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恋】麦香之家(小说)
第二年春暖花开之季,麦香临盆生产,天随人愿果然生下了一个儿子。夫妻二人大为高兴,给儿子取名麦春。
麦春的出生大大消弱了麦冬、麦秋、麦夏,姊妹仨在爸妈心目中的位置。麦春是全家的宝,是担负麦香家传宗接代的宝,其家庭地位远远超过了三个姐姐。虽然建生、麦香夫妇二人也是特别疼爱自己的三个女儿,可相比儿子麦春,那可就逊色多了。
三
太阳出来了,普照着大地,普照着村里村外,普照着田野地畔,普照着麦香家祥和的小院。吃过早饭后,建生出门做家具去了,麦香坐在一张小凳子做针线活,十三岁的麦冬正带着妹妹、弟弟们在院子里玩捉迷藏的游戏。此时麦春才两岁半,走路也不稳,所以总追赶不上姐姐们,急得麦春哇哇大哭。麦冬见状,索性让麦春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去捉麦秋和麦夏。不一会儿,麦秋被捉住了,麦夏也被捉住了。麦冬、麦秋、麦夏齐声欢呼:“春得第一名了,春得捉迷藏冠军了!”三姐妹欢快的呼声在小院上空激荡、飘扬,乐得骑在麦冬脖子上的麦春“呵呵呵”笑弯了腰。麦春这一乐使得憋在体内的一股热尿喷涌而出,顺着麦冬的后脖颈一直流过了脊背。麦冬一惊,只感觉一股热流顺着脖颈直往下灌,湿乎乎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片刻间便恍然大悟,明白了过来。
麦冬急了,驮着麦春就往母亲跟前跑,边跑边大声呼叫:“妈,春撒尿了,一下撒了我一脖颈,连脊背都尿湿了。”麦香赶紧站了起来,接住了“呵呵”笑声不止的儿子,同时要求麦冬赶紧进屋换衣服。一场游戏就这么宣告结束。
晚上,建生做工回到了家中,带回了东家所给的一个桃子。这个桃子红扑扑的,水灵灵的,一看就让人眼馋。麦冬将桃子洗干净,来到爹娘的面前说:“爸,妈这个桃子给谁吃呀!”
麦香嘴一撇,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给春呀,这还用问。”
麦冬低下了头,毫不犹豫地将桃子递给麦春。麦春咬了一大口,流露出满面的自豪和得意,笑嘻嘻地说:“姐,真甜呀!”麦夏望着弟弟的吃相,止不住流下了口水,眼巴巴地说:“春,能不能把桃子给三姐咬一口。”
“不行,这个桃子是我的,凭啥要给你吃。”麦春将桃子往身后一藏,生怕三个姐姐谁会抢走一样。麦冬见状,瞪了一眼麦夏,气呼呼地说道:“夏,你有点骨气吧,没听妈说这个桃子是春的,你还和他抢。”
这时麦秋也开了口,说:“妈,为啥家里又好吃的,你都偏向着春?”
麦香说:“为啥?因为春是弟弟,是家里年龄最小的,还有他是男娃,肩负着咱麦家传宗接代的责任。秋,你也别怕,这个桃子有你的份,等会麦春吃不完了,剩下的全归你仨。”
麦冬白了一眼母亲说:“我才不吃呢!”麦秋也说她不吃。麦夏则红着脸点了点头。果然麦春将桃子啃了个半拉子,便扔在一边不吃了。最后麦夏将那剩下的半拉子桃子全部吃完。
日子如流水一般奔流不息,过去了一天又一天。转眼麦冬已经十九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麦秋也考上了师范,将来毕业就会走上讲台,成为一名光荣且令人尊敬的人民教师。一天,麦冬带回来一个男孩。这男孩身形消瘦,皮肤稍黑,一张嘴便会露出那对尖尖的虎牙,他是这一带的邮递员。麦香一眼便认出了邮递员,令她感到吃惊的是麦冬不知何时已和他谈起了对象。麦冬告诉父母,邮递员名叫海军,虽然目前是镇邮电所的一名临时工,父母也都是农民,可亲舅舅却是县邮电局的副局长,这转正的事也是水到渠成,迟早的事。麦冬还说自己这婚事必须得速战速决,抓紧订婚,争取年底就结婚,否则海军一旦转正,成为未婚姑娘心目中的香饽饽,这婚事恐怕就难说了。
麦香本来还想对自己这位准姑爷挑剔一下,嫌他长相有点丑,没想到经麦冬这么一说,这嫌弃的话一下又咽了回去,反而觉得女儿有眼光,谈下的对象是个潜力股。
