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留影说：“总共五六个老师，一个副主任就行了，我就当个代课教师算了。”
　　 王干事说：“别推辞了，这是中队的意思。明天你跟我去一趟栏杆镇，买些粉笔和教学用品回来！”
　　 没容章留影回答，王干事已经大步走出教研室。
　　 第二天，天阴得很重。十点左右，王干事来带章留影。出了大门，王干事让章留影拉上一辆架子车，还给了他二百元现金，嘱咐说：“这是买教学用品的钱，你拿好。”章留影接过钱，问王干事为什么不骑着三轮摩托车，拉个架子车啥时候才能赶回来呀！
　　 王干事回答：“摩托车被李指导员骑总场开会去了。我们抄近路，很快就到了。”
　　 栏杆镇与劳改农场是近邻，中间隔着一条小河沟。小河沟流向五公里之外的淮河。
　　 两个人走一条坎坎坷坷的小路，章留影拉着架子车，累出一头细汗。很快到了小河沟，但小河沟上没有桥，只有几块石头凌乱地露出水面。
　　 章留影愣住了，对王干事说：“怎么走到绝路上来了？没有桥，怎么过河？”
　　 王干事说：“你淌水过去，试试水有多深，然后，我们把架子车抬过去！”
　　 章留影脱掉运动鞋，下到水里，水有点凉，他沿着石头排列的路线趟过小河，上了对岸，大声朝王干事说：“水不深，我们可以把架子车抬过来。”说完，正欲下水返回，王干事说：“走过小河，你就自由了。我今天带你来，不是买什么教学用品。我是看你从头到脚都是才，无处施展，才可怜你，放你一条生路。你走吧！”
　　 章留影皱着眉头看着王干事，说：“你是考验我，还是存心害我？叫我越狱，难道你不怕受处分？”
　　 王干事说：“我虽然受点小小的处分，但你自由了。一直往东，四五里路便是公路，你可以搭上班车。二百元现金可以带你到天涯海角。当然，你不能回家，回家就是死路一条。你可以去南方，去经济开发区，那里聚集了五湖四海的人。你融入其中，就像一滴水掺进大海里，没人会发现你的！改名换姓，你还是大有前途的！”
　　 章留影还是不敢相信这话是从王干事嘴里说出来的。他问：“你真的这么关心我的前途？”
　　 王干事沉吟一下，说：“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因为你走了，离开了农场，就没人跟我争欧阳凤了。我追她五年，真的筋疲力尽了。”
　　 章留影道：“我是一个犯人，在这里我并没有跟谁争什么，你想多了！”
　　 王干事说：“我不会相信你的话！你们已经走到了非常危险的境地！你若不肯离开，别怪我不客气！”说着，王干事把挂在裤腰带上的手枪从枪套里拔出来，掂在手里。
　　 章留影说：“我绝不越狱！”
　　 王干事举枪对准了对面的章留影，说：“你不走，我就打死你！”
　　 章留影冷笑道：“你敢吗？”
　　 “我怎么不敢？”王干事说，“我就说你越狱逃跑，一枪打死你。你知道吧？我以前当兵，就是专门枪毙死刑犯的。”
　　 章留影现在知道昨天李春生与王干事说什么了。这个坏主意一定是李春生给出的。他现在不走是个死；走，也是个死。他知道，王干事不可能冒着巨大的风险私自放了他，王干事一定是等他走出射程之前将他击毙，王干事会对各级领导说他逃跑才不得已开了枪。当然，第一枪是警告，第二枪才要他的命。这样做，更加符合管教干部对逃犯的处理方式。
　　 所以，章留影认定，此时，他是死定了！他那可怜的人生要画上句号了！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王干事已经拉满了“霸王弓”，正待射向他这个明确的目标。
　　 这时，有一个声音在章留影耳边说：“你不是早想自杀吗？就是苦于没有机会或者下不去手是吧？现在多好，有人帮助你去死。你应该感谢人家呀！”但另一个声音说：“不能这么死，做一个越狱的逃犯，人们会怎么议论你？”那个声音又说：“你死了，还管别人怎么说吗？人们说什么，你也听不到了！”
　　 于是，章留影狠狠瞪了王干事一眼，慢慢转过身去，十来步之后，他站住了，说：“我还在你的射程之内，开枪吧！”
　　 第一声警告的枪声没有响。他再次说道：“我越狱了，开枪吧王干事！”
　　 还是没有动静，他回过头，发现王干事已经倒在了对面的河埂上。章留影反身涉水回来，走上河埂，走近王干事身边，看见王干事的前额正在流血，一块暗红色石头丢在他的脑袋旁边。章留影知道，王干事终究没有开枪的勇气，他制造了一个“被袭”的场面，这样他所受到的处分可能要轻一些。
　　 章留影长叹一口气，俯下身子，好不容易才把软软的王干事弄到架子车上。他慢慢地往回走，架子车剧烈地摇晃着，王干事像一头死猪，随着架子车而摇晃。
　　 章留影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明白，他必须在把王干事送到总场医院之前，编出这个“合理的解释”。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