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1969年往事——“刮台风”(散文)
草草扒了几口饭,便带着手电筒、藏着木棍悄悄地上路了。不料在村口碰见了队长,便撤慌说出去找狗。也不顾队长在背后喊叫,一溜烟地消失在树林里。当我们穿出树林走上公路时,遇到了其他集体户的人,执行的是同一个任务。廿来人汇聚在一起,口令是“敬信敬信”、“朝阳朝阳”。谁知在行动中整个就没用上。
廿里山路不到两个小时就赶到了。
还没进村,大黄狗便纷纷扬扬吠了起来。村民相继出屋,议论纷纷,担心我们这群人是不是来打群架的?刚走到集体户门口,他们队的民兵连长就拦住我们,小韦理直气壮地掏出公社证明。连长左看右看疑神疑鬼。我们十分着急:他的举动无疑拖延时间给集体户通风报信?正在这时,有人大叫:不好了,“老甲鱼”(其实只有十六、七岁)跳窗逃跑了!
我们便蜂拥而入。集体户的人见我们是捉拿“老甲鱼”和“水仙花”的,胆小怕事的便躲到一边不吱声;拍手称快的就告诉说:“水仙花”在这里,“老甲鱼”刚刚逃走。于是,兵分两路:男生出去追“逃犯”,女生则留下逼迫“水仙花”就范。
塞北深秋的夜晚寒气逼人。我们趟过没膝的溪流,有几个人鞋子也被冲走了,冻得直打颤。跑进灌木丛中,伸手不见五指,上哪儿寻去?黑暗中有人惊呼:我踩到蛇啦!不由得众人毛骨耸然,不敢前行。
于是,我们只能采取恐吓战术,大声喊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老甲鱼”,再不出来,要开枪啦……
除了夜风声,不闻鹤唳鸣。无奈,只得灰溜溜地撒退。
谁知“水仙花”还在炕上磨磨蹭蹭地拖延时间,几个女同学叽哩喳拉地催促,而“水仙花”端坐在炕上低头不语,像是出嫁的新娘不愿上轿。直到男同学一发脾气,“水仙花”提了个小包袱才乖乖地上了路。
由于裤湿衣单,又只有一个“女犯”,我们便没跟去公社。后来知道,那天晚上总共抓了十二名上海知青。都关押在公社粮库里。有不服逞强的便挨了打,其余的不论男女一律剃了光头。审讯、录供、揭发、保证等一系列程序均由上海知青负责办理。“失足”的头目被关押,对手下的“喽罗”们便杀鸡敬了猴。那些无法无天的知青终于有了收敛。一个月之后,关押的“头目”们根据表现陆续“释放”。
记得小韦那天带着放回来的“水仙花’,途中在我们集体户吃饭。她新长了头发的后脑勺上扣着一顶棉帽子,神情凄凉,只顾扒着碗里的饭,也不吃菜。小曹心软,拿出一顶上海流行的绒线风雪帽给她戴,她也没接,一大颗一大颗泪珠却滚落进自己的碗里。是不是她在失去尊严之后才体会到“尊严”两字的珍贵?
“刮台风”的战绩当时有个统计:全县总共关押进“学习班”的达百八十人之多,除了极少数屡教不改的需进一步教育外,其余的都达到了保证悔改的目的。
不知不觉迎来了知青生活的第三个年头。不知是“台风”的威慑力,抑或是年长了慢慢懂事的缘故,确实很难再耳闻目睹知青们的越轨之举。倒是不断传来“流子”们转变的好消息:负有打架盛名的“小钢炮”参军了,还是军分区的独唱演员呢;“一只鼎”进了造纸厂,入了团当上了支部书记呢;连“老甲鱼”都今非昔比,当了副业队长带领社员砍柞木、种药材呢……
我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欢喜还是悲哀?