麦冬的婚事进展得很顺利。不久,麦冬又跟随海军去了一趟他家,海军父母一见麦冬便喜欢得要命,连夸麦冬身材高挑、漂亮,是个十足的好媳妇。当年冬天,两人便举行了婚礼。和麦冬当初的预言一样,婚后不久,海军便正式招进了县邮电局,进县城工作,麦冬也在海军舅舅的帮助下进邮电局下属的劳动服务公司上班。小两口的生活恩爱和睦,着实让人艳羡。
麦秋毕业之后,分配进镇中心小学任教。半年后的一天,县文教局局长带领一干人来到了学校。局长进校办公室后,直接让校长叫麦秋前来谈话。麦秋一走进校办公室大门,局长便开宗明义,直奔主题,指着身旁一位皮肤白净的小伙说,这是他的侄子,名叫张昊,去年从市财经学校毕业后分配进县人行工作。半年前,张昊去文教局找叔父,在下楼时和正在上楼前来文教局报到的麦秋发生了偶遇,且一见钟情,患上了相思病。后来张昊通过多方打听,才知道令他患上相思病的姑娘名叫麦秋,是应届的师范毕业生,现在在镇中心小学任教。张昊把自己的心事告诉给了叔父,并央求叔父带着他前去镇中心小学提亲。
局长拗不过侄子的死缠烂打,便坐着局里的小车以出差下乡的名义来到了镇中心小学。局长说,自己年幼父母双亡,是哥嫂将自己抚养长大成人,且供读完了大学。如果没有哥嫂当年的养育之恩,也就没有自己现在文教局长的官位和声望,所以他对侄儿的婚事非常上心,待侄儿和亲生儿子基本没什么区别。只要麦秋和侄儿的这桩婚事成了,他立马动用自己的社会关系将麦秋调进城,各个行政事业单位由麦秋选。
麦秋听完局长的叙说,微微一笑说:“张局长,这么说你今天找我是为了提亲?”
“对,是为了提亲。”
“既然是为了提亲,你就应该去我家。虽然现在是新社会,讲究个婚姻自主,可祖辈流传下来的许多礼节却依旧在沿用。你说对吗?”
“对,你说得很对。看来我今天此举确实有些欠妥,在礼节这个问题上输在一个小姑娘手里。”
局长话一说完,赶紧起身和校长握手告别,说他还要去其他学校考察考察。时隔一年之后的五一节,麦秋和张昊在县城举行了婚礼,同时她也由镇中心小学调到了县民政局,成为一名国家行政干部。
麦夏初中毕业之后,没考上高中,跟着村里的一帮小姐妹进城里面打工。她先到一家建材商店里做营业员,后来又跳槽到一家火锅城做服务员,一年后又当上了领班。恰巧这一年,老板的儿子高中毕业进火锅城跟随父母学做生意,一来二去和麦夏频繁接触,两人竟谈起了恋爱。
时间一久,麦夏和老板儿子谈恋爱的事情一下传到了两个姐姐的耳里。对此,麦冬和麦秋全不同意,认为老板是有钱人,其儿子肯定是纨绔子弟,他对麦夏付出的未必是真感情,让麦夏迷途知返,早日和老板儿子一刀两断,免得将来吃亏上档。一天,麦冬和麦秋相约来到火锅城,劝麦夏和老板儿子分手。麦夏不以为然,完全把两个姐姐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且嘴一撇说:“你俩当初也是私定终身,自由恋爱,到如今竟然管起了我,请问这是什么道理?”
麦冬急了,说:“夏,我和你二姐虽然是自由恋爱,可我们找的是实实在在,有稳定工作的正经人家,而你却找的是什么人吗?”
“我找的是什么人?说来说去你们就是嫌弃我找的对象没有稳定工作,那你们给我介绍呀,只要你们能给我介绍一个国家干部,我马上和老板儿子分手。”
麦夏的一句话,呛得两个姐姐无言以对,只得无功而返。
一个月后,麦冬和麦秋再次来到了火锅城。这次,她们没有去找麦夏,而是直接找到了老板。麦冬说:“唐老板,我们是麦夏的两个姐姐,我妹妹和你家唐宇谈恋爱这件事你可知晓?”
“当然知晓呀,这在我们火锅城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作为男方家长,你们是怎样看待这件事的?”
“当然是支持呀,百分之百的支持。说句心里话,麦夏这孩子打从一进我们火锅城,我打心眼里就赏识。她待人诚恳,工作积极,责任心强,我们家唐宇能和她走在一起,那是我们老唐家的福分呀!”
麦秋说:“作为家长,既然你们这么支持两个孩子的事,那为何不上我们家去提亲,而让我妹妹和唐宇不明不白在一起,长此下去也不是个事情呀!”
“麦夏的两个姐姐你们说的太对了。这件事说来也是我们的错,原因是我们这些做生意的,每天都忙的焦头烂额的,很少有属于自己的空闲时间。不过请你们相信,三天之内我们一定去你家提亲,把婚事定下来。”
听唐老板这么一说,麦冬和麦秋快乐而满意地离开了火锅城。
四
麦夏的婚事定了下来,一年后也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和唐宇喜结连理,坐上了火锅城小老板娘的位置。
说完麦香家三个女儿的婚事,这下当然要说她的宝贝儿子麦春。麦香对儿子那是百般疼爱,万般呵护,真像似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麦春初中毕业后也没能考上高中,但麦香望子成龙不愿让儿子在家闲晃悠,而是让他上了职业中学的林果班。上职中基本不需要什么分数线,只要参加过中考,在志愿表上签上自己的姓名即可被学校录取。
待麦春上职中时,三个姐姐全都已经出嫁,多多少少都收回来一定数目的彩礼钱,再加之建生和麦香两口勤劳持家,做家具本身本身就收入不菲,再加上秋夏两季的农业收入,此时此刻,麦春家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户。
常言说:富必骄,骄必奢。麦香家富裕了,给儿子平时所给的零花钱也就逐渐多了起来。麦春自然养成了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进职中后,开学没几天,麦春便结识了一伙不思进取,视读书如儿戏的同学。他们一起逃学、旷课,看电影、打游戏、打台球、逛舞厅,整个一副有钱公子哥的样子。职中管理松懈,像麦春这种不好好上学的学生不在少数,老师对此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学生不做出违法犯罪的事情便不做过多追究。
一天,麦冬正在上班,同事进来告诉她,说你弟弟在外面找你呢!麦冬放下手中的工作赶紧来到了大门口,见麦春低头耷拉倚在围墙边不说话。
“春,你咋不上学呢?”
“这节是自习课,我请假出来的。大姐,你能借我五十元钱吗?学校要交资料费。”
麦冬心生纳闷,暗自思量:母亲平时给麦春给的零花钱够多的了,他怎么会没钱呢?就想问个清楚,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她反想:自己结婚都这么多年了,平时给家里接济的并不多,也很少给弟弟钱,今天弟弟第一次问上门要钱,自己便问这问那,这样会伤弟弟自尊心的,这事再传到母亲耳里,她又不知会咋想。想到这里,麦冬迅速掏出钱包,取出一张百元大钞递到麦春手里,说:“一百元够吗?”
“够了,大姐,谢谢你!”麦春拿着钱高兴地转身离去。
一周后,麦冬又来借钱,而且直接来到了麦冬的办公室,张口就要一百。麦冬问:“借钱干什么?”
麦春说:“昨天和同学聚餐,欠同学一百。”
麦冬生气了,眼泪同时夺眶而出,她感觉弟弟学坏了,花钱太手大了,长此下去,又该如何是好,于是将钱递到弟弟手里说道:“春,以后千万不能这么乱花钱了,要知道咱爸给人家做一天家具,也只挣四五十元,我上三天班还挣不到一百元。‘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挣个钱不容易呀!”
面对大姐絮絮叨叨地叙说,麦春一句也听不进去,而且一脸的不高兴,脸色阴沉,说道:“大姐,你这钱到底是借还是不借?如果不愿借,那就算了,我不要了。”
“谁说我给你不借,我是你姐,你的亲姐姐,你问我要钱我能不给吗?”麦冬满含委屈,哽咽地说道,待她回过神来,麦春早已经离开,不见了踪影。
在事后的一周内,麦冬每想到弟弟向自己借钱时所说的话,心里便痛楚难忍,她感觉弟弟变了,随着年龄的渐长,弟弟变得冷漠,变得无情,身上也增加了许多不良的习气。这一切都是麦冬最为担忧的,也是她最为惧怕的。她想抽空找个时间和弟弟好好谈谈。谁料到,一波未平,一波又生,时隔一周之后,弟弟又上门要钱了。
那天,麦冬下班刚走出邮电局大门,迎面走上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
“请问你是麦春的姐姐麦冬吧?”
“是呀,请问你是——”
“我是麦春的同学,你弟弟借了我二百元钱,这是借条。”男孩将一张纸条递给了麦冬。麦冬打开纸条,上面写着:今欠张旭同学二百元,到期如不归还,自愿剁掉一根手指。下面署名麦春。
麦冬心里一惊,只感毛骨悚然,同时想:现在这学校怎么回事,血腥味十足,不就借人二百元嘛,竟然就要剁人手指。正在这时,忽然传来麦春的哭喊声:“姐姐,救我!”麦冬循声望去,只见两个男孩反扭着弟弟的胳膊正向自己走来。麦冬惊讶极了,大声喊道:“快放开我弟弟,有事冲我来!”两个男孩放开了麦春,来到麦冬面前,和刚才拿借条的男孩站成一排,虎视眈眈地望着麦冬。
“春,告诉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时?”麦冬急切地问道。
“我借同学钱了,他们问我要账。”麦春低着头,怯懦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