葡萄酒业很不景气甚至濒临倒闭的情况,最后说,想请孙强做中国葡萄酒业协会的形象代言人,十万年薪。事情也很简单,就是在孙强的博客上挂上中国葡萄酒行业协会形象代言人,同时协会提供一些文章,由孙强帮忙更新就好。
唐亚东说:“这个形象代言人,不是一年两年,而是一个长期的任务。世界顶级红酒酒庄,可以制定全球的红酒价格,我们没有这个奢望,可是我们自己国家的红酒产业,怎么也要有自己的定价权吧?如今全球的红酒都在向中国大陆倾销,我们再不奋起反击,恐怕以后就再也没有民族品牌的葡萄酒产业了!中国葡萄酒产业没有自己定价权,这还是小事,而且情有可原,毕竟这是西方的传统酒类产业。可是,现在中国很多的大宗商品都是没有定价权的,比如国家每年都要和国外谈判的大宗铁矿石交易,比如大宗农产品大豆之类的,都是这样。现在,你向西方顶级红酒为代表的奢侈品行业,打响了第一枪,我们中国葡萄酒行业协会怎么能不站出来和你一起行动呢?他们就像是行业顶端的压迫者和剥削者,而我们,中国葡萄酒行业的上千家酒类企业,就是最最底层的民